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戏谑的问询,如一根尖利的钢钉,将元熙死死钉在‘是与否’的框架里。没有其他的选择,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直截了当的表露心迹——自己和兰家交往只不过是利益驱使,那样一来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收场。二是像以往一样虚伪的掩饰自己,但元熙依旧不知道应该怎样收场。
“你恨……我?”元熙有点气短的指指自己。
“三小姐,你恐怕是没听清楚,我说我恨兰狗官!恨不得生吃了他!”李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脸色涨的通红,眼里迸出殷红的血色,那模样真似地狱里吃人灵魂的厉鬼。
刘天宝略窘,狠命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三小姐,我还是去看门儿吧,万一那两个官兵又回来就不好了。”
刘天宝倚在门板上,满目陌生的望着李霖,扪心自问,从前真的把李霖看的太简单了。
“为,为什么?”元熙虽不害怕他的模样,但话到嘴边,又结巴了起来。
“冤死的李戾,就是我的亲爹,三小姐,你还要问吗?!”
李戾!元熙腾地一下站起来,在场的三个人纷纷张大嘴巴。不是说李家已经被灭门了吗?怎么会有李霖这么大的一个后人?王贺和阮二异口同声的念了一句“亲娘乖乖”,都不敢说话了。
“当年他为了那两个青铜器,将我李家赶尽杀绝,还贴出告示,诬陷我们李家人是盗墓贼,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狗官,我爹娘不会死,我又何必在这小小的当铺栖身!三小姐,你为了做生意,拉拢官府做靠山,我本不恨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认狗官做爹!”
那个官府几次三番张贴告示说李戾的儿子已经落网,谁能想到,他竟就这样所行无忌的藏在自家小店里。元熙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一阵心慌。自己一直在玩火*的边缘,却还不自知。一旦李霖的身份暴露,兰家怎会放过自己!
“你说的没错,我拉兰家做靠山,就是为了做生意。”元熙指了指大堂里兰成杰题写的匾额:“只是为了做生意。”
李霖别过脸,不想听元熙的解释。他将手缩进袖筒,换了一副视死如归的冷笑:“三小姐,你还不把我绑了交给你那干爹?”
把他交给兰成杰?这倒真是一个好主意!元熙心里一阵冷笑,若是真这样做了,凭自己的口才,一定能把责任摘得一干二净,而且能让兰成杰更加的信任自己。但,又是何必呢?李戾的悲剧,自己或多或少也为之叹息过,眼下,李戾唯一的香火就站在自己眼前,难道自己要亲手将它掐灭?不,那样未免太残忍了。
“到底是谁要你这样做的,说出来,我兴许还能救你一命,不然,你连给你爹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元熙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尤管家。”李霖低声随意甩出一个人名。
尤管家,尤氏,尤姨娘?!
是了是了,除了尤姨娘,眼下有人会这样挖空心思的陷害自己?她倒真不怕把卫家给折腾垮台,简直是疯了!
“我爹知道你的身份吗?”
这话让李霖笑弯了腰:“你们卫家都是些冠冕堂皇之辈,表面功夫做的一流,若是早知道我的身份,恐怕早就把我绑到官府邀功去了吧!?”
原来父亲并不知道。
桌上的茶已经放的冰凉,入口一阵麻舌头的苦涩,元熙饮了一大口,苦的周身发寒。
眼下尤氏已经知道李霖的真实身份,方才那个吵闹的客人一定也是尤氏的安排。如果李霖此次不能成功毁掉熹茵堂的名声,难保尤氏不会使用第二招——把李霖的身份公开通知官府!到时候,别说自己苦心和兰太太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会断线儿,弄不好会让兰家彻底怀疑卫家,最后恐怕会落得李戾那样的下场。
元熙打了个寒颤,父亲对兰家的态度又是模棱两可,面上看起来是不愿结交,但真到了这样的节骨眼,父亲会作何选择,元熙也不能确保。当务之急便是找一个有钱或是有权的主儿来商量,如何把李霖秘密送走保护起来。
只有让李霖全身而退,自己才能反败为胜。
元熙笃定了主意,对王贺阮二道:“你们两个,把他给我绑了,在我回来之前,不许让任何人见他,若有人来打听李霖,就说他丢了柜上的东西,被撵走了。”
王贺一阵迟疑,虽说店里的人都知道眼下这自身难保的处境,但真要把自己多年的兄弟推出去顶死,也于心不忍。李霖摊开双手,任凭王贺和阮二给他绑了个紧紧的杀猪扣儿:“什么忠义卫家,都是些趋利小人。”
令儿备好了马车,停在后门,从元熙手里接过那方盛着六爷玉佩的小红匣子:“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扶着令儿的手稳步上了马车:“去宝郡王府。”
算起来今天是第七天,是该赵老板给萧容润交货的日子。
车子停在宝郡王府的东角门,令儿将那玉佩交给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道:“卫家商号少东家求见六王爷。”
那管家有些纳闷儿,虽然不知道一个小小是商号东家有什么资格来求见六爷,但毕竟她们拿出来的是六爷的玉佩,只能莫名其妙的前去禀报。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个老妈子匆匆赶到:“六爷召见。”
跟着老妈子穿过一片七拐八拐的抄手游廊,又穿过一片杨柳林,一座金鱼池,这才见了一片楼阁。六爷萧容润正和赵老板撅在一处,围着一尊金丝玉雕啧啧称奇。见元熙进来,萧容润笑道:“三小姐来的正好,快看看这尊凤栖殿宇。”
赵老板一闪身,把那尊玉雕露出来。那是整块的金丝玉雕琢而成,下面少许杂色雕琢成一栋飞檐宫殿,上面纯色金丝玉则雕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鸟,凤凰眼睛是用红宝石镶嵌而成。
元熙莞尔笑道:“像是鹤翼老祖的大手笔啊?”
“三小姐好眼力,鹤翼老祖在大楚初年就归隐山林,我可是翻山越岭,在人家门口跪了三天,才求来这样一件宝贝,起初人家还不愿意给呢。”赵老板一巴掌扇落自家伙计一只不安分的爪子:“别动,小心碰坏了。”
元熙笑道:“您这些请功的话,该说给六爷听。”
“嗯,他方才已经讲了三遍了。”萧容润抬起头,吩咐秦顺:“你带赵老板到后面拿银子。”
赵老板千恩万谢的跟秦顺去了账房,只留下元熙和萧容润两个在房中。
萧容润转身坐下,指了指元熙方才奉上的玉佩道:“你怎么来了?”
元熙抿抿嘴唇,缓身跪下:“民女有件天大的事儿,想求王爷恩典。”
“哦?你怎么不求你的干爹兰成杰?”萧容润摆弄着自己的玉佩,半是戏谑。他亦是不解,兰成杰见了自己的这块玉,该是把卫元熙捧上天,什么样的要求会不答应,还累她来求自己?
元熙摇摇头:“民女不想和官府牵涉太深。况且这件事儿,兰大人不能知道。”
“本王倒有点好奇了,既然不想和官府牵涉,何必要认兰成杰做爹呢?”
萧容润的态度和前一次见面有着天壤之别,元熙已察觉到了,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识相的离开。但这会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求他,毕竟除了爱管闲事的六爷,再没人有能力插手李霖的事儿了。
元熙附身磕了头道:“六爷可曾听说过,兰大人曾大张旗鼓的抓捕过一个叫李戾的商人?”
“是个盗墓贼啊,本王听说过,挖坟掘墓的人造孽,该抓。”萧容润说的轻描淡写,如那些不明就里的老百姓一般,说的让人心寒。
“若民女告诉王爷,李戾不是盗墓贼,他是被冤枉致死的合法商人,王爷您会相信吗?”
萧容润略一蹙眉,整个人便呆住了:“你说什么?”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京兆尹兰大人看中了李戾的一对儿青铜器,想要低价强买,李戾不给,于是兰大人就给编了个盗墓贼的罪名。李家交出青铜器,可兰大人还是不依不饶。后来李戾屈打成招,兰大人又借故扩大事态,灭了李家满门。古董行的生意人都知道。只因为商人地位低下,大家为了自保,都心照不宣。”
竟有这样混账的冤案?萧容润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觉得不解,勉力笑道:“你告诉本王这些是什么意思?”
“因为李戾一家实在可怜,民女不忍见善人殒命,所以来求王爷,救救李家的最后一脉香火。”元熙说完已然落泪。
萧容润心中有些窃喜,卫元熙敢公然来告兰成杰的状,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未必像萧容湛所怀疑的那般亲近。想起兰成杰在自己面前那堂哉皇哉的德行,不由得一阵恶心。
“李家的香火,是谁?”萧容润起身将元熙扶起,安抚道:“卫姑娘,你不要着急,慢慢说,本王若能帮上忙,绝不推诿。”
“就是民女店里一个名叫李霖的伙计。”元熙解帕擦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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