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庸这个白面秀才,嘴巴真严啊,害我白白猜了半日。元熙心里忿忿的念叨着,连卖菜李婶儿家的绿萝姐都猜了,万没想到是她!
元熙笑道:“兰小姐真不记得我了?我还去过你家呢,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干姐姐。”
兰玉一听干姐姐三个字方知道是母亲认的那个干女儿,听父亲说这位干姐姐十分了得,是皇上钦封的郡主。兰玉忙伏身磕了头:“臣女兰玉叩见东林郡主。”
元熙忙把她搀了起来:“你我姐妹快别这么多礼。”
兰玉这才觉得难堪,若只是遇见成庸的妹子倒也无妨,偏生成庸的妹子竟是母亲的干女儿。她说在母亲面前说漏了嘴,自己岂不要羞死了?
兰玉低下头,双手递过那棋谱:“这是……上次我答应给他的棋谱。”
元熙笑着把兰玉拉进大堂,令儿烹的一盏祁红让兰玉赞不绝口。元熙心中暗喜,兰玉这样的姑娘实在难得,生在那样显赫的官宦世家,却没沾染半点儿歪风邪气,一派单纯。这点倒是正合适成庸。
“熙姐姐,这事儿除了你旁人一点儿不知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兰玉低着头,小脸涨的通红。
“放心吧,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元熙把兰玉的棋谱用布帛包好,放进令儿的篮子里:“这几日不成,家里老人生了病,怕过了病气给你。等他好些了,我请你到家里做客可好?”
兰玉抿着嘴,脸上渐渐泛起笑意,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爹娘管我管的严,不让我去别人家里,但她们若是知道是熙姐姐叫我去玩,她们肯定同意。”
族老这场病拖拖拉拉,过了两个多月才好,两个月来他一直缩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谢客。连老太太的寿宴也不肯去,老太太请了几次他都称病,最终只是吃了一碗丫鬟送来的寿面。
元熙也去看过他几次,开始的几天他还慌得厉害,元熙宽慰他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直过了一个多月后,才渐渐宽了心。吃了张神医的几剂汤药,病情总算的有点起色。
天气渐暖,莲池里的浮冰都开始融化,杨柳翻新,一派和春景象。算起来萧容湛的确很久没有露面了,他送来的姜粉只剩下小半瓶。
元熙坐在柜台里,懒洋洋的拄着头。开了春,人们的手头也开始活泛起来,往回赎当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不过多是些小物件儿。
柜台上搁着兰玉给成庸的两本棋谱,成庸却连翻都没翻一下,原封不动的给元熙退了回来。元熙闲敲着桌子,也不知这棋谱该怎么还给兰玉。
正在出神,柜台被咚咚敲了两声,元熙一抬头,萧容润略显疲惫的望着自己。
元熙这三个月都是一身素衣,今日见宝郡王也是如此,发间没什么首饰,不过两只素银簪子把发髻束住。萧容润温然笑道:“其实你也不必这样,太后大丧,只有那些进宫哭祭的命妇才要落饰素颜,你不用亏着自己。”
元熙淡然摇摇头:“父亲说,如今卫家是给朝廷当差的,承蒙皇上厚恩,也应为太后守孝。祖母寿辰那日,家里也只是炒了几盘素菜,一起吃了一顿饭罢了。”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太后最宠爱的是宝郡王。他和萧容湛是一母所生,也是嫡子,太后生前曾多次劝皇上把他立为太子,而今太后亡故,他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
容润半句也没提及端郡王,元熙本想问几句,但一想到太后的缘故,便就忍住了。容润和容湛一母同胞,太后对他二人却是天差地别,容湛对太后有怨,容润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大家都在维持表面和谐,都不愿把那层遮羞布扯下罢了。
萧容润没什么心情说笑,略坐一坐就走了。令儿一边收拾茶具,一边犯嘀咕,心说这两位王爷的性情真不像是亲兄弟。
元月提着一盒点心进了店门,元熙见她累得嘘嘘带喘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二姐,你怎么又送点心来了?不是说对面有食楼吗?你还跑这么远,累不累啊?”
元月把点心往桌上一搁:“反正我待在家里没事儿做,祖母放了我三天假,不用我抄经书,我就想到你店里来看看。”元月打开盒子:“喏,你最喜欢吃的海棠酥。”
元熙没什么胃口,还是拿了一块:“二姐,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元月一怔,她已经很久没在元熙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了:“怎么了?”
元熙拿过那两本棋谱:“这是兰家小姐送来的。”
元月一看是精装的宋刻本的《金谷九局图》,不由得惊叫一声:“这可是善本中的善本,她怎么会送这个给你?”
元熙叹了口气:“若是送我的就好了。”
“那她……”元月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送大哥的吧?”她噗嗤一笑:“原来她就是大哥的意中人啊?”
元月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元熙无奈的点点头:“是送大哥的不假,可是大哥只是叹了口气,就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我正犯愁,这事儿该怎么跟兰玉说。早知道大哥是这个反应,我就不该代他收下。”
“难道大哥不喜欢她?那大哥拒绝尤婉又是为了谁啊?”元月翻了翻那套棋谱,心里有点惋惜。这种刻本的棋谱都是爱棋者的收藏品,能把这样的东西拿来赠人,她该有多喜欢成庸啊!
元熙放下点心,满面愁容:“兰玉还满心欢喜的等我请她做客呢,这下麻烦了。”
连海棠酥都吃不下,可见这事儿在元熙心里算是一件大事。元月也挺挠头,利益纠纷好解决,可以快刀斩乱麻,可这小儿女之情,千丝万缕哪里能理清呢?
元月叹了口气:“要不……要不还是请她来玩儿一天,你既然答应了人家,总不该失言。至于他们之间的事儿,以后你就不要再过问了,让他们自己解决。”
……
兰玉在家里憋了几个月,总算是等来的元熙的邀请。
兰玉和元熙交往,兰成杰夫妇是极力赞成的。萧容湛虽然高深莫测,但萧容润心思浅显,他对元熙的那份喜欢是藏不住的。兰成杰心里早就打起了如意算盘,卫元熙如今是郡主,又被一位郡王看中,将来就算做不成王妃,也能当个宠妾。而他兰成杰无疑就是郡王的干老丈人,这层关系是他在朝廷上打拼十年也未必能建立起来的。因此元熙一请,他们便巴巴儿的把兰玉送进了卫府的大门。
兰玉拽着鱼竿,嬉笑着从水面拉起一尾锦鲤。忽而两个年龄小些的丫头跳了起来:“钓着了钓着了!小姐真厉害!”元月笑盈盈的在莲池旁摆了些点心和水果:“兰姑娘,过来吃些点心吧。”
“那是谁啊?”元嘉向前凑了凑。
赵妈妈伸头一看,见元月身旁围着一个蹦蹦跳跳的红衣女孩儿,也有点纳闷儿,这张脸实在陌生:“大小姐,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元嘉刚要上前,又见元熙从柳荫后绕了出来,登时止住了脚步。冷笑道:“原来是她的人。”
元嘉不愿理她,转身正要离去。身边的赵妈妈忽然叫了起来:“大小姐你看,那姑娘手里那尾鱼,是不是老爷养的九纹龙锦鲤?”
元嘉定睛细看,果然,那兰玉手上提着的正是琉球重金购来的,送来的时候只有八条,金贵无比。钓着什么不好,偏是这条,元嘉心下一怒,迎了上去:“住手!”
这一呵斥了不得,兰玉吓得双手一颤,加上那锦鲤滑不可握,随即脱了手,重重摔在地上。吧唧一声,摔得结实,鱼鳞蹭在碎石子路上,擦去了一大片。鱼钩还未取下,生生将鱼唇挒断,直接摔成了个死鱼眼。
元嘉见鱼死了,心里愈发不满,呵斥道:“你,你知道这是什么鱼吗?”
兰玉年纪小,被元嘉这一呵,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瞧那鱼。确实不同寻常的锦鲤,是黑白相间,水墨画一般模样,确实像是个价格不菲的品种。但兰玉毕竟是大家小姐,不肯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傲然道:“不就是尾鱼吗?有什么大不了,还值得你这般恼火,我赔给你就是了。”
元月也上前劝慰道:“大姐,一尾鱼而已,兰姑娘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元嘉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便愈发气恼,指着兰玉道:“一尾鱼?告诉你,这是琉球国的九纹龙锦鲤,你知道这一条鱼值多少钱吗?你说赔就赔?你赔得起吗?”
兰玉涨红了脸,原不过一时好奇贪看,她还给这鱼预备了一盆儿水,打算看够了就放回池里。若不是元嘉忽然一嚷,她绝不会脱了手,那鱼也绝不会死。
兰玉赌气道:“你说个价儿吧,告诉我的小厮,我回头叫我爹将银子送来!”
“你以为我们卫家在乎你这几个银子吗?”元嘉冷然望着兰玉。
“元嘉!住口!”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元嘉吓得周身一颤。众人循声望去,成庸已经站在元嘉身后,满面怒容:“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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