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大惊小怪的,这几个月出的事儿还少吗?”元熙揉揉眉心,一面往府里走:“说吧,又怎么了?郑姨娘又闹起来了?”
令儿脸色不好看,像是生了一肚子气似的:“什么郑姨娘啊,是二小姐。老太太今天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要二小姐学管事儿,叫尤姨娘带着二小姐去库房学记账。”
元熙住了足,心说元月真是好手段,才和老太太一起住了多久,就得了老太太这样的好感。元熙淡淡一笑:“这是好事,二姐终于熬出头了。叫你说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令儿见元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得蹙起眉:“二小姐跟尤姨娘去库房记账,尤姨娘有事出去了一趟,再一回来,这账目就不对了。后来他们在郑姨奶奶房里把丢了的三套贡缎床褥搜了出来,现在二小姐正在罚跪呢。”
“丢的东西怎么会在郑姨奶奶房里?”元熙听见这事儿的第一反应便觉得元月是被尤氏陷害的。但能陷害元月,又能把东西悄声藏进郑氏房里,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令儿不以为意,道:“您也以为是尤姨娘陷害二小姐的是不是?告诉您吧,这东西是二小姐偷着拿给郑姨娘的,要她给佛寺里的四姑娘送去,二小姐自己都承认了。”
元月竟会偷东西?打死她,她也不信。元熙摇摇头,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二姐在哪里,咱们去看看。”
“就在老太太院子里跪着呢,族老和老太太都在。”令儿白了一眼:“真是瞎了眼,万没想到,她会做这么下三滥的事儿。”
老太太房里点着暖融融的地龙,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脚面。刚一跨进院子,就能听见花厅里尤氏说说笑笑的声音,好及时的孝顺模样!有她这样巧舌如簧的开心果在,房里的人恐怕早就把院子里两个罚跪的倒霉鬼儿忘了。
“二姐。”元熙唤了她一声,悄悄蹲在元月身旁。
郑姨娘悻悻的别过脸去,嘟囔道:“又来个看笑话的。”
元月面露难色,拉住元熙的手道:“三妹,天气冷,你快进去吧,别在这儿挨冻了。”
“二姐,到底发生什么事?她们说你偷了贡缎被褥给郑姨娘,可你怎么会偷东西呢?”元熙伸手将元月鬓发间积浮的雪花拨落,用自己暖融融的手去焐热元月冻得通红的耳朵。
元月向郑姨娘望了一眼,叹了口气:“三妹,这事儿你还是别掺和了,反正已经在族老面前承认过了,再说什么也是来不及的。三妹,你若是成心帮我,就替我娘求求情,让她回去,让我一个人罚跪。”
这话一出,郑姨娘也不免动容,虽然自己平时对这个女儿并没多少关心,但元月对自己却这般有情有义。郑姨娘握住元月的手,满目柔光的望着她。
元月是好面子的人,元熙也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便转头问郑姨娘。
郑姨娘被元熙一问,顷刻间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事儿不怪月儿,东西是我拿的。元洁一个人在佛寺里挨饿受冻,我心里记挂,想给她买两套好的被褥送去,可手头又不宽裕。我听说老太太让元月进库房学管账,就想求元月拿两套给元洁救急。可月儿不肯,我心里气不过,嫌她假正经,就想偷偷拿了,反正也未必查得出来……”
元熙望着元月拿面如土灰的脸色,恍然明白:“所以,尤氏从姨娘那里搜出赃证时,二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为了替姨娘顶罪,才故意承认自己是那个贼?”
元月低着头没有回答,郑姨娘满心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这样,三小姐,姨娘知道自己没什么面子,但你就看在你和元月一向要好的份儿上,替元月说两句话吧。有我这样的娘,也是够委屈她的了。”
元熙没说什么,元月却被郑姨娘的话说的鼻子发酸,强忍住喉咙一阵哽咽道:“娘,你别说了。”
房里,尤氏爽朗的笑声钻进众人耳朵。难怪她今天这么高兴,自己每天琢磨着如何算计别人,想必是累坏了,现在倒好,竟有人自己送上门来,真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元熙掸掸身上飘落的雪花,轻松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姨娘放心,二姐的事儿就算别人不帮,我也肯定是要插手的。待会儿我去回老太太,就说东西是我叫姨娘拿的。若是老太太问你们,你们只管往我身上推。”
“三小姐……这行么?可不能把你也给连累了呀。”郑姨娘向元月望了一眼,似在征求女儿的意见。
元月也摇摇头:“三妹,这样不妥,尤氏对你已经是鸡蛋里挑骨头了,你这样替我们解围,岂不是自己钻进她的圈套里了。再说,族老也在,他对你可一直是……”
“没关系,你们在这里等我。”元熙裹紧斗篷,若无其事的进了花厅。扑面而来一股暖意薰得人的精神都慵懒起来,尤氏正眉飞色舞的穿梭于老太太和族老之间,见元熙进来,倏忽敛去笑容。
元熙向族老和老太太施了礼,便笑道:“孙女回来晚了。”
老太太一伸手,示意元熙做到她身边来,元熙含笑道:“祖母,方才我看二姐和郑姨娘跪在院子里,她们办错了什么事了吗?”
族老原被尤氏哄得喜笑颜开,听见元熙一提起元月,忽然严肃起来:“你可不要跟她们学,真是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族老爷爷,您言重了,二姐天生胆子小,哪敢做坏事啊?”元熙不等族老回答,忙岔开话题。从荷包里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对老太太说道:“祖母,早晨郑姨娘跟我说,四妹一个人在外面,怕天气冷没好的被褥。我想着府里库房就有现成的贡缎被褥,就叫她自己去拿。孙女本想早点把银票给库房管事送过去,谁知今天事儿多,就忘了,现在应该不算晚吧?”
老太太犹疑的接过那二十两的银票,向尤氏望了一眼。族老冷笑一声:“三丫头这银票若是再早来一个时辰才叫及时呢。”
族老不过是挖苦元熙打马后炮,但元熙却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诧异道:“族老爷爷这话,孙女听不懂,莫不是这二十两银子来的迟了?”
尤氏故作贤淑的把元熙拉到一边道:“三小姐,她们偷东西罚跪,那是府里的规矩,你可别听她们求你几句,就心软替她们扛事儿啊。”
元熙这样的小心思,尤氏一眼就看得出来,这话说的一针见血。元熙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姨娘说什么呢?什么扛事儿?什么软话?我可听不懂。姨娘方才说二姐偷东西?偷了什么东西?”
尤姨娘往族老处望了一眼:“还不是那三床贡缎被褥。方才你二姐亲口承认是她偷来给她娘的,三小姐你还替她们讨什么情嘛!”
尤氏这绵里藏针的话一步步把元熙逼到死角。元熙勉力笑道:“姨娘,这就是您小题大做了。被褥的事儿,是郑姨娘悄悄跟我说的,二姐她并不知情。二姐她素来谨慎,又怎么会偷东西呢?这其间,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老太太听了一阵,肃然问道:“熙儿,你当真说的是实话?”元熙点点头,老太太着即吩咐尤氏把院子里罚跪的两个人叫进来。
“郑氏,我问你,那些贡缎被褥是谁让你拿的?”老太太虽没疾言厉色,但足够让郑姨娘心惊肉跳了。
郑氏哆哆嗦嗦的往元熙处望了一眼,低声道:“是三小姐让我去拿的。”
“是吗?”老太太目光一哂,又问道:“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就是,方才元月不也承认是自己偷偷拿给郑氏的吗?怎么突然改口了?”尤氏一见老太太并不护着郑氏,也变得厉害起来。
郑姨娘一时语塞,元月磕了个头,温然道:“回老太太,一开始,月儿也以为是我娘偷了东西,月儿怕娘受罚,所以承认了,想替我娘受罚。但方才见了三妹,我娘这才告诉我,东西是三妹叫拿的,还说误会了三妹。”
“误会?”老太太从桌上捏起那张二十两的银票,厉声问道:“误会这东西不值二十两?”
郑氏虽愚,但也听得出老太太讽刺她算计别人银子的意思,忙磕了几个头:“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祖母,这事儿怪我,明明答应了人家,却又把银子的事忘了。难怪姨娘误会,若换做我,我也会误会自己被别人戏耍了。”元熙也起身跪下:“祖母,这银子已经送来了,您就看在我这老实的姨娘和孝顺的二姐的面子上,饶了您这个糊涂的孙女吧。”
老太太见元熙也跪下了,总算露出一个笑模样:“罢了,你们都回去吧,元熙留下。这事儿到此为止,月儿是个孝顺孩子,我也不追究了。”
众人散去,老太太将银票折了两折,道:“熙儿,方才为什么替她们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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