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宁武关之战,惨烈无比,据说周遇吉前前后后击杀了闯军七万多人,打的李自成差不点没了东进的信心,然而,就算如此,周遇吉也是失败的,宁武关自李自成攻关开始到关城陷落,仅仅坚守了十一天。
而大明王朝,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然而这个问题在这个时空,被毛珏给堵上了!他给予宁武关最珍贵的馈赠,不是那些武器,而是成箱成箱的粮食。
因为这些粮食,以至于本来该在三月初几就因为粮尽而被攻破了的宁武关,还在激烈的抵抗着。
历史书上描写这一战的细节,曾经写有暴民的尸体堆满了的篇章,不过事实上,战争却是永远比书写更加的残酷。
“来啦!”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几个宁武关守军就跟活见了鬼那样,巴掌抱着脑袋,直接趴在了地上,后半截话还飘在空中,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已然传来。
哗啦~
结实的女墙垛口都被这一下子给轰了个稀巴烂,沉重的铁球子都撞了个瘪,墙砖碎片呼啸的简直犹如子弹那样子,噼噼啪啪的四射出去。
总有倒霉的,噗呲的一声,一个宁武关守军后脑勺结结实实吃了这三分之一板砖,当即就开了花,那血哗啦啦的向四周喷着,不巧,喷了边上正在端着个竹罐头盒子扒拉的罗光腚一身。
“徐老歪老子日你仙人的,你丫的喷血不能看着点啊?”
罐头里都喷上了血,几个刚撂下锄头的种地兵看的都快吐了,可这货护食那样把身子撇向了一边,又是稀里哗啦的往肚子里扒拉起来。
只有他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才知道,比死还难受的滋味莫过于挨饿!沾点血怕什么,不吃饱肚子,一会轮到他上时候没力气打,那才叫灭顶之灾!
不过这家伙一副二愣子模样,也的确是鼓舞了士气,两人把缺了半个脑袋的倒霉鬼急促的拖下去,趁着炮火间歇,几个兵士拖着沉重的麻袋又是急急匆匆的往上忙活着。
这帮忙帮的有点太明显了,每个麻袋身上还赫然用墨汁写着几个大字,东江阿城库袋,这些装满土方的袋子往刚刚被炮药炸没了的垛口后面一摞,又是一块简易的垛口露了出来。
壮观的城门楼子也塌了半块,一根大梁歪歪斜斜的压在一边上,随着大炮越来越大规模的登上战场,这些木质的防御工事明显已经跟不上战争的脚步了。
拿这个打了一小半的望远镜,周遇吉忧虑的向下张望着。
闯军的炮兵明显业余太多了,不说照比东江快拿同等重量喂出来的神炮手们,就算照比袁崇焕的秦军熟练炮手都不如,大将军炮的射程足有三四里地,可这个距离别说向东江那样大炮打靶了,放座山瞄着,备不住炮弹都得山头上飞出去。
李自成打生打死这么多年,闯军要比官军变通的灵活多了,为了弥补射手技术的差距,他是把大炮向前挪到了距离宁武关城墙不足四百米的位置,差不多平射了,而且还在山坡上挖掘了深坑,将炮管藏在底下,只留下个发射窟窿,边上全用木头土石给围上。
一共十来门炮,就为了这十个炮坑,闯军差不多付出了上千条性命,然而,这些牺牲换来的战略价值也不亏,城头上垛口几乎被这些平射炮打秃了,宁武关守军也被结结实实的压在这后头抬不起头来。
刚放完了一轮,紧接着屯在山底下的闯军再一次犹如沸腾了的海水那样扛着云梯向上冲了过来。
“他娘个腿儿的!”
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的怒骂一声,还是没把灌头盒子放下,硬是在嘴里塞下了最后一块红烧肉,罗光腚方才一把抄起身边上的燧发枪,猛地冲到了城墙边,此时,墙上稀稀落落的火铳已经响了起来,然而照比几天前,要稀疏的多。
东江财大气粗,后勤舰队都带着成箱的枪管上战场,一场大战过后,刺刀见红的淤血碎肉很容易把枪管堵死了,一场血战过后,差不多整个部队三分之一的枪管就要淘汰,还有捅弯了的刺刀直接就扔了。
可宁武关是没这份财力,几天下来刺刀见红,毛珏送来的四千柄火器,就剩一千**百能打响了,刺刀这种火枪兵利器周遇吉居然玩不起了,只能又退回了之前的时代,火枪手就是火枪手,打完枪就撤,换上近战的刀盾长矛手来肉搏。
噼里啪啦的枪响中,扛着梯子的一个个闯军又是犹如撞上了无形透明的墙那般,身体剧烈震动的扑倒在地,可闯军太多了,铺天盖地的嘶吼声中,一个又一个的梯子狠狠地落在了城墙边上,接着密密麻麻的流民又像是蚂蚁那样攀爬上来。
“去你大爷的!”
这刺刀用习惯了,就算不能打枪了,罗光腚还是把它抄在手里,那头一个大顺军刚叼着刀子爬上来,噗呲一声就让他来了个开瓢,紧接着叫嚷中,两把钩镰枪从后面捅过来,四个军兵龇牙咧嘴的一起发力,沉重的云梯带着上面十几个大顺军军兵的惨叫声,倾泻着就倒塌了下来。
可战争是公平的,罗光腚刚抽回身子,噼里啪啦的弓箭又是猛地射了上去,一支箭就擦着这货老脸飞了过去,给他粗咧咧的脸上填了道疤,他这还算是走运的,十几个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被这重箭猛射入体,有的直接在墙上摔了下来,有的嘴里狂喷着鲜血仰了回去。
而且这些还不乏认识的人!
“老李!”
身边一个同样的老兵直接被箭扎穿了,踉跄两步直接摔在了地上,就算感情淡漠如罗光腚,都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他脖领子,激动的叫嚷道。
“你他娘的不还没娶媳妇吗?装什么怂,给老子起来!”
嘴里血向泉水那样向外涌着,这老兵油渍却是咧开嘴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来。
“咱哥五个打赌谁先娶媳妇,没想到……,没想到……你丫个最丑的,最接近赢了!”
“老子……,老子床底下那条烟输给你了,好好干!别,别让弟兄们在九泉下笑话你!”
肺都被射穿了,咳出最后一口血,这个辽东战场上从死神手里逃回来的老兵油子也是脑袋一歪,和那些新兵蛋子一般无二,永远寂静在了这片大地上,乱世,人命不如狗!
“嗨呀!”
狠狠一拳头砸在了地上,回头张望去,那些大顺军已经冲上来了不少,正在城垛上,与守军激烈的厮杀着,掐着彼此的脖子翻滚着,眼睛血红,脑袋一热,放下了老李已经开始冷了的尸骸,罗光腚忽然从城头后面扛过个火药桶,大步撞在个顺军身上狠狠把他撞下了城头,旋即夺过了身边火枪手的燧发枪,眯着眼睛一枪瞄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三个梯子,上百号顺军被这气浪卷飞了出去,连带着还震下去了十多个宁武关守兵,这一下子,门楼子上指挥血拼的周遇吉都是吓了一跳,赶忙望远镜张望过去,片刻之后,忽然他的眉头却是禁不住轻轻挑了起来。
又是一天的血战,不仅仅暴民的尸骸堆满了城头,官军亦是死伤狼藉,横七竖八的躺在那儿,有的新丁累的跟尸体一起躺着,就不愿意动弹了,可那些从撩动,从各处和农民军作战拼下来的老兵却是踉跄着快散架了的身子,晃晃悠悠急促的下了城来。
抓紧一切时间,吃饭!
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只有保持着体力,才有可能活下来!
晚饭明显没有早饭那么奢侈了,一人一个地瓜一盒罐头,大锅里是什么都扔,地瓜,土豆,苞米棒子,没吃完就死了的军士剩下的罐头,甚至抓到的老鼠,蛤蟆什么的,可罗光腚也不挑,强出来一大碗就稀里哗啦的往肚子里塞!
“头儿!头儿!”
一声兴奋的叫嚷声忽然在身边响起,那是驻扎宁武关之后才分到他们总旗的个小子,因为小时候没吃饱长得又黑又矮,大家伙都叫他小地豆子。
“别吃这些玩意了,那头总兵爷发慈悲,发酒发肉了!一人一大碗酒一大碗罐头,还有半条烟抽!咱快去啊!”
这叫嚷声让围着大锅吃饭的几十个兵丁都忍不住抬起头来,可令人惊奇的是,有好事儿冲在最前面那些老兵,这一次却都是沉默的蹲在那儿,接着扒拉着烂食儿。
“头儿,您真不去啊!一会儿没了!”
眼看着几个禁不住诱惑的新兵蛋子撂下碗往城门口去了,地豆子忍不住又是叫嚷起来。
“您不去我可去了啊!”
刚转身,他的衣摆却是猛地被扯了住,愕然的回过头,却看罗光腚是满面凶狠把他扯了回来,狠狠往他手里塞了个破罐头竹子,压着他脑袋低沉的小声咆哮着。
“豆子!哥今天是破例了,教你一次!这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为啥啊!酒怎么不好喝了?”
“少他娘的废话,赶紧吃!”
这酒,的确不是那么好喝的,酒抽完,饭吃完,潇洒的饭后几根烟,旋即汇聚过来二百多个宁武关守军,每五个人,手头被塞了个火药桶。
心里有数的老兵丁已经有了这个觉悟,尚且迷糊的新丁则是慌张起来,可不管他们后不后悔,亲兵压阵,二百多人还是被用绳子从城墙角落调了下来,在亲兵家丁寒光闪闪的枪口的压阵下,周遇吉是面色阴沉的向前挥着手。
“炸了它娘的!回来重重有赏,老子养你们下半辈子!”
战场就是这么回事!不管你胆怯与否,前进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后退则死,咬着牙的拜谢中,这些敢死队两人背着火药桶,一人照看着,闷头就向前冲去,在周遇吉目光焦虑的注视中,逐渐淹没在了阴森的夜色中。
轰隆!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旋即爆炸一个接着一个,整个闯军大阵一时间就像是被震起来的蚂蚁那样,数不清的火把在山下熊熊燃起,紧接着马蹄子声,怒骂声,惊叫声,求饶声,杂乱的声音构成了一部大杂剧,连串的爆炸掀起了几米高的火光,在夜色下张牙舞爪的就犹如夜魔那样。
一共爆炸了七个,二百个敢死队,无一人活着回来,可看着城头下面乱糟糟的闯军,周遇吉却是禁不住松了口气,这一闹,明个城墙上的压力将小的多。
或许能撑到朝廷援兵啊!
情不自禁,周遇吉回头,向着东方张望了过去。
可惜,周遇吉不知道的是,他所期盼的援军,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历史在毛珏手里真的被改变了,本来迟来一步的关宁军四万人马在经历了十多天的跋涉之后,是成功的抵达了京师城,跟着来的还有蓟镇总兵唐通八千人马,京营再剔除老弱,合巴合巴加一块差不多能有二十几万人。
虽然永乐曾经打的整个草原染血的京师三大营早已经湮灭在了历史中,可好歹也是小二十几万,如今崇祯所能调动的所有部队,全都在这儿了。
而且相比于历史上,如今的大明朝廷虽然算不上富裕,可好歹也不是穷掉底儿,从勋贵手头弄来的三十万两银子,还有自毛文龙毛珏父子那儿相继获得一百六七十万两银子,三十几万石的粮食,崇祯出奇大方,毫不吝啬的全都发了下去。
拿到了饷银,并且被承诺打退了闯贼之后,可以分发到更多,本来抛妻弃子,离了关外的关宁军,士气也重新振奋了起来。
不过估计吴三桂肯定是不舒服了,有粮有饷身子板就硬,崇祯也是毫不犹豫的派了二十几个文臣太监下到各军监军,算是初步把他的辽东将门给钳制住了。
不过留给吴三桂的选择也不多,他是只能祈祷着一战击溃李自成,这能把这个爵位给保下来,然后毛珏碍于天下大义,真的别进关了。
京师发生的一切,是被卢忠静心记录下来,旋即随着个游隼展翅高飞,又详详细细的落入了毛珏的眼中。
“呵,一位正主准备好了!另一位正主也不该在门外耽搁太久,可以通知宋献策了!”
从摇晃的办公椅上腾的坐起,伸手把密报团成一团,扔进了身边的火盆中,毛珏是拍着手大笑着。
然而这个消息听的阿德蕾娜却不是那么开心,她反而是忧心忡忡的皱起了眉头,犹豫了片刻,方才严肃的问道。
“将爷,汇聚了关宁军与蓟镇,万一朝廷打赢了,把李闯打退了,咱们大辽又该如何自处,您这步棋,还是下的太险了!你真的有把握大明一定会输吗?”
“当让是没把握了!”
毛珏这轻飘飘的一句,差不点没把阿德蕾娜气死,然而旋即,他却是踱步到了指挥部最中心的那个大沙盘前面,一边端详着锦绣山河,一面喃喃的说着。
“就像十几年那样,多面就是建奴气势汹汹的骑兵,我也没把握我能活下来!”
“不过,至少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毛珏的话似乎总是有着些隐晦,听的阿德蕾娜情不自禁若有所思起来,她的发呆中,毛珏脸色却是忽然也变得严肃,伸手将插在九边之上的宁武关木楼忽然狠狠地拔起,旋即一伸手,也是扔到了熊熊火盆中。
那神情,与派出敢死队的周遇吉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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