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珏的计划是挺好,可真正执行起来,就轮到有的是人头大了,就比如这港口边上。
“大家排好队,排好队啊!别一副哭丧脸色,你看看你们奴酋努尔哈赤,奴酋皇太极,那么拼命往辽东打,不就是为了抢夺俺们明人的土地吗?这次将爷昏了头,俺们要主动把开发好的熟地给你们种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
十几个摇晃着小旗子,常年跑北疆收山货的胡汉商人充当了翻译,在那儿骂骂咧咧的喊着,效果倒是很不错,被忽悠上贼船的野人女真们一个个傻乐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只不过到了登记时候,等级人员哭了。
“姓名!”
沾着墨水提起笔,东江学府新毕业的小书记是尽量拿出了一副笑容来服务,这笑容也真感染了过来登记的野人女真卫所兵,他也是咧开嘴笑出了满口黄牙。
“尕拉仓巴拉丹扎木图阿日丹!”
粉嫩的书记官嘴角开始抽搐。
“下一个!”
“乌勒吉德勒格列日图巴愣!”
墨水儿没了半瓶,笑容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小书记又是疲惫的喊了起来。
“下一个!”
“格拉丹巴丹苏日极格木。”
“给你起个汉文名字!就叫苏日木了!下一个!”
为了快一点,这小书记终于是爆发了,谁知道效果还不错,那苏日木高兴的直点头:“多谢多谢!以后我就叫苏日木了!”
这头刚送一口气,下一个一把大胡子,老脸满是褶的老爷们又是惦着一张老萝卜干脸,在那儿点头哈腰的说着。
“我叫噶尔丹极革愣阿尔苏木耶,也给我起个汉文名字吧!一定要又内涵!又内涵!”
哪儿那么多汉名好起?抓着头皮,悲催了半天,这小书记激恼的一拍桌子:“就葛爷了!下一个!”
“暗叫巴拉姆……”
“巴老二,下一个!”
…………
头疼的还不止港口书记官,海参崴卫的校场上,还有附近拉练的军官们,同样是郁闷又加。
就比如这位。
“稍息!立正,向右,转!”
山东腔的军令几里都能听到,然而运用到部队上却是出了岔子,哗啦一下子,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一个个来了个脸对脸,两个大兵还差不点没亲在一起,那场面需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脑门上青筋直跳,军官是暴怒的拽出来了个新兵,拎着他的右手,气急败坏的咆哮着。
“这是右!这是右!这是右!”
啪一个大耳光,新兵发愣中被自己右手糊了个乌眼青,咬牙切齿,军官指着雪地咆哮着。
“都给老子去,一百个俯卧撑!长长记性!”
几个新丁知趣儿的蜂蛹出去,趴在雪地里嘿呦嘿呦做了起来,累的气喘吁吁之后,又再一次被喊着回列,再一次吹起了勺子,军官嗓子嘶哑的吼叫起来。
“向右,转!”
哗啦,又一个尴尬的面对面,两个大兵再一次差点没亲上,在那个东江老兵老脸通红,扭捏的掐起兰花指中,这回那些新兵全都学乖了,吧唧糊了自己右脸一个大耳光,然后蹦出来呼哧呼哧的做起了俯卧撑。
这位哨长军尉也是一捂脑门,彻底无奈了。
而且令他更加无语的是,这头刚归队,没等他哨子再响,那头部队休息,食堂开饭的钟声忽然响了起来,好家伙,这玩意记得清楚,没等他下下令解散,他哨里头十多个野人女真籍贯亲兵已经率先跑了出去,恶狗扑食那样冲了过去。
不光他们哨,整个操场的新兵都拥了过去,把个东江食堂给添的满满的。
嘴角疯狂的抽搐着,不知道多少个哨长一起把配备的转轮手枪给拔了出来。
“他娘的,军法处置!!!”
…………
十六个团扩编到二十五个,每个团都被塞了快三分之一的新兵,这种默契程度,恐怕三个月之内,毛珏带来的麾下是没啥战斗力了。
只不过这依旧是抑制不住毛珏的野心,此时他已经不在海参崴卫了。
又是一个不在家过的节,才刚刚过完年,带着亲兵骑队,毛珏已经是沿着鸭绿江向上游勘探过去了,此时,满天风雪中,一队白斗篷的正顶着强劲的西北风向前走着。
陈娇走了,这个毛珏不在时候统领大局的毛家人只能是阿德蕾娜!她代替了毛珏坐着白马山城椅子,而且最近毛珏还交给了她个大任务,腐蚀锦衣卫,获得更多的朝廷情报,建立东江自己完善的情报领域,估计这妞如今是忙的团团转,倒是给樱姬了更多亲近主人的机会。
“主公,您看!”
忽然掀开斗篷,毛利樱那鞣制漂亮的黑皮手套猛地向前指去,靠着河边台地不远,一处大土丘显露出来,与周围的一马平川明显格格不入。
虽然黑龙江如今是一片蛮荒,可不代表其一直如此,唐时候,这里曾经兴盛起渤海国,然后辽金都曾统治过这里,只不过经历了元灭金的惨烈战争,这儿开始衰颓,而最近一次衰落,还要追溯到努尔哈赤时期,他一统女真人之后,逐渐带着部众迁徙到开发更完善,也更加温暖的辽河流域,原本黑龙江一带还能有个三四十万人口,如今就剩下了这十多万。
只不过人虽然离去了,这些黑水靺鞨,辽代,金代的古城遗址却没有彻底烟消云散,这眼前明显就是一座旧城。
后世哈尔滨有抗洪纪念碑,牡丹江市也有抗洪的纪念建筑,在黑龙江,发洪水也是个威胁,他要屯垦黑龙江,这些必须要考虑到,铸城选地址则成了件大事儿,这方便又最节省时间的,莫过于寻找这些故城了,因为古人不是白痴,那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筑城是大事儿,他们不会选择地形低洼容易下陷的位置筑城,有城基的地方,肯定是地基牢固,又远离洪水威胁的!
扒拉开厚厚的雪面,用手枪柄敲了敲冻得结实的墙壁,毛珏是忍不住满意的点点头。
“就这儿了!三月开化,调第一波人马过来,先把这儿城基打上!”
“小毛将军,您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令人愕然的是,东江的队伍里,居然有人公然和毛珏唱起了反调,错愕中,随从纷纷让开,露出一张愤怒的老青年脸庞来。
整个东江上下谁最尴尬,莫过于兵部五品监军道瞿式耜了,别的军,监军快成祖宗了,哪怕地位高如洪承畴,卢象升之列也得被监军要挟,更不要说前几年逼着四万多辽东主力部队去打一场注定赢不了的大凌河之战监军道张春了,可这瞿式耜倒好,简直丢尽了监军的脸。
他也没办法,别的部队或多或少还得仰赖朝廷,东江是自给自足的,别的军将多少对朝廷有着敬畏之心,毛珏这胆大包天的,手里拿着清军给他的招降信去和朝廷钦差讨价还价,军中没影响力,背后靠山朝廷还没尊严,他能指挥的动的,也就身边黄龙给他的十个亲兵了。
不过监军毕竟是监军,对朝廷已经防范甚严,自己不在时候他捣鼓什么幺蛾子也难受,这次北上,毛珏把瞿式耜这个江南才子也硬塞进了自己的队伍中。
一肚子怨念不说,还得跟着毛珏出来挨饿受冻,看着毛珏对个大土包子指手画脚,他是实在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这冰天雪地,蛮荒之地!古之刑徒发配之处,罪人方流连于此,如今将军得塞北蛮夷十万,兵强马壮,带甲之辈无数,何不一鼓作气,收复辽东,就算是你不忠,想学那唐中魏博,范阳节度使,辽河沃土不比这蛮荒之地强上千百倍?也比没出息在这儿啃着冷风强吧?”
“蛮荒之地?没出息?”
看着这货满是激动向自己发了半天牢骚,激将法都用上了,重复着这两个词,毛珏却是好笑的摇了摇头,对着瞿式耜招呼了下手。
“监军大人,你过来下!”
看着毛珏走下土堆,瞿式耜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武人们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他这么笑呵呵,回身砍自己一刀,瞿式耜都不意外,不过强撑着文人傲骨,这货还是一副英勇就义模样,咬着牙跟了下来,跟着拱了拱手。
“小毛将军有何见教?”
当然,毛珏既没打他,也没有砍他一刀,反倒是蹲了下来,在这位江南才子诧异的眼神中,戴着黑皮手套,在雪堆里扒拉起来。
这雪也不知道下了多厚,最后靠着刺刀,毛珏这才凿开了一块,露出了下面地面,在瞿式耜的愕然中,毛珏猛地挖下了一大块泥土,伸手递给了瞿式耜。
“这,小毛将军,你什么意思?”
这土块截然不同于关中漫天黄土,也不是江南那种红土,呈现出一股子深邃的黑色,结着冰晶,黑的都耀眼。
就像是看着上等钻石珠宝那样迷醉,毛珏是感慨的说道。
“瞿监军,不要小看这块土,京师附近最上等的肥田沃野,恐怕都赶不上它肥!这儿可不是什么蛮荒之地,在这雪盖底下,遍地埋得都是这种珍宝!”
目光远眺向了南方,毛珏又是感叹的摇摇头。
“如今大明这般模样,说话的太多,做事的却是没有!说句难听的,满朝文武,都他娘的束手看着,等着挑拣别人毛病,他们还不如庙里的泥菩萨!好歹菩萨受人香火还沉默不语,他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瞿式耜沉默的表情下,又是蹲在地上抠出一块黑土块来,毛珏伸手再一次递给了他。
“瞿大人,做点实事儿,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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