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刚到巷子口,就见元洁和元月两个在门外翘首相望。令儿叹了口气:“小姐,您想歇着,恐怕有人会不答应呢。”
车轿帘拢随风轻扬,门口一对儿姐妹花的身姿半隐半现。
“三姐!三姐,祖母让我和大姐等着你呢。”元洁跳上马车:“我们等你好久了。”
元熙往车外瞧了一眼,元嘉脸上满是不乐意,元熙也不想多问,便道:“元洁,三姐今天身体不舒服,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
“别啊,三姐,你不知道,今天府里来人了,是衙门里的差役。”元洁无意间嗅到车轿里氤氲着安神香的气味,便笑着去摸那玲珑镂空香球:“三姐,这是什么呀?比大姐绣房里的汉方合香还好闻呢!”
“这是前不久皇上赏的帷中衙香,你若喜欢,回头我叫令儿给你送一些。”元熙揉揉眉心,一副疲累状。
元洁听说是皇上赏的,愈发欢喜:“那妹妹先谢谢三姐了。”
元嘉被晾在车驾外,又不愿跟元熙说话,便叫元洁:“四妹,别忘了祖母吩咐的正事。”
元洁哦了一声,又道:“三姐,我差点忘了,祖母要我们……”
“差役说什么?”元熙不想听她再啰嗦一遍,索性开门见山。
元洁一愣,忙改口道:“差役是负责看管二哥的,他说二哥在牢里挨了打,那些犯人都欺负他。祖母心疼的不得了,想叫三姐再去求求兰大人,实在不成,三姐不还给端王爷当过差吗?就请三姐去求求端王爷吧。”
元熙怔怔的望着元洁,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几滴泪,竟妆模作样的哭了起来。这话原本是老太太吩咐元嘉说的,元嘉因拉不下脸来求人,就拖元洁来传话,自己则端着大小姐的派头站在一旁。
“大姐,你去看过嫂子了吗?”元熙撩起帘子笑问道。
“嫂子?”元嘉冷笑道:“三妹怕是记错了吧?家中两位哥哥尚未娶亲,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嫂子?”
元熙微微一挑眉:“错不了,何氏怀着二哥的孩子,我看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嫁进咱们家的门了。”
“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元嘉一提裙摆上了台阶:“只是别忘了祖母的吩咐。”元嘉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元洁见元熙脸色不大痛快,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姐,你没事儿吧?”
元熙叹了一声:“怎么能没事儿呢?四妹,你要的香料晚点就给你送去,三姐今天心口疼,得回去歇着,不跟你多说了。”
元熙说着便把元洁请出了车驾,叫车夫拐道从西角门进府。元嘉也不见人,元熙又不动身,留下元洁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府门口直叹气。
“四姑娘,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元洁一回头,是巧绣扶着俞姨娘正要出门,元洁便又叹了一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俞姨娘性格温婉,对成臻那种从小就盛气凌人的孩子本就不喜欢,再加上成臻的母亲尤氏心狠手黑,因此这桩事儿她一开始就没想过问。
俞姨娘见元洁急的不行,心里又觉得好笑,便用帕子将元洁额间的一点热汗拂去:“元嘉都不急,你急什么?”
元洁素来巴结元嘉,让元嘉心烦的事儿,元洁又岂能不叭儿狗似的跟着上火着急?元洁抿抿蓬乱的鬓发:“我和大姐素来要好,如今二哥出了事儿,我没什么能耐,跟着跑腿出主意也是好的。”
俞姨娘同巧绣对视一眼:“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个个儿有本事,我们是不成了。老了,连脑力也跟不上。”
巧绣笑道:“姨娘,再不走集市就要散了。”
俞姨娘点头应了,同巧绣往外走,巧绣瞥了元洁一眼,低声讽笑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元洁见俞姨娘也要走,忙上前拦住:“姨娘,我年纪小,见识也浅薄,还请姨娘帮我出个主意,怎样才能帮到二哥呢?”
巧绣冷了脸,要说这四小姐真真是没眼力见儿。尤氏毒害成庸的事儿还恍如昨日,她也不想想,俞姨娘怎会给尤氏出主意救儿子?
元洁根本意识不到俞姨娘脸上的不快,只是盯着俞姨娘讨主意。俞姨娘被她追得太急,也不好不答话:“姨娘没见识,只有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四小姐冰雪聪明,自己想想吧。”
元洁还不至于太傻,脑袋里转了两个弯儿就想明白了,欢喜道:“姨娘是说给衙役们送银子,让他们照顾二哥?我懂了,多谢姨娘。”
元洁欢天喜地的给元嘉谄媚去了,巧绣望着她的背影,冷道:“四小姐这个头脑可真不像咱们府里的种,其他小姐都聪慧过人,偏偏她看不懂眼色。”
俞姨娘只微微一笑,不加评论。
巧绣继续嘀咕道:“尤氏作恶多端,而今三小姐出手治她,她怎敢指望三小姐替她救人呢?我看二少爷这次必死无疑。”
空气中漂浮着轻盈的柳絮,俞姨娘用帕子略掩口鼻:“尤氏为了陷害成庸,竟连**药都敢用,还是个当长辈的。这次是她合该作死,我们也不必做什么,把水搅浑便好。”
巧绣往俞姨娘身上一靠,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姨娘,我已经打听过了,今日集上有列国来的商队,带了许多上好的药材来。姨娘要买什么,尽可以随便挑。”
俞姨娘在巧绣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药材?”
巧绣一扬下颚,有点得意:“我看见姨娘从昨日就开始列药单,什么黄芩白术,什么寄生杜仲什么党参当归,还有红枣阿胶。我偷偷记得滚瓜烂熟,就是为了今天跟姨娘出来呢!可是姨娘,没来由的,吃这些补药做什么?”
俞姨娘唇角微微一挑:“当然是买来送给咱们未来的二少奶奶了。你没瞧见那个歌姬进府时,尤氏的脸色有多难看。”
巧绣颠颠腰间的钱袋,心里有点不舍:“要说那个歌姬也真是命好,怎么说怀上就怀上了,她这孩子一生,可就成了咱们卫家头一个孙少爷了。这可倒好,咱们还得掏腰包去讨好她。”
“又不是花你的钱,你心疼什么?”俞姨娘伸手在巧绣腰间的钱袋上捏了一把,冷笑道:“什么孙少爷,我看尤氏巴不得这孩子生不下来呢!尤氏这种人,连死人的钱都敢克扣,更何况何青青这般无依无靠呢?何氏有孕在身,吃不饱穿不暖,再没点儿补药,那身子能顶得住吗?”
巧绣抿住嘴,强压笑意:“我懂了,尤氏厌弃何青青那歌姬的身份,不想让孩子生下来。既然如此,咱们就偏要跟她对着干,等何氏平安生产,二少爷想不娶她都难!”
俞姨娘不仅在集市上买了乌雉鸡,还买了些许黄莲。加上张神医配的寿胎丸和阿胶糕,共两大盒,一道给何氏送了过去。
何青青被安排在一处背光的偏厢房里,这房里没封阴天下雨还会有点霉味儿。何青青好歹是花楼里老鸨眼前的红人,从没吃过这样的苦,这会儿坐在房里正犯委屈。见俞姨娘进来,忙擦擦眼泪起身相迎。
“快别动了,你现在身子重,要多小心。”俞姨娘给巧绣使了个眼色,巧绣便从食盒儿里取出一大碗乌雉鸡汤,是刚出锅的,滚着晶莹的油花儿,香气扑鼻。
“这是才煲好的,趁热喝吧。”俞姨娘说着拿过碗筷汤匙推倒何青青面前。
何青青才喝了几口,眼泪便下来了,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一个劲儿的道谢。
俞姨娘早就瞥见桌上那吃剩的干馍馍和剩粥,都是清汤寡水没有咸淡,心里一时也有点同情。要说这尤氏实在太过心狠,连自己未出世的孙儿也要下手。
“快别担心了,我给你带的补药够你吃上一个月的,等下个月我再给你送来。”俞姨娘温然把汤盆往前推了推:“快喝吧。”
何青青噗通一声跪下了:“这位夫人,我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您,我看着您面善,是个好人。求您帮帮我,求您了!”
俞姨娘被她一哭,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忙把她搀了起来:“你说,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只要我能办得到。”
“帮我离开这儿吧,这日子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这孩子我也不要了,您帮我跟她们说说,让我回花楼里去吧。”何青青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一开始就不该同意赎身,这卫府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下三滥的歌姬。
“说什么傻话呢,这孩子好好在你肚子里,这个月份孩子都会动了,你忍心说不要就不要了?”俞姨娘蔼然望着何青青:“你好好住着,我会常来看你,你得答应我,再别动那种念头了。”
“不,夫人我求求你,我只求你帮我找一碗红花。花楼里的女人有了孩子都是这样做的。这个是非之地我实在受不了了。”何青青撩起衣袖,本来白皙的手臂上竟满是掐痕和针眼儿。俞姨娘惊惶的站起身,何青青哭道:“夫人,您若是不救救我,我怕是活不到孩子出生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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