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贼的事情都了却了,容湛便下旨重新修葺先皇的陵寝,又命人重建御书房,这一下就是两项大工程,国库里的银子并不多,容湛便叫人重新恢复了东林州的矿坑。
宝亲王上官临瑞和涂博安王念恩等人,均是平叛有功劳,各自加赏一级俸禄。上官家尽二十年的沉冤,也随着上官临瑞加封的顶戴,如烟散去。上官府重新正名,元熙也自然而然的认祖归宗。
这虽不是褚老太爷第一次见到元熙,但却是他第一次认真的审视着元熙的容貌。她生得很像母亲,乍一看,真让人以为是含章公主年少的时候。而且,轻声软语,音色跟她母亲也如出一辙,听她说话,褚老太爷不止一次热泪盈眶,时隔二十多年,倒真像是含章公主在他耳畔款款诉说似的。
自容湛登基继位,皇后也便成了太后,按规矩移居到北宫居住。宫中还没有立后,这后宫中的大小事宜,她还不愿放手。赵可贞攥了皇后的短处,自然也就分得了一所装潢最为华贵的宫苑——和舒宫
元熙并不挑这些,只是容湛舍不得亏了她,皇后既然把和舒宫给了赵可贞,容湛便将从前的中宫给了元熙,赐名为紫宸宫。
紫宸为帝王之意,非是身份极其尊贵的,不能使用这两个字。容湛的心意,满朝文武都心照不宣。太子妃原本是上官家和褚姓皇族两大亲贵的亲缘血脉,自然尊贵无比,现在认祖归宗,改回了姓氏,又有了一个做大将军的二叔,自己又是先皇钦定了东林宗主,身份何其显赫,紫宸两个字,她自然是担得起的。
况且,她本就是太子妃,皇帝现在还没有立后,把这两个字赐给她,不言自明,皇帝是有心立太子妃为后。此意一出,自有哪些好讨皇帝欢心的臣子,上书请旨,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主,亦不可一日无国母。新帝初立,原太子妃为先皇钦定,人品贵重,尊贵显赫,可当国母之尊。
若在平日,容湛最不喜欢这种见杆儿就爬的臣子,但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人。一叠奏章送到北宫去的时候,太后正站在窗边喂鸟儿,赵可贞身边的妍儿捧着鸟食盆儿站在一旁。春光融融,鸟儿啼鸣,这样安逸的情景,容湛已经许久没见了。
太后望向容湛手中的奏本,笑道:“大楚后宫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皇儿既然已经登基,这些事情,母后就不该过问了。”
容湛看了看手中的折子,温声道:“回母后的话,这些也不算什么朝政。只是臣子们上书启奏,册立太子妃为皇后。儿臣觉得他们所说在理,想准其所奏。记得母后前些日子曾跟儿臣提过此事,儿臣当时说没有想好。现在儿臣已然决定,特意来跟母后说一声。”
赵可贞正在喂鱼,一听见这话,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倏忽转过身,望向太后。太后的目光本还在犹疑,一见赵可贞望着自己,登时心里挂了一阵旋风。她板起脸,冲妍儿伸出手:“扶哀家坐下。”
太后看了赵可贞一眼,冲容湛说道:“皇儿只是来同母后说一声?”
太后脸色不大对劲,然容湛还是决意强硬一次,道:“是,儿臣已经决定,册立太子妃为皇后。”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还来假模假式的跟哀家说什么?!”
太后暴怒的莫名其妙,倏忽间让容湛没有防备,诧异莫名的望着她。太后扭过脸,把目光望向宫中的其他角落,厉声道:“皇儿,你是哀家一手带大的,难道哀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母后早就跟你说过,卫元熙心机叵测,是个心术手段皆不亚于你的主儿,你把这样的一个人立为皇后,就不怕你百年之后,留下她祸害你的子孙吗!?”
“母后!您说什么呢!”容湛失声叫道。
“你知道哀家在说什么!”太后的目光从容湛的目光下滑了过去,好像刻意掩饰自己的理亏一般。
“你现在只有一妻一妾,就闹成了这样。可皇帝怎么能只有两个女人?将来三妃六嫔,后宫女子三千人,她岂能容得下?立这样的女人,只会闹得你家宅不宁。后宫不定,前朝也会受到影响,湛儿,你不能因为你的一时私情,危害到国家安定啊!”
赵可贞侧目看了容湛一眼,也随声附和道:“是啊,陛下,这事儿臣妾本不该说的,只是太后娘娘说的在理。妾身在潜邸的时候,对太子妃百般忍让,还是闹出许多事来。要是后宫再多些姐妹,到时候……”
“你住口!”容湛断喝道:“朕在跟母后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赵可贞恨恨不已的扭过脸去,不敢再多说什么。
太后看了赵可贞一眼,又呵斥容湛道:“你这是干什么?哀家看你真是被那个小妖精给迷惑住了,如今为了她,你当着母后的面儿就敢吼人,将来要是哪个嫔妃得罪了她,你是不是还得把那嫔妃杀了谢罪啊?”
赵可贞见太后替她说话,这才含了笑,扭过脸儿去替太后捶腿,轻声道:“太后,您也别责怪陛下了,陛下心里只有元熙妹妹一个人,这尽人皆知。现在元熙妹妹肚子里又怀了孩子,将来替陛下生下龙子,太后抱了孙子,自然会对元熙妹妹有所改观。”
太后望着赵可贞的笑,却忍不住的毛骨悚然,这种皮笑容不笑的嘴脸实在太过可怕,她在被萧容深囚禁的时候,就领教过了。赵可贞提起元熙肚子里的孩子,是要打这个孩子的主意吗?
太后板起脸,斥道:“有这样的母亲,那孩子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若哀家的孙儿都有这样的娘,哀家可要操心了。”
“母后,您太过分了!”容湛脱口而出。
容湛忽然一喝,把太后吓了一跳,赵可贞亦是惊惶:“陛下,您怎么能这样跟太后说话呢?”
容湛一扬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赵可贞抿抿嘴,把头低了下去。转头瞥了太后一眼,这老太太也忒不中用了,而且,对容湛也太宠溺了,虽说她为了换解药,昧着良心也把这些狠话说出了口,但容湛才刚吼了一句,她就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活像庙里供奉的那些木讷的神像。真是头懒驴,打一鞭子,才挪一点儿地方,若是不提醒她,她且想不起来接下来该说什么呢!
赵可贞把眼睛挤一挤,抹起了眼泪儿:“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怕陛下这般凶神恶煞,伤了陛下母子的情谊,陛下最是孝顺母亲,怎么能……”
赵可贞倏忽间死死闭上了嘴巴,她发觉容湛正用一种野虎扑食一般的神情凝视着她,容湛的拳头虽然缩在袖子里,但从咯吱咯吱的声音来推想,若是自己继续说下去,他一定会扑上来把自己撕得粉碎。
赵可贞不想惹他,便只好扭头看着太后。
太后发觉赵可贞在暗示自己替她说话,不得已,板起脸,坐直了身子道:“湛儿,你这是做什么,在母后面前,还想动手打人不成?母后平日里是不是太惯着你了,逞得你这般的肆无忌惮!”
容湛没回答太后,而是目不转睛的死盯着赵可贞,赵可贞感觉到害怕,因为她了解容湛的为人。面对自己爱的人,容湛可以为之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面对自己怨恨的人,容湛更是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置她于死地。不凑巧,赵可贞就是那个让容湛怨恨的人。
太后从这目光中的碰撞里,察觉出容湛的愤怒。其实她何尝不是同样的愤怒,只是她有短处捏在赵可贞手里,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太后也怕容湛就此得罪了赵可贞,赵可贞一时恼火,也给容湛吃了那个愁情绕,那可怎么得了呢?
可是,这一切,她又不能明说。
“湛儿,不许你用那种眼神看着可贞!你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吗?”太后挡在了赵可贞和容湛之间。
容湛含恨把目光移向了别处:“赵可贞,朕知道你想当皇后,也知道你想对付元熙和她腹中的孩子。朕劝你最好打消这样的念头,否则,朕不保证你能活着走出宫去。”
容湛一走,赵可贞便去了她面上那副奴才像,抹去脸上的泪痕,冷然望着太后,道:“母后,今儿你是故意偏袒陛下和那个卫元熙咯?”
太后怯懦道:“哀家何曾……”
“住口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赵可贞一把扭住太后的领子,厉色道:“我看下一次的解药,你怕是不想要了。”
“要,哀家求求你,把解药给我吧!哀家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了,你还要哀家怎么样呢!?”皇后几乎带了哭腔。
“好,既然你愿意听我的话,那你就给我听好了。这皇后之位,我是非坐不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好,赐死卫元熙也好,总之,这世上除了我以外,不可以有另外的女人问鼎后位。你若做的到,解药绝对少不了。你若是做不到,我就给萧容湛也尝尝这愁情绕的滋味。哼,你也别妄想除掉我,就算我死了,这宫里还有我赵家的势力,他们一样会给萧容湛吃下愁情绕。太后,你没有别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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