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还有一句话叫**兵如子!虽然当兵的都是上阵厮杀的血腥汉子,但这个时代人心还算是很单纯的,所以周总兵也算是了解自己麾下这仨瓜俩枣的。
实在是有点不放心,反正离得也不远,回营吃过晚饭,带着十几个骑兵,他又是出了关城,朝着东北方向的小关门溜达了过去。
然而还没到关门口,周总兵的眉头就锁了起来,不是说人去楼空,反倒是守备整整齐齐,关楼上点着火盆,还有军士打着火把来回的巡逻。
问题是罗塞通这货出了名的大大咧咧,能留下俩巡逻兵都是他今个喝酒喝精神了,能这么勤于防备。
“哎呦,小的拜见将总爷,这么晚了,将总爷怎么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了?”
守官小旗,就是今个提前发现商队的斥候队刘有蛋连滚带爬的下了关城,离得老远就迎了过去,看到他,周总兵是心里更加嗡的一下,那张蜡黄却满是威严的老脸顿时板了起来。
“光腚呢?”
“俺们把总爷啊?喝啦!这会儿在寨子里醉着呢!不能参见将总爷,将总爷您别见怪啊!”
要是别的把总敢和总兵如此早就被砍了,可罗塞通不同,他是周总兵的战友出身,在辽东战场上,据说两人曾经并肩厮杀,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是过命的交情,这刘有蛋也是放肆了点。
可还是那句话,知子莫若父!猛地一惊,周总兵是拽着马缰绳转身就走,看着骑兵队风风火火的向主城狂奔过去,刘有蛋脑门上顿时冒出了一脑门冷汗来,连跑带颠的在后头嚷嚷着。
“将总爷!俺们把总真老实在关内待着呢!将总爷,您别走啊!”
根本不理他,一边放马狂奔着,一边这周总兵还急躁的对着身边亲卫队长嘶吼着。
“周通,马上召集骑兵队,要快!”
两个亲兵骑士快马加鞭,片刻后,整个宁武关忽然变得灯火通明。
…………
另一头,宁武关外二十里。
仗着背景硬,商队是根本没在宁武关停留,贪路程又走了一段路,日落之前这才在刚出恒山那一段平丘扎下大营来。
别说,还真是够有钱的,三百多人的商队三十多顶帐篷,全住在里面,这待遇哪怕是京营都没有,离着远远的小山坡上眺望着,看着趴在地上休息的骆驼背上沉甸甸的褡裢,罗塞通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在那儿趴着,还不住地的低声叫嚷着。
“一会把脸都蒙上,抢了东西就跑,敢敢拦的都杀了,抽烟喝酒还是挨饿就看今个晚上了啊!”
“赵六子,你小子一会从左面拐,先放把火,李尿裤,你们几个跟着老子从左边上,赵六子,你他娘的听到没有!”
干坏事儿自然不可能自己来,罗塞通差不多把周总兵亲兵团出身那些老弟兄忽悠来了一半还多,赵六子就是当年亲兵团数一数二的夜不收,可今个他像是老年痴呆似得,一双眼睛傻愣愣的扭头张望着。
“赵六子,你他娘的聋了啊!”
“别他娘的吵!”
在罗把总不耐烦的声音中,他是忽然回过神那样,猛地把背后弓拿了下来,引上一根箭,伸手就对着身后茂密的灌木丛比划过去,可就在一帮宁武兵目瞪口呆中,哗啦一下子,那灌木丛也是被分开,几十把黑森森的火铳指向了他们脑门。
“劝你放下弓!”
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人给包抄,尤其是领头那个还是让他罗塞通咬牙切齿,狗眼看人低的商队大掌柜的,眼睛都红了,罗塞通是龇牙咧嘴的嘶吼着。
“不就点烧火棍吗?老子顶着,干了他们!”
砰~砰砰~
猛地翻身起来,拎刀子,罗塞通就想拼命,可旋即枪声猛地响了起来。
一股子青烟儿冒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子自罗塞通脑门上流淌下来,跟着他暴起的那些宁武兵无不是犹如中了美杜莎的石化那样,僵在了那里,领头的大掌柜双枪老太婆那样连开六枪,前面他们六个人帽子头盔全被打掉了,简直是见了鬼了,这些人的火铳竟然能连发!
而且傲慢中,这些商队保镖慢悠悠的从腰上掏出把短刀挂在了火枪头上,火枪又直接变成了一把把短矛,阴森的对着自己等人。
到底是在辽东军混过,还是夜不收赵六子最先叫嚷了出来。
“六连响!!!你们是东江兵!”
“回答正确,老子是不是该杀你们灭口呢?”
脸上挂起邪恶的笑容,翡翠头掌柜的阴森的眯起了一只眼睛,一瞬间,那些宁武兵无不是感觉后背蒙上了一层凉气儿。
…………
虽然算是守规矩的,可这周总兵也绝不是迂腐之人,既然罗塞通都动手惹了,麻烦跑不了,只能是咬牙切齿硬抗到底了,亲兵团急促的奔驰着,一边跑,一边他还杀气腾腾的叫嚷着。
“今个过关的乃是东掳奸细!一会只管杀!不许放跑一人!”
“标下遵命!”
上百亲兵骑手亦是杀气腾腾的回答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说话间,二十里已经转眼就到,眼看着远处的帐篷火光,哗啦的声音中,一把把寒光肆意的马刀被抄在了手里。
谁知道这功夫,几个熟悉的人影贼头贼脑,晃晃悠悠的钻出了帐篷来,刚刚举刀想冲的周总兵看到这一幕差不点没一头摔下马来,他是气急败坏的高声叫嚷着。
“停手!”
罗超通几个也是差点吓出尿来了,看着亲兵队停下,三十来个跟磕头虫那样,噼里啪啦就跪了一地,悲催的不住拿脑袋和大地比着谁硬。
“将总爷饶命,以后不敢了啊!”
“你小子!”
也真是气的直迷糊,翻身下马,一脚把罗光腚踹了个踉跄,旋即忌惮的瞄着灯火通明的商队大营,他又是压低了嗓音,急促的问道。
“那些晋王府的人呢?”
“晋王府的人?”
傻愣愣的一回头,从地上坐起来,旋即罗塞通却是憨厚的一咧嘴。
“全跑了!”
“全跑了!!!”
一口老血差不点没喷出来,周总兵真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惹事儿的混球了。
“将总爷,这些人不是晋王府的人,他们,还,还托小的给您带一封信!”
…………
信纸张开,里面歪歪扭扭难看的字体,就简单的写了一句话:“辽东督师毛珏,问候宁武总兵周遇吉大人!”
“大人,不是什么货物,全都是火器!这些箱子里装的是鸟铳,不过和咱们用的不一样,真他娘的带劲儿!”
叫嚷声让周遇吉愕然的把注意力从信纸上转移了回来,那头,他麾下的亲兵已经毫不客气的撬开了商队的箱子,火光照耀下,稻草中埋藏的枪械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油味儿,赵六子是兴奋的端起一把,还上了刺刀,不住地对着空气比划着。
“这玩意好啊!远了开枪打他娘的,近了还可以插上刀子捅他娘的!咱们鸟铳手也再不怕贼人杀到身边了!这帮东江瘪犊子脑袋怎么想的,兵部这么多年,怎么就就没想到呢?”
“将总爷!这儿还有大炮,啧,这炮够轻的,一匹马拉两个!”
稀里哗啦的翻找中,这些箱子总共找出来了带刺刀火铳一千把,三磅炮十门,附带的子弹十万发,不过更令这些宁武兵兴奋的是罐头二十几箱子,香烟十箱,兴高采烈的呼声中,这帮混球杀才已经手脚麻利的把烟包都塞进了怀里,罗塞通这混球还点上了,在那儿无比享受的吐着烟圈。
看着眼前一切,周遇吉却是陷入了前所唯一有的不可思议,紧张,纠结中。
虽然都是大头兵,他还混上了总兵,可此时,他和毛珏的差距还真有点大,水涨船高,毛珏混上了督师,他的七个兵团长立马全都挂上了总兵头衔,还是最强悍的东江军。
而他周遇吉,自从中原大乱之后,总兵是立马变得不值钱,从原本的五十几个总兵激增到了上千,尤其是杨嗣昌的新法鼓励地方团练,团练总兵更是数不胜数,向他一个宁武关总兵实在是不起眼。
什么让毛珏这个大人物居然关注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东江军阀化,逐渐和朝廷离心离德,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毛珏居然通过这种方式向自己示好,他要作什么?自己又应当如何自处?
“将总爷,这些,咱们收下吗?”
不像是罗塞通那么没心没肺,一直待在周遇吉身边的亲兵首领周通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又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箱子上,沉吟了片刻,周遇吉狠狠地点了点头。
“全都抬回去!!!”
…………
穿越者最大的好处就是对历史的先知先觉,简直像是一款过关游戏玩了第二遍那样。
在老妖精周延儒的推动下,不管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东江都不得不自理门户,彻底走到了朝廷的对立面,所以,毛珏不得不提前布局起来,宁武关,就是他天下大局中极其重要的一枚棋子。
因为实在没办法,这冒着青烟的导火索已经嘶嘶的烧到了陕西。
七月间的陕西是火辣辣的,炙人的骄阳炙烤着大地,不过山坡上,田垄间却也是一副火辣辣的场面,一人高的高粱已经是完全熟了,红彤彤的低下了头,同样谦虚的还有金黄色的麦穗儿,不过最多的,还是同样金黄色的玉米棒子。
这是袁崇焕到陕西的第二年,也是他主持的第一个秋收,虽然天气还是大旱,可在他手里,渭河一带的屯田非但没有减产,反倒是一副丰收的景象。
灾难固然可怕,可是当人力凝聚到一定程度时候,天灾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畅通的引水渠从渭河引出来,高大的水车骨碌骨碌旋转着,把水从水库的中汲取出来,浇灌着八百里秦川,有了官府的大规模干预与指导,兴修好了水利设施之后,超过六成的抛荒田地被袁崇焕恢复了,仅仅潼关一带,就重新垦荒十几万亩。
而且,经历了十多年激烈的农民战争,陕西也是缺失人口最多的几个省之一,人口大量死亡固然带来了灾难,可也为幸存的人剩下了宝贵的生存空间,就像是大明建国初年那样,人人都有田地屯垦,只要有活干,足以生存下来,中国农民就又变成了那群最温顺,最勤劳朴实的一群人。
社会秩序也得以恢复!
尤其是袁崇焕从东江取经,恢复屯垦的同时也没忘记商业,陕西通往巴蜀的商路在他手里重新实现了贯通,来来往往的商旅甚至还抢了东江一些草原贸易的份额。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袁崇焕对陕西权利金字塔上最尖那一小嘬人的打击之下,别的地方官都怕藩王,可就他最虎,抢了秦王府的花马池不说,又是指使手下屯兵不断的侵吞秦王府名下屯田,而且争夺秦王府的商业市场,一年时间,王田缩水了足足一半,西安城的秦王府铺子也倒闭了三分之二还多,至于那些致仕官员,最强悍的几个地方豪族手头的商业特权亦是被抢夺的体无完肤,袁崇焕简直被他们恨得牙根直痒痒,弹劾袁崇焕的奏折犹如雪花片子那样飞向京师,什么欺凌霸民,强抢民女,图谋不轨,蓄意敛财,意图造反,大帽子拼命的往上盖。
这些罪名加一块,足以把袁崇焕九族都杀一遍了,也幸亏除了袁崇焕,崇祯实在是无人可用,不然的话,他恐怕早就被拿下了。
可这种维护也是有代价的,尽管已经是接旨的第三天了,看着眼前金灿灿的圣旨,袁崇焕依旧有种眩晕的感觉。
“期刻进兵!”
“出关剿灭闯贼!”
“按兵不动,图谋不轨呼?”
一个个诛心的词语刺眼的付现在这张圣旨上,看的袁崇焕是止不住无奈的摇头。
皇帝的耐心消耗光了!
“督师!”
就在袁崇焕发愣中,帐篷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呼喊声,在袁崇焕军务不必通报,直入的军令下,一个年轻的军官猛地闯了进来。
“潼关的收割进行的差不多了,刚刚后军粮官汇报,大丰收啊!入库的军粮足足有十万六千七百石!”
“是吗。”
放下圣旨,袁崇焕是面色阴沉无奈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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