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狄氏的话让裴旻大感意外,“接管裴家”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裴家是哪个裴家??
是库狄氏所在的河东裴氏的中眷房,还是东眷房,甚至?
“却不知老夫人此言何意?”裴旻还不清楚库狄氏的来意,决定以不变来应万变。
库狄氏来找他谈话,必有所求,不如听她说什么再来判定。
库狄氏年老成精,能够分别为一代儒将裴行俭与女皇武则天同时器重的人物,又岂是易与之辈,道:“国公此前义助犬子,老妪铭记于心,得知令堂当年遭遇,又知她有入宗祠的意思。老妪自诩在族中有些名望,特别去了闻喜老家找了族长,谈论此事。只是族长对于此事百般推诿,说什么国公不念族中的抚育恩情,自主脱离裴家,此风不可长,可笑愚蠢,也不知那老家伙有什么脸来说这话。”
对于主家家主,库狄氏没有半点敬意,直接以“老家伙”相称。她本就是裴行俭在西域识得的胡女,有一个妙算无双的大唐名将为丈夫,还得武则天器重,在命妇中地位最荣。即有胡女的直爽藐视礼法,又在裴行俭的言传身教下,拥有中原女子细腻的玲珑剔透心。
现在的世家可不是当年的世家,当年的世家那是天下士林子弟崇拜的目标,在士林心中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很多时候甚至能够超越皇权。但是经由武则天的一套猛杀,世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经无法完全代替士林。加上科举的地位越来越重,士人晋升不在依靠世家。世家失去了一大人才来源,也尽显劣势。
现在还不明显,但在百年以后,庶族寒门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首跟世家代表李德裕、郑覃等展开了长达四十年的政治争斗,最终以代表寒门的牛僧孺、李宗闵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门阀世家统制士林的时代正式终结。后面的黄巢起义,更是直接将世家推向灭亡。
虽然现在的世族大家还没有落魄到那个地步,但落败的景象已经显现了。
近年来不论是五姓七望的家族还是河东裴家在朝堂上都不占据优势,现今朝堂上的八位宰相,只有一个卢怀慎是上流世家的人,还因为存在感底下,说不上话,遇事推让打酱油,被朝臣讥为“伴食宰相”,是一个就知道吃的宰相。
连五姓七望都是这幅德行,次之一等的河东裴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裴家其实还算幸运,在武则天对世家下狠手的时候,有五姓七望挡在前面,裴行俭又刚刚去世不久,裴行俭的幼子裴光庭娶了武三思的女儿,成为武家女婿,替裴家挡了不少的灾难,家族实力损耗不是很大。但在朝堂上依旧找不到一个能比裴旻有地位实力的存在。
“确实愚蠢!”对于裴家家主的选择,裴旻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现在他裴旻的地位就算放眼整个裴家都是超然的存在,更别说是未来的潜力以及李隆基的器重,这些潜在的价值。
世家之所以能够存在数百年千年,最主要的价值在于资源互补。族人依靠家族的培养,步入仕途朝堂,成就一番伟业。族人步入朝堂时,手中有了权力,可以反哺家族,一方面扶持他们,一方面也可以培养心腹,互惠互利,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
利益,是维持友好的基本。
只要有利可图,就没人会打破这个规则,一代代的传承下来,哪怕朝代更替,这利益链都不会断。
裴旻现在文治非凡,武功也是赫赫,在朝堂上有一定地位,又是封疆小吏,成为封疆大吏不过是时间问题。届时他手中会有许多的资源职位,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填补,这些空缺的职位就是世家梦寐以求的。
裴旻对于裴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走到今日这一步,除了早年受到学堂的启蒙,跟裴家没有半点关系。不过裴母的心愿身为人子,有必要替她达成。他当初通过裴光庭向裴家传达善意,只要能够完成裴母的心愿,他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扶裴家一把,只是至今没有任何音讯。
若是早年的裴家底气足,或许没什么所谓。现在的裴家,有什么理由资格挑三拣四?
除了愚蠢,就只有另外一种解释。
库狄氏道:“身为裴家媳妇,自不愿见裴家就此没落。主家这些年的作为,已经使得族中人心向背。与其坐等族中落败,不如打破局面,破后而立。老族长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难免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取贤能代之,理所当然。”
裴旻听她将逼宫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不暗笑道:“这贤能是谁?不会是我吧?”
库狄氏摇头道:“国公说笑了,论才略,国公当之无愧。但国公身居高位,哪有多余的时间处理家中琐事。只是新任家族长必定是以国公的利益为先,家族资源围绕国公的发展而动。国公虽非家族长,却关系裴家上下的利益。利之所在,人心所向。与国公而言,所谓族长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裴旻算计着利益得失,他并不担心库狄氏欺骗他算计他。现在的局面是裴家想要抱他大腿,与他产生互利的利益关系,壮大裴家,非是他去奢求什么。裴家的支持与他来说是锦上添花,而他对裴家的支持,却算的上是雪中送炭,这是完全两个概念。
裴旻喷井似的发展速度,已经逼得裴家内部自乱脚步。正是因为家主错误的决定导致这个局面,甚至不惜贬黜当代家主来抱他的大腿。
库狄氏见裴旻在考虑利益得失,再次道:“只要事成,令堂的心意自然也无人敢说二话,入宗祠自不用说。”
“那我父亲呢?爹爹娘亲他们早年受到的委屈又如何算?还有我太公?我虽不知当年详情,但是这其中没有个猫腻,说什么我也不信。”裴旻目光灼灼的看着库狄氏。
库狄氏脸色微变,一时间不说话了。
裴旻并不了解当年的旧事,裴家这类世族极其重视族内风气,对于家族名誉看的极重。老老少少对族中不利的传言讳莫如深,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流传出去。旧事隔了三十余年,想要查个蛛丝马迹,并不容易。
但是能够成为裴家家主,绝对不是愚笨之人,不可能看不出他裴旻现在的地位潜力。至多不过二十年少则五六年,不是更近一步为相就是封疆大吏。
一个家族有一个宰相或者封疆大吏支持,地位将大不一样,面对这种潜力股,不好好把握,却拒之门外。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谁会相信?
裴旻是学兵法的,他的字典里没有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只有乘胜追击,趁虚而入。
若早在当初,裴家接受他示好,裴旻为了达成母亲的心愿,不会详细的计较,免得横生枝节。现如今他的地位权势与以往完全不同,要他以同样的条件跟裴家交易,也太过吃亏了。
这一次他不只是要母亲入宗祠,还要为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爷爷讨个公道,要个说法,最关键的是要消除裴母心中的自责。
在裴母心中,裴父一直是前途无量的裴家少爷,因为她的缘故被迫放逐北地,郁郁而终。为此她悔了半辈子,若能证明是有人容不得裴父,刻意借机生事,情况大不一样。
库狄氏是老一辈人,虽然不是主家一脉,但在那个时代,裴家的资源是围绕裴行俭这个核心转的。库狄氏的地位未必会逊色老族长,一些事情她就算不知道详细情况,也应该听过一二。
库狄氏也确实听过一些“传闻”,毕竟裴旻的太公是未来裴家家主是族里公认的事情,他都已经开始接手族中的事物了:醉酒坠湖溺亡,是事故还是意外谁也说不清楚。
毫无疑问,最大的获利者就是当今的裴家家主无疑。
只是库狄氏终究是裴家人,以裴家的名誉为上。将这旧案翻开,是意外还好说,真要是事故,那就是天大的丑闻。
家丑外扬这是古代最忌讳的事情。两人在此事上,没有商讨出一个共同满意的结果。
裴旻、库狄氏都是识得大体的人物,即便没有得偿所愿两人也是说说笑笑的分别,并没有闹得不欢而散。
库狄氏需要权衡利弊,了解情况。
而裴旻则是坐看裴家风起云涌,平心而论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河东裴家在怎么说也是上流世家,没有一定级别的大材奇材,却有一群族里精心培养的中材,能够接任各行各业的工作,大则县令、小则兵曹,能够瞬间将洮州、神策军的空缺的名额补满。
有了一群干吏,很多事情无须也他来亲力亲为,非但会轻松许多,还能准确有序的将他的制度安排执行,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只是裴旻当初已经给了脸,是他自己不稀罕,现在就别指望他好好说话?
这样平平安安的让给逼宫下位,实在太便宜那还未见过的裴家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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