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知道西鲁克氏身为亲王府嫡福晋,自然是偏帮她这位正宫,即便舒舒从未和灵昭撕破脸皮,外头的人也都晓得,进了宫是要站队的。
可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此刻舒舒不过一笑:“也是人之常情,但愿太保身体康健,昭妃在宫里也就安心了。”
裕王福晋是极有眼色的人,向舒舒福了福道:“不知何处地震,皇上必定忙碌,娘娘少不得跟着操心,臣妾先告退了。”
舒舒含笑答应,命石榴相送,独自回到坤宁宫后,站在宫檐下遥望乾清宫的金顶,感慨玄烨总也不能吃一顿安心的饭。
今年开年以来,天灾不断,民间亦是传言纷纷。皇帝是天子,天生异象,皇帝责无旁贷,春天里玄烨就已经为了旱灾下过罪己诏,后来几场大雨缓解了灾情,越发神乎其神。
不久后,石榴归来,对舒舒笑道:“奴婢问福晋去不去向宁太嫔请辞,她不过笑一笑,就走了。怪不得都说,裕王福晋瞧不起自家婆婆身份低微,她这样可不成,裕亲王可是个孝子。”
舒舒道:“不是嫂嫂她不孝顺婆婆,更不会看不起宁太嫔,是为了避嫌。她们婆媳自然有她们的默契,外人总是盼着人家不好的。”
石榴忙道:“奴婢失言了。”
舒舒笑:“姑姑是为了告诉我外面的事,姑姑不说,我终日闷在深宫里,能知道什么呢。”
主仆俩回屋子里,石榴见皇后心事重重,猜想她是为了皇帝担忧,便不再多嘴打扰,而舒舒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呆坐了许久,心中有一件事,举棋不定。
日落前,京畿一带消息传来,果然是地震了,恐有余震影响宫阁安危,玄烨下旨各宫在空旷处暂时避难。
宫里有过几次经验,如今再对应这些事,游刃有余,天黑之前,慈宁宫花园里,就安排下了各位主子的营帐。
玄烨的帐子就挨着皇祖母,玉儿嗔怪皇帝太紧张,可当天夜里,大地就颤动起来。
天灾之下,人心惶惶,玄烨担心祖母,合着衣裳彻夜守候。
睡不着的,何止皇帝,舒舒和灵昭在各自的营帐里,看着皇帝那头传来的火光,亦是难以入眠。
此刻,冬云从外头进来,轻声道:“小姐,皇上没睡呢,听乾清宫的人说,皇上晚膳也没顾得上用,奴婢就准备了些宵夜。”
灵昭怀里捧着白天玄烨赐酒的酒杯,已经捂得发烫,她问冬云:“准备宵夜做什么?”
冬云道:“送给皇上呀,小姐,这么好的机会,您就陪皇上坐一个通宵又如何,和皇上说说心里话吧,您别总拧巴着。”
不等灵昭回答,冬云就跑出去,捧了食盒进来,兴奋地说:“皇上出来了,在篝火边坐着呢,小姐,咱们赶紧去。”
灵昭不置可否,但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之后被冬云推着出了帐篷。
主仆俩紧赶慢赶地来,灵昭看见了坐在篝火边的玄烨,定下心决定捧着食盒走上前,可才挪了两步,就看见皇后从皇帝的营账里出来。
舒舒捧着风衣给玄烨披上,而后并肩坐在皇帝的身边,玄烨抖开了风衣,将她一并裹在风衣下。
“皇后几时……”冬云懊恼极了,“咱们再早半个时辰就好了。”
“回去吧。”灵昭将食盒塞入冬云怀里,扭头就走,“有些事,轮也轮不到我的。”
这边厢,玄烨拨弄着柴火,对舒舒说:“坐一会儿就回去,你在这里,朕既要担心皇祖母,还要担心你,不是给我添麻烦?”
舒舒依偎在玄烨怀中:“我不走。”
玄烨叹气:“什么时候了,胡闹。”
舒舒却道:“其实,有件事想和皇上商量。”
火光辉映,舒舒的眼中露出几分怯意,玄烨还很少见她害怕什么,故意道:“闯祸了?”
舒舒朝四下看了眼,轻声说:“皇上,今年那么多天灾,您不打算做些文章吗?”
玄烨看着她,神情渐渐严肃,舒舒便道:“你看,我就怕说了,会僭越朝政,到底什么才是干预朝政,什么才是想为你分忧,我也分不清楚。要我安安分分做个后宫女人,怕是有些难,皇上若是厌恶,就对我明说,我会好好忍耐。”
玄烨见舒舒坦诚,自己也不那么紧张,故意吓唬她:“你只管说,若是说的不好,惹怒了朕,大不了一顿板子,有什么了不起?”
舒舒抿着唇,看了玄烨半天,腻在他胸前说:“你亲自打?”
玄烨哭笑不得:“不害臊。”
两人笑出声,忙互相提醒,就怕吵了皇祖母和太后安寝,舒舒窝在玄烨怀里说:“鳌拜那样算计皇上,还赖上我,这口气我不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今年天灾这样多,凭什么是皇上一人之过,皇上亲政堪堪一年,过去积累下的一切,都是辅政大臣之过,皇上何不挑唆民愤,将矛头指向鳌拜一党。”
玄烨愠怒:“他会急躁发狂,把乾清宫的屋顶都掀了,朕的耳朵会被他震聋。”
舒舒却道:“就是要他发狂嘛,皇上,班布尔善您记得吗,现在他一个堂堂宗室子弟,竟然对鳌拜马首是瞻,甘愿做奴才的奴才。”
玄烨蹙眉,瞪着舒舒:“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这些事。”
舒舒垂下眼眸,小声嘀咕:“那总有法子知道,难道真像个管家婆,每日只和柴米油盐为伍?”
玄烨恼道:“朕不是这个意思,要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你私下打探朝臣之事,他们来向朕发难,朕怎么办?”
舒舒昂首看着玄烨:“一国之母,关心自家大臣,天经地义。”
“你……”玄烨竟无话可说。
“我只和你说说,绝不会在人前显摆,对皇祖母也不说。”舒舒虔诚地说,“我不想只做个伺候你茶水的女人,那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你到底是索尼的孙女。”玄烨说,“就算管住你的嘴巴,也管不住你的心。你能和朕相谈国事,为朕分忧甚至出谋划策,朕高兴极了。可是舒舒,朕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人心是贪婪的,你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受权力和**所控,不会野心膨胀吗?”
舒舒坦率地说:“是,我无法保证。”
玄烨道:“那朕只能在最初,就扼杀你的念头,只能让你做一个,和柴米油盐为伍的女人。”
舒舒很失落,并非玄烨无情冷酷,她自己也对将来十分迷茫,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总有一股子冲动,要和玄烨一起指点江山。
她没有要为家族算计,更不是为了自己算计,她只是想和玄烨分担,想给予玄烨勇气和魄力,但这显然,与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冲突。
“好了,丑话说完了。”玄烨忽然话锋一转,面上也有了笑容,“现在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舒舒呆了:“皇上到底让不让我说?”
玄烨在她额头一戳:“当然是让你说,但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一旦僭越雷池,朕绝不姑息。到时候,纵然你我都伤心,朕也会毫不犹豫地处置你。”
舒舒高兴极了,才不去想什么将来,只有眼门前不吐不快的事。
她凑在玄烨耳边,极小声地说:“天灾那么多,各地都要派人赈灾与监管,这是个肥差,我在家就曾听说,经办赈灾银款不贪个四五成,都对不起跑那么远的路。皇上,你就把这些差事,都分派给鳌拜手下的人,将那些人先赶出京城。”
玄烨若有所思:“朕也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法子,能名正言顺地将鳌拜的势力分散削弱,将他在京城架空。”
舒舒则正经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未必行得通,若是没有好结果,我可不负责任的。”
玄烨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舒舒,舒舒有些害怕,见皇帝伸手,不自觉地一哆嗦,可玄烨却是将她打横抱来捧在臂弯里。
舒舒大惊,拍打玄烨的胳膊:“皇上,这是在外面……”
这边厢,冬云还偷偷地替小姐看着这边的动静,见帝后如此亲密,心里难受极了,回到灵昭跟前,抱怨道:“天灾**的,皇后娘娘怎么还有心情勾引皇上呢,嘻嘻哈哈不成体统。”
灵昭冷笑:“刚才你不也让我带着吃的,去勾引皇帝吗?”她将怀揣了半天的酒杯递给冬云,“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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