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下车,我妈就愣住了,“这是哪里?我怎么没见过这种房子?”
“这是别墅”我解释到:“妈,这是妍子在温州的家。”
“她在温州的家?她还有几个家?”我妈更不懂了。
“她还有个家在北京,我和她是在北京认识,温州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
还没等我们走近,里面门已经开了,出来一个阿姨,妍子叫到:“宋姐,你不是在家吗?怎么来了?”
“冯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回来了,我就来了,本来我隔几天就要来的,浇花什么的,房间也得经常打扫,要不然,怎么住人呢?”
“这是我哥,这是我姨”妍子介绍完我们,又介绍对方:“这是宋姐,一直在我们家做事。”
我明白了,这人就是她所说的保姆,估计三四十岁的样子,我叫了声:“宋姐”,宋姐接过我手中的菜,笑着不知该怎么称呼,妍子马上接到:“叫他庄总”
宋姐马上说到“阿姨好,庄总好。”把我们迎进去,把菜往厨房提了。
我问妍子:“你怎么给我新起了名字,什么庄总。”她笑到:“谁叫你总是在我面前装,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应该叫总庄,我一想,搞得跟个车间名字似的,倒过来,叫庄总合适。你觉得呢?庄总?”
我正要回话,她却跟我妈说到:“阿姨,坐,想喝什么,跟妍子说。”
我妈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估计看花了眼,对妍子答非所问:“你这房子比我们农村的都大,这得多少钱?”
“人家问你喝什么,你问人家多少钱,喝水不收钱,妈,妍子请客。”我笑到,气氛和谐起来。
我妈也笑了起来,说到:“不行,你得领我到厨房去,我要做饭的。”
“阿姨,我带你去,我学学,早上哥还骂我不做饭,我看着你做,估计觉得会了。”妍子带着我妈走向厨房,我这才发现,我妈卖水果时那个脏的绿色围裙还穿在身上,我马上上前叫她们等一下,我从后面解开她的围裙,叠好拿在手上,对她们说了声:“你们先到厨房,我随后就来。”
她们进去了,我赶紧在一楼洗手间,把我妈的围裙洗衣了起来。这东西估计有好多天没洗过了,果汁、灰尘和油烟的混和物,使清洗变得比较费事,用洗洁精搓、用刷子刷、用手揉,终于洗出本色来了,洗完后,用烘干机,烘了一会,干得差不多了,再在阳台挂了起来。
等我到厨房时,我看见一个热闹的场面。宋姐在摘菜,我妈在调作料,妍子东跑西跑,一会拿个调料,一会拿个小勺,打下手,搞得有声有色的样子。
我一进来,妍子看见了,说到:“哥,我这辈子怕是学不会了,你看,光调料就这么多种,我分都分不清。”
“只要你喜欢吃,后来你就会喜欢做,慢慢来,你这聪明,学啥不快?”我妈笑着说到。
“阿姨,你这样说,我还是有希望的哟?”
“有希望”我玩笑到:“等你会做那一天,虽然我头发白了,但也是吃得到的。”
“阿姨,你看我哥,总打击我,你要管管。”妍子有点撒娇。
“庄娃子,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下过厨房?人家是没学,一旦学起来,她啥样没吃过,比我们强得多!”我妈继续说到:“庄娃子,你自己会不会?还说别人?”
“我哥会,早上他给我煎蛋的,在北京,他还会烧好多菜,我也没吃到多少。”妍子故意一说,我还吓了一跳,生怕她把小池的事说出来,惹出麻烦。好再她没继续说下去了,反倒回头对宋姐说:“宋姐,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想哥第一次来,我给他做个煎蛋都做不了,当时我好想你哟,你在就好了。”
“阿姨,我们妍子从来没到厨房来过,她要是多来几次,保准学得快。”宋姐对我妈说到。
“好,我有信心了!”妍子说到:“哥,你信不信,今天早上只看一遍,我就会煎鸡蛋了,要不然,我现场煎一个试试?”
“算了,还是明天早上吧,今天吃我妈做的。”
在这样的厨房,其实我妈也有点犯难。光是油的品种她都分不清:色拉油、橄榄油、花生油、大豆油、玉米油、菜仔油,还有固体的猪油、牛油、黄油等,多亏宋姐及时提醒,她才找到相应的品种。其实,我看得出来,宋姐的烹饪技术比我妈高,但是,妈妈的味道不是用技术烧出来的,是用爱。
菜终于上桌了,宋姐给我们摆好了餐具、铺好了餐巾,我妈明显对餐巾的使用不太会,我帮她整理好,她才不好意思地说到:“我们农村人,不晓得吃饭还有这么多讲究。”
“阿姨,这些讲究都不重要,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关键是菜最重要,我哥盼这一餐估计都盼了十几年了,是吧?”
我妈眼圈又红了,给我夹了一筷子烧白,这是我们当地蒸肉的一种,制作过程最为繁杂,也是我妈最拿手的一道菜,只有贵客来了或者过年才做。
“你尝尝?”
我吃了一口,点头,再一口,把整片肉都吃下去了:“出来后,就再没吃过烧白了,还是那个味,妍子你也尝一下,这是我过年才吃得到的。”
我帮妍子夹了一块,妍子吃着吃着:“哎,这个味道,我也是第一次吃呢,有点甜,有点嫩,好吃,阿姨,教我,我也想做。”
“做起来比较麻烦。”我妈说到:“只要你想吃,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做的。”当我妈看到身后宋姐站在那里,问到:“你怎么不吃,坐下来吃吧”。宋姐说:“我还有事,过一会吃。”
妍子说到:“宋姐,现在阿姨最大,她叫你坐你就坐,吃吧,没那么多规矩。”
宋姐坐下来一起吃。我明白了,估计在他们家,宋姐吃饭是不上桌的,专门在一边服务。
饮食的习惯潜藏于味蕾的深处,这是一种类似于本能的身体记忆,一旦它被唤醒,引起的食欲是巨大的,况且十几年的能量的爆发,我不顾一切的狼吞虎咽,哪管妍子她们的看法。
终于,等我抬头看她们的时候,她们都放心筷子看着我,我笑笑:“你们不吃了?”
“都吃饱了。看你吃饭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样,好像总也吃不饱似的,妍子都看你好半天了。”我妈跟我说时,我看了看妍子,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到:“哥,原来你这么能吃,比二师兄还厉害。”
我知道她把我比作猪八戒,毫不在意:“乱世用重典、病疾下猛药,十几年的饿痨病,就得这样治!”
妍子笑到:“阿姨,我哥就是这样,啥事都有一通大道理,受不了他。”
吃完饭,宋姐收拾战场,妍子问到:“阿姨,你睡不睡午觉呢?我昨晚专门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就在一楼。”原来,她昨晚忙碌是这,我有点被感动了。
“农村人,哪敢睡午觉,要做活路的。”我妈回答到。
“什么叫做活路?”妍子好奇。
“就是劳动,劳动,是生活下去的唯一路子”我解释到。
“原来是这样,阿姨,走,我陪你出去逛逛?”妍子说到。
“去哪儿?开不开车?”我问到。
“没你的事,哥,你老老实实在家休息,你估计好久没睡过午觉了,臭毛病多,我陪阿姨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妈望了望我,我说到:“妍子要陪你你就去,不要担心。”
他们出门了。我也在二楼上昨晚休息的房间,睡下了,一想,自从旅游以来,还真没睡过午觉,今天吃得太饱,还真想睡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音响起来,我一开门,是妍子。
“你们回来了?”我问到“我妈呢?”
“在洗澡,马上出来了。”
“你带她到哪里逛的?”
“你不管呢,我只想问你,你下一步怎么办?”
“啥下一步?你是说我妈吗?我也不知道,我得了解她的情况,现在家庭情况、她的身体的情况、她的个人愿望,从我个人来说,我还是想把她接到北京和我一起住,你觉得呢?”
“接到北京当然是最好的了,但还得做通阿姨的工作,还得了解她跟你那个王叔叔的关系,这样,我有个建议,晚上,我们请王叔叔他们一家吃个饭,先观察一下怎么样?”
“我觉得你想得对”我说到“等一下问妈,看她怎么说。”
我们下楼,坐着喝茶,这时,听到浴室我妈的声音:“妍子,你能不能叫宋姐来帮我个忙?”
“我来了”妍子迅速跑向浴室,过了一会,她俩出来了,吓了我一跳,我妈头发也整了,衣服也换了,气质大为不同,走出来看到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样?哥?我给阿姨的形象设计?”妍子得意地问到。
“原来你们出去是搞这去了,要是我去,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妍子这方面是专家,我妈起码年轻十岁!”我说的时候,也感觉我妈的衣服与发型的搭配,真的有点超出我的想象,看样子,人靠衣妆,真不是假话。
这时,宋姐出来倒茶,看到我妈,叫到:“哎哟,阿姨,你这是要参加时装发布会吗?珠光宝气的?”她这样一说,我还真看了看,我妈脖子上,挂了一个珍珠项链,珠子大而闪光,很有富贵像的样子。
我妈察觉了,笑着说到:“刚才我不会带这个东西,想叫你帮忙,结果,是妍子帮我带上的,要是晚上摘下来,不还得要人帮忙,原来有钱人都是这样穿戴的,怎么麻烦怎么来?”
她这样一说,把我们都逗笑了。她对妍子说到:“你花这么多钱,打扮我,我怕是还不起哟。”
“没事,阿姨,你不用还,有我哥呢,他帮你还”她又转身对我说到:“哥,先欠着,等啥时候我想找你还了,你必须兑现,听到没?”我正要回答,她继续说到:“还有利息,不许耍赖!”
“好好好,你怎么说都行,认账认账。”我说到。
宋姐问我们喝什么茶,我说我自己来,她就到后面去浇花去了。我问妈:“你喝什么茶?我给你泡。”
“不能喝茶,一喝茶我的胃就不行,发潮气(家乡土话,胃反酸的意思),我喝点白开水就行。”
“那你是胃有毛病,你这是胃酸过多造成的,你身体还有其它问题吗?”
“其他都还好,估计有点风湿,一下雨,手上的关节就痒,有时痛。”
“这两个都是慢性病啊,平时没到医院去检查吗?”我紧张起来。
“哪个人不得病呢?有一点痛就上医院,又花钱,又治不好,我问过的,这是老毛病,死不了人的,治什么治,我这吃喝不耽误,没事,看到你,所有病都没了。”
我一听,就更担心了,她居然没去过医院,本来慢性病得早治疗,如果时间长了,就真是成了老毛病,治不好了。
“要不,我们明天到医院去检查一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有什么治不了的?温州治不了,我们在北京去治,你这病,大医院的医生见多了。”
“到北京干嘛?到杭州,找朱爷爷啦,哥,你把他忘了?”妍子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大名医在浙江,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好,明天我们就去杭州,找朱先生看看,妈,那是个大名医,绝对药到病除。”
“那得多少钱啦?跑这么远去看个病?”我妈担心到。
“没多少钱,阿姨,是我们的熟人,他还教过我哥呢,可喜欢我哥了,你放心,他不会收你钱的。”妍子也知道我妈最担心什么,帮忙解释到。
我妈终于同意了,我就接着问到:“妈,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我这次找到你,算是天大的喜事,这十几年来,你跟他们住在一起,你跟他们也算是一家人,我想请他们一家吃个饭,你觉得怎么样?”
我妈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到:“光顾高兴了,没给他打电话,他还不知道呢,糟了,我电话呢?”她身上到处摸,没摸到,急了:“难道,我忘了带?”
“莫急,妈,好办,我拨一个,听听看。”我用自己手机拨通了她的号,这时听到有声音从浴室传来,我明白了,在她换下的衣服里,妍子跑进去,拿了出来,给了我妈。然后,她到后面找宋姐去了,只剩下我和妈两个人在客厅。
我妈跟王叔叔打了个电话,第一遍没人接,我妈说估计在上班没听到。过了十来分钟又打了第二遍,终于接通了,我听妈说到:“老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娃儿,就是庄娃子来找我了,现在我们在一起,他要请全家吃饭,你通知一下,把他们也叫来。”那边答应了。
我看到妍子和宋姐从一楼浴室进去的,就喊了声:“妍子,快来。”
妍子答应着“来了来了”,人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有何指示,哥?”
“定个位置,晚上我请客这事定了”然后我问妈:“几个人?”
“他们三个”我妈回答到。
“人数你清楚了?档次好一点,温州好菜,上,明白不明白?”我对妍子命令到。
“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她举手向我行了个军礼,这次对了,是右手。
妍子打电话订位置了,这是她的强项,我懒得管她,况且,温州这地方,我也不熟悉。
过一会,王叔他打电话来了,意思是他肯定来,但那姐弟俩不一定能来,刚通过电话,意思不太明确。
我妈望了望我,我问她到:“那俩姐弟几点钟下班?”
“五点半下班,下班就回家,一个打游戏,回来就不出屋,除了吃饭。一个爱逛街,吃了饭就换衣服出去,不到十点钟不会回来。”
“他们都没结婚吗?”
“结啥子婚哟,房子都是租的,哪个嫁给他哟,你王叔愁死了哟,倒是他姐,经常换男朋友,总是不结婚,也把你王叔愁死了。”
我明白了,这个王叔的儿子就是王二牛,就是那天接电话那个,凭他那天接电话的态度和我妈的描述,估计他对我妈不太好,那个女儿,估计也不怎么样,毕竟不是亲生的,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晓得,我妈这些年在他家受委屈了。
“王叔叔对你好吗?”我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
“他对我倒是好哟,但有啥法哟,他自己也只有那点工资,儿子姑娘结婚没钱,他拼命怕是挣不回来哟,我卖水果,一个月也能挣个两三千元,把家里的伙食保住了,你王叔挣的钱存起来,要存到啥时候才够哟。”
“他两个子女不是也在上班吗?不挣钱?”
“花的比挣的多,有时,还要从我挣的伙食费里拿钱,伙食开差了又有意见,你王叔也管不了他们,人大了,没办法哟。”
我明白了,这么些年,我妈是怎么过来的。我理解了老家表婶娘的那句话,“手长衣袖短”,她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可怜,我妈帮别人受了这么多苦,自己的儿子却还不知道。我忍住了伤感,我觉得,只要王叔对她好,这些年也是对她的安慰,我得有所表示,所以请客肯定是要请的。对于他两个子女来与不来,我有把握:关键在气质。
我对妍子说到:“计划不变,人数不变,五点钟我们一起到酒店去一下,我熟悉位置,你在那里点菜等候,我开车去接他们,怎样?”
“是,首长!”她又站起来敬个军礼,好像这个动作上了瘾似的。把我妈也搞笑了起来,觉得我们很好玩。
我妈担心地问到:“那两个能来吗?”
“放心吧,妈,我一出面,他们必须来,他们得了啥病我知道。”
“啥病?你是药?”妍子也感兴趣地问到。
“心病,回头我慢慢告诉你,要治,得需要药引子。”
“什么药引子?”妍子更有兴趣了。
“礼物噻,钱是药,礼物是引子,药不一定够,引子得像样子,走,我们出去买礼物去。”
妍子跟宋姐交代了几句,我们就准备出门了。上车前,我问妈:“王叔最爱什么,最需要什么,告诉我。”
我妈在犹豫,我问到:“我看你家里没冰箱没空调的,要不我买这?”
“不要不要,我们热惯了的,也用不起空调,况且这是租的房子,装了又搬不走,浪费,这样,你王叔经常腰疼,这些年干活累到的,我原来看过别人商店有按摩垫,想买,太贵,得一千多,不敢花那个钱,怎么样?”
“好,就买个按摩椅,只要这车装得下。”
我们一行三人,先到一个商场买了两瓶茅台酒两条中华烟和两盒糕点。我妈说到:“烟酒太贵了,他也舍不得喝舍不得抽的,浪费。”我说:“他用不是他的自由,我送不送是我的心意,这是送人的见面礼,必须的。”妍子要付账,我说到:“妍子,我来,我要让妈看到,他儿子也是有钱人。”妍子笑了笑,对我妈说到:“阿姨,莫怕花钱,我哥真的是有钱人。”
然后,经过妍子订的酒店,把妍子放下,我又找了个电器商场,挑了一个按摩椅,本来我想挑个豪华型,我妈说:“不要那么大,车不好放,我屋也没那大。”
大概挑了一个,可以放在后座,让我妈坐副驾,我们就朝她住的小区开去。
到了她们楼下,见到一个熟悉人,我妈主动给她打招呼,那个人叫到:“是齐姐哟,认不出来了,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富婆呢,后面搬东西那是你儿子?听说你享福了呢。”
“哪里哟,我儿子买个东西搬上来,是按摩的,我搬不动。”
“齐姐,你真是发达了呢,这么贵的东西都给你买,还是坐小车的,你儿子有本事哟。”
我知道,妈是故意显摆呢,穷是她的病呢,儿子是她的药呢。
把东西放上楼,装好,大概五点半,他们下班也快回来了。我明白自己的角色,关键是气质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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