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太监催的急,族老怕折磨元熙的事情败露,只谎称元熙昨夜住在亲戚家里,现在正快马加鞭的去亲戚家接人。大公公接过族老奉上的五十两银票后,便和眉顺目的坐在花厅喝茶了。
族老拄着拐杖大步流星的冲进祠堂:“三丫头,宫里的大人正在等你,你还在这里摆什么架子?”
“族老爷爷,我是真的没力气啊?况且,你看我关禁闭关了这么久,蓬头垢面的,你让我就这副样子去接圣旨吗?”
元熙倚在门,免得外面的人把门推开。外面那群人有把子力气,一旦让他们闯进来,他们会像拎小鸡一样把自己抓出祠堂。
“这……我叫人给你拿燕窝粥,你去沐浴更衣,这样成了吗?”族老虽然心里憋了一口气闷气,但这会儿也只能顺着元熙。
“族老爷爷,你院子里那个洗衣服的刘桂花呢?”
刘桂花低眉顺目的跟在族老身后,因为跟着族老整治过元熙一番,刘桂花备受族老赏识。族老破例把她从一个洗衣裳的低等下人,提拔成了房里的茶器嬷嬷。
“老奴在呢。”刘桂花的语气也不似昨日那般恶劣了。
“你来了就好。”元熙一闪身,让出一道门,把刘桂花放进祠堂。指着地上那摊呕吐物道:“辛苦你,把这个弄干净。”
刘桂花愣住了。
元熙笑道:“还愣着干什么?你那鱼汤做的不错,但我也得慢慢习惯不是?”
刘桂花左顾右盼,好像没什么抹布扫帚之类的东西。元熙一把扯过她全新的青绿裙子:“就是它了。”
“三小姐,这可是族老刚赏的,让奴婢去拿块抹布吧?”刘桂花实在舍不得自己的新裙子。
“哦,那我一会儿就跟我祖母说你虐待我。”
刘桂花刺啦一声扯下裙子,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擦拭起来。
老太太叫菊香打开祠堂大门,见元熙这几日病容枯槁的模样十分心疼:“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倔,你二姐给你送吃的,你干嘛不要?看把好好的人折磨成这样。”
“我没事,祖母,咱们出去吧。”元熙倚在老太太怀里跨出祠堂大门,关了几日,不知外面四季春秋,只觉得暖风和煦,想是冬天快要过去了。
令儿忙给元熙裹上斗篷:“小姐,咱们快去沐浴更衣吧,宫里的大人还在花厅等着呢。”
族老黑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元熙又坐下了。
族老啧啧舌:“你这是摆的哪门谱?还不快去见宫里的大人?”
元熙抿抿鬓发,叹了口气:“眼花,没力气。”
族老忿忿用拐杖指着元熙断喝:“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去接圣旨,你不接我接!”
老太太冷笑一声:“大哥说的什么话?方才大公公的话您没听见,圣旨是给元熙的,您去接圣旨算怎么回事儿?哦,您以为你想接,大公公就把圣旨给您了?”
老太太摸了摸元熙的额头,有点发热,倒还不严重,附身问道:“哪儿不舒服?”
“胃疼……”元熙低声嘟囔了一句。
老太太心里揪成一团,自己这个嫡出孙女儿从小锦衣玉食,伤风感冒都是少有,更别说胃痛了,心里暗自把族老骂了几遍。
族老急得跳脚:“怎么着小祖宗,难道要我背你去接圣旨?”
元熙站起身,望见族老身后的下人,道:“族老爷爷,您说的哪里话,我哪敢要您背啊?我是看您身后着几个嬷嬷身体强壮,像是能干活的,能不能烦劳几个嬷嬷帮我烧点沐汤啊?”
族老怔住了,通常小辈见了长辈房里的侍女嬷嬷都要多恭敬些,如今元熙直接开口让她们给自己干粗活,这把族老的面子往哪儿放?
老太太也察觉出这针尖对麦芒,谁也不饶谁的苗头,但只别过脸,假装没看见。
族老这会儿实在是怕惹恼了元熙。她若当着太监的面儿,把前几日的事情一股脑说出来,自己就恶名远扬了。因而族老也没多说,点了身后的几个嬷嬷:“你们去给三小姐烧水。”
族老房里婆子都是身强力壮的,劈柴烧水动作麻利的很。水也不必烧热,温度能够沐浴便好,因此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元熙便泡在浴桶里了。
被热水一激,胃里一阵刀绞似得痛,元熙伏在桶沿儿强忍。
“三小姐,这是新做的衣裳,给三小姐换洗。”
菊香从老太太房里抱来一套新衣裳,桃红上衣配着月白裙子,显得娇俏可爱。
元熙问道:“你可知道宫里大人传的什么旨意?”
菊香摇摇头:“大公公没说,要等小姐你来了才能说呢。不过我看那公公笑盈盈的,而且又肯屈尊等这么久,一定是好事,错不了。”
元熙洗了个快而又快的澡,换了老太太给的衣裳,进了花厅。
大公公一见元熙,笑着站起身:“哎呦呦,您可来了,可把老奴给等死了。”
元熙抬起头,原来是那日在宫里见到的那一位,从四品的大公公。
大公公展开明黄圣旨:“上谕:民女卫氏元熙,通达明理,孝感动天。太后大丧,举国哀悼,卫氏元熙奉上玉棺原石有功,另不受赏赐,实为仁孝之举。朕深感欣慰,特加恩卫氏商行,白银四百万两,着卫东书为内府买办。另封其女卫氏元熙于东林洲,享郡主俸禄,钦此。”
郡……郡主?!元熙惶然抬起头,那圣旨写的清清楚楚,绝错不了。
大公公见元熙惶然无措的望着自己,又笑道:“郡主,还不谢恩呐?”
晴天霹雳,把元熙劈的焦头烂额。
郡主岂是人人都能做的?自己又不是什么王公之女,又不是出兵放马擒过贼王的英烈。没来由的封了个郡主,岂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元熙摇摇头,当今皇帝绝不是那种心血来潮的人。前世常听人说,捐官的成例,四百万银子能捐个县丞,难道皇帝是把自己当做捐官的仕子一般对待了?可就算是这样,也应该册封父亲,单封自己算是什么?
“郡主?东林郡主?”大公公慈眉善目的望着元熙。
“公公……皇上天恩浩荡,可民女出身卑贱,实在不敢受皇上厚恩,还请公公回禀皇上,民女奉上玉原石,是仰慕皇上仁德,不求官俸。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哎呦,蠢货……”
元熙清清楚楚的听见身后族老骂了一声。是啊,他当然希望卫家能有人出将入相,光宗耀祖。然而伴君如伴虎,仕途上那些波谲云诡的险情,他是想不到的。就算想到了也毫不在意,卫家有人登堂入室,他便跟着沾光,卫家有人丢了颜面,他便落井下石。他要的,只是他卫家族老的颜面罢了。
“郡主,你这是高兴糊涂了吧?”大公公将圣旨交到元熙手里,低声道:“二爷和六爷在皇上皇后面前为郡主说了许多好话,郡主可别错会了意。”
原来是他们……元熙感到一种熟悉的危机。
宝郡王心思单纯,定是一心想要封赏自己才去美言的。至于端郡王萧容湛,他的心思绝不会那样简单,他为自己铺路,定然有别的打算。元熙思量片刻,便大致明白了——萧容湛看中了卫家的财力。
这套路实在太熟悉,前世萧容深已经玩烂了。
元熙紧紧握住圣旨,出了一身冷汗。
罢了罢了,这一世本就是为了报仇,只要能报复萧容深,不管被谁利用都无所谓。萧容湛既然想利用,那便让他利用吧。经商的最佳结果不就是这样吗——互利共赢。
元熙一伏身:“臣女卫氏元熙,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元熙一磕头,卫家老小也跟着磕了头,山呼万岁。
大公公接过老太太又给的五十两银票,脸上笑成一团金菊:“奴才谢赏了。郡主,事不宜迟,这就跟奴才入宫谢恩吧?”
……
刘天宝和王贺阮二几个人连着念了几天的阿弥陀佛,虽然和这位小东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们心里也清楚,只有在卫元熙手下做事,才能做到绝对的舒心自在,至少她不会管你偷吃茶点,又愿意给很多的赏钱,就冲这个,他们也不希望熹茵堂改朝换代。
因为有了东林郡主的官衔,族老一连几日都是躲着元熙走,他想收熹茵堂的事儿自然就落了空。
元熙坐在熹茵堂的柜台里,没精打采,那些天在祠堂里受了寒,胃里总是寒噤噤的疼,连东西也吃不下。
自打被封了这莫名其妙的郡主,还没去见过萧容湛呢,但元熙实在不知道见了他该说什么。这郡主的爵位和俸禄都是他给的,但若专呈去谢恩,会不会有谄媚之嫌?果然,陪王伴驾是这世上最难的差事,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掌柜,典当。”
元熙正愁眉不展,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支发钗被拍在柜台上。
这是……
这分明是上次自己交给元月那支。元熙一抬头,萧容湛那冷峻的脸庞引入眼帘。
元熙强撑起身,从柜里出来:“臣女卫元熙,叩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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