第40章 血战黄田港
要论民风,江阴素来彪悍,面对满清留发不留头的威胁,全县乡民不畏死,誓卫发冠。www.feiazw.com
飞速中文网他们有忠义之心,有血勇之气,这些江阴乡兵是江南之地中最好的兵源。但高旭虽然借着剃头令之机能招募到大量乡兵,但是急迫的形势没有留给高旭练兵的时间。甚至一天的时间都没有。
昨晚加入高字营的四千乡兵,因为在三官殿有一夜准备的时间,无论火『药』武器还是甲仗,高旭都用从清兵缴获来的连夜装备起来。徐玉扬的一千骑兵当中,骨干都是经过舍桥血战的本地乡兵,而徐玉扬也凭舍桥一战成名,以他的武勇和威望足以控制这一千骑队。何常的三千步兵是以他原来的脚夫营为基础的,所以这三千步兵也在他的约束之下。
可是在港口外其它的近万乡兵虽然武器简陋,却仍然自行其是,见到敌人就冲杀,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这些乡兵朴素的战斗纲领。而刘良佐带来的这一万绿营兵都是精兵,这些南明降兵对外不战而降,对内却是素来横行乡里,怯于外战而勇于内战,这种陋『性』在这些绿营兵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高旭相信,只要这些乡兵在杀战中幸存下来,经过了实战,再加上训练及军纪约束,他们将是精兵之源。
当近万乡兵混『乱』地冲到清军阵前,清军弓箭队的几个轮『射』让乡兵死伤无数,随后刘良佐命五千精卒迎头痛击,乡兵虽然一鼓作气,但再而衰,三而竭,到了最后竟是溃不成军,败退回港口的竟已不足半数。而清军挟着大胜之势,向灯塔下何常那严阵以待的三千高字营冲杀过来。矛头直指灯塔上的高旭。
老狗才鲁无巧见刘良佐下手毫不容情,这哪里要教训高旭,分明是要把高旭置于死地。看来高旭的大批银票真是打了水漂了。刘良佐见鲁无巧郁闷的神『色』,指着灯塔道:“我讨厌别人站得比我高。”
鲁无巧只是无语。这个理由是理由么?虽然那个高高坐在皇座上的弘光帝给你刘大帅缚了献给清廷了。但放眼天下,站得比你刘大帅高的人比比皆是。只要见到满清主子,你还不是只有装孙子奴才的份。再说,你也算是一方人物,跟高旭这个后辈计较什么?
刘良佐用马鞭拍拍鲁无巧的肩膀,又道:“我不会难为你的老朋友,只要他舍得割爱。”
鲁无巧讨好地笑笑,犹如一只摇着尾巴的狗一般,道:“放心吧,那高旭识得时务。”
鲁无巧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心里却是暗道,这个高旭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高旭了。要是他真的识时务,怎么会脑子生锈了,选在这个清兵势如破竹的时候反清复明。而且,就算以前的高旭,从来只有夺人妻妾的嗜好,最擅长的事就是割人所爱。他老狗才算是深受其害。
溃退而回的乡兵能战的分流到何常三千人马的两翼,重伤的被同伴送进码头,让其家人照顾。只是不待乡兵立稳脚步,清军转瞬之间便随后杀到,守卫港口码头的重任就寄托在高旭以及灯塔之下的以何常领头的三千高字营身上。
高旭大病初愈,为了避免因脱力而能让身体失控,沦为假死状态,在这个躯体完全康复以前,他不能上阵冲杀。灯塔将是港口最后的屏障,如果让清兵突破了何常布置下的防线,那码头之内的乡民犹如待宰的糕羊。
刚刚乡兵的伤亡溃败又为港口内添加了数千孤儿寡『妇』,倾耳听去尽是一片哭泣之声。那些悲痛万分的『妇』人们看着港口外清兵杀气腾腾地扑过来,再加上丈夫新亡,孤苦伶仃的早已失去生志,她们挤到码头的长江边岸上,先是一个个携儿跳江尽节,然后便是成群结队地赴江而亡。江阴『妇』人们的烈『性』竟是丝毫不输男儿。
高旭听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沿着灯塔的阶梯传上来,只见一个头大如斗,长着一对暴眼的汉子来到面前,急道:“少爷,快走吧。这黄田港守不住了,老爷早先留下十条船以防万一。只要我们上了船,清兵就只有望江兴叹了。”
这个汉了称自己为少爷,想必是崇明高氏的人。
高旭先是一愣,随后大声道:“船?哪里的十条船?刚才我怎么没见到!”
这暴眼汉子指着缓缓驶入港口的一个船队道:“这十条船一直停在离黄田港三里处的一个水湾里,如果停在黄田港,那还不让这些江阴人挤得头破血流。这是老爷给你危急时撤走备用的。”
高旭气得脸『色』青白,狠不得踢他一脚,怒道:“既然有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起码有半日的时间,这十条船能救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如果手上有十条船,虽然一趟最多载走二三千人到崇明,但如果只是暂时摆脱刘良佐的大军压迫,把乡民撤到长江对岸的靖江境内,只须十数趟来回,几万人就能脱离虎口。而且让高旭生气的是,这十条船竟不是一般运输的货船,而是配备着火炮的战船。大约这个船队是高老头海上行商时的护卫队,也是他压箱底的家当,不到最后关头,连高旭这个儿子也是瞒着。
那暴眼汉子有点异样地看了一眼高旭的盛怒,道:“少爷,属下只是依命行事。”
这个暴眼汉子姓包,因为长着一个大头,以及一对暴突的鱼目,外号包头鱼。他本是个江淮小盐商,因得罪了官府被迫入海为盗。他也是高老头挟恩图报的产物。当年他带着重病有老娘亲走投如无路,高老头见他相貌奇特,便花了一笔银子治愈了他的老娘亲,招他入伙干海盗这份极有前途的事业。高老头明以正当的海商自诩,暗地里也不惜血本打造了这么一支实力不俗的海盗舰队,为自己的商船保驾护航。对于这支压箱底的舰队,但高老头生『性』保守,以前被自己的宝贝儿子祸害怕了,就算儿子已非吴下阿蒙了,但也在高老头的考察期之间。自然不能把这支力量完全交付给高旭。临走是只是交待包头鱼,非得紧要关头不得『露』面。
包头鱼知道这个高旭是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酒『色』之徒,被高老头扔在常州城里任他胡天胡地,但高旭的变化还是很让他觉得异样,尤其是这种带着某种钢『性』特质的怒『色』。当年的高少爷向来只有一副嘻嘻哈哈的混世魔王的样子,那会管这些江阴人的生死,也绝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矗立在灯塔之上,给江阴人一个高氏船队还会再次到来营援的希望。
但不管高旭如何让人刮目相看,包头鱼只是忠于拯救他老娘亲于危难之中的高老头,而不是这个初次见面的高少爷。他只要把这个高少爷完完整整地带回崇明就够了。至于江阴人,虽然也激于其之忠义,但不在包头鱼的职责之内。
见了包头鱼的神『色』,高旭知道说服他不容易,但形势『逼』人,只有尽力而为。高旭指着那些不停跳入江水自尽的『妇』孺,道:“你有妻儿么?”
包头鱼看着江岸上那凄烈的场面,无语地摇摇头。高旭道:“你相信你终有一日会有的。到了那一日,我会跟你的妻儿讲,你的丈夫,你的父亲曾在某一天扔下无数的『妇』孺们,只顾自己逃之夭夭。要想成为懦夫,这是最好的时机。要想成为英雄,这也是个最好的时机!”
包头鱼听了高旭的话,只是沉默不语。高旭又道:“要离港,我会是最后的一个。告诉父亲,我高旭高取义不负他的孔孟之道。”
包头鱼看着这个与印象中迥然不同的高大少,不由问道:“为什么?”包头鱼无法理解昔日一个贪生怕死的酒肉之徒一下子变得如此无畏。
“为什么?”高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甘心一辈子做个混吃等死的花花公子,难道你甘心干一辈子的海盗?”
包头鱼转头望了望已『逼』到灯塔之下的大队清兵,道:“少爷,力挽狂澜的事我从来不做。在海上,面对狂澜,只有随波逐流,才能活下去。”
高旭正『色』道:“那是因为你没遇到一个好的舵手而已。相信我,在这块热土上打铸我们的名字。要让将来某一天,只要江阴人提起黄田港,就会提起我们在这一日的力挽狂澜,救万千『性』命于一旦。”
包头鱼听了高旭的话,一双眼珠越来越突得骇人,似乎要脱眶而出一般,道:“我今日暂且听你一回。如果我包某不幸死了,请少东家好好待我那七十高龄的老娘亲。”
时势造英雄。现在奋战在灯塔之下的三千高字营人马,大都是江阴城里人们不拿正眼相待的脚夫走卒。何常瘦削的身影总在刀光剑影的最前头,放在往日,谁知道二十年前江阴城里一个流浪街头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孤儿,在一个老脚夫收养之后,成长为江阴城里最好强斗勇最认死理最有骨气的脚夫,谁知道这个脚夫被推到了如今这个风头浪尖之上?何常以及他的脚夫帮是江阴人眼里最不入流的那一群,但在今日,这些脚夫被码头内数万乡民倚为长城。
江阴民风彪悍,城内械斗时有发生。何常号称打不死的蟑螂,也就是因为他的韧『性』过人。而这种韧『性』是脚夫们所共有的特『性』。何常领着三千高字营连同从溃退到港口退无可退的三四千乡兵,竟是硬生生地顶住了数千清兵的攻击。对于那些溃退下来的乡兵,后退一步即是码头,码头之内皆是家人。而那些不断投江自尽的『妇』孺几乎让幸存的乡兵发狂,要死也要拉一个假鞑子垫背。对于何常的三千高字营步卒来说,只要灯塔之上的高旭活着,安置在崇明有家人就无后顾之忧。
任何人都没有退路。所有的乡兵都作困兽之斗。其中犹以何常的脚夫营韧『性』最劲,激斗最烈。清兵被狙击在挡在灯塔之下,港口之外,不能越雷池一步。
刘良佐抬抬看看已暗的天『色』,又看看清军始终被挡在港口外的灯塔一线,以及江边上不断投江的『妇』孺们,不由喟然长叹,道:“男人死战,女人投江。这江阴人真是烈得让人可恨。”
鲁无巧一旁媚笑道:“是啊,是啊。这些江阴人真是不知死活。不过是剃个头而已,至于这样么?”
刘良佐回头看了鲁无巧一眼,扬起马鞭作势下抽,骇得鲁无巧一下子趴在地上,一个劲道:“大帅息怒,莫让江阴人气坏了身子。”
刘良佐见了老狗才的德『性』,心中不由升腾起一股厌恶。看着这老狗才,犹如看着跪在满清权贵之前的自己。
夜『色』之中,从江面上突然响起一阵轰隆声,就在刘良佐听得发愣的时候,只听一阵呼啸声由远及近,几十个炮弹疾风般卷进清军的本阵之中,掠起数十条血路。随后,灯塔之上火光突起。刘良佐正琢磨那突如其来的火炮是哪方人物,刚刚下令鸣金收兵,本阵也随之后撤,离开江上火炮的『射』程,见到灯塔上乍起的火光,忽然觉得不妙,那高旭难道还有什么杀招?正在这时,在清军本阵的后方,也就是君山之下,尽是一片夹杂着奔马铁蹄的激昂喊杀。
“大帅,来日方长啊,我们撤吧。”
老狗才哭丧着脸对刘良佐道。暗夜之中,清兵不知乡兵虚实,又加上江面上突如其来的一阵猛烈炮击,顿时『乱』了阵脚。老狗才也趁机向刘良佐进劝撤兵,放高旭一马。为了赎回小妾,他可是不遗余力。
灯塔之下久战无功的清兵听到炮声和后阵被袭击之后军心大『乱』,包头鱼领着数百海盗上岸之后,连同何常的脚夫营发起了猛烈的反攻。那些码头内本已绝望的乡民见到炮声后也是人心大振,有炮,有船,就有救了。此消彼长之下,清兵不知江面上援军的虚实,军心仓惶之下,不复刚才锐气,只顾后撤。前军从港口败退,后军受到徐玉扬千余骑兵的袭击,而处于中军也接到转移战场以避炮火的命令,一时间,清兵的阵形『乱』糟糟一团。
刘良佐打量着战场,来自江面上的炮击虽然击『乱』了自己的中军,但那炮击明显后劲不足,而且在暗夜之中,只要熄灭了火把,那火炮就失了目标,不足为惧。至于从君山上奔袭而来的骑兵,看看声势也不过千余骑。而且这些骑兵虽然冲杀起来气势如虹,但明显的外强中干,不要以为跨上马背就是铁骑,一个民夫骑上马就是骑兵,这些骑兵不过是马上步兵而已。
刘良佐听了老狗才的话,正要以挠『乱』军心斩了,却见老狗才竟是一把扯住自己的马首绳缆道:“大帅十万雄兵开进江阴这么个弹丸之地,只要攻下江阴县城,便是大功一件。至于高旭,属下早有进言,他不过志在苟安崇明孤岛,不足为患。给他一条路,大帅反能得到他的献银。再说,这些江阴人不肯剃发,不着胡服,自因忠孝之念。发冠之念,人皆有之。大帅,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同为大明遗民的份上,放这些江阴人一条生路吧。”
老狗才一说罢,不由得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色』,心中被自己骇得半死,暗恨自己哪根劲搭错了,这是自己说出来的忠义之言么?真是鬼上身了。老狗才被自己震撼了一把,又急着趴到地上,向刘良佐不住哀求道:“属下失言,请大帅饶属下一条狗命啊。”
刘良佐料不到这老狗才胆大至此,狗嘴里竟然吐出一堆象牙来,恼得刘良佐倏地按在剑柄上,火光下,他额角的一条经脉不住在跳动着,目光冷冷地盯着老狗才。
他以携兵十万降清,又缚了弘光帝作为投名状,作为南明的一大军阀,刘良佐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这时的满清入关问鼎中原仅仅一年,饮马长江也只有一月有余,清廷高层比起南明诸王及李闯之流的义军首脑皆是雄才大略之辈,刘良佐虽然迫于形势降清,但心中仍有他的小算盘。清廷刚得天下,北地残破,缺粮少饷,刘良佐拥兵十万,这钱粮也是个大问题。虽然能就地筹粮,但大『乱』之后就是大治,也非长久之计。如果能得到崇明大海商高氏的献银,倒不失一条财路。
刘良佐瞪了老狗才一会,又转头望了望港口灯塔上那站在火光之前的高旭半晌,道:“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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