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下,残阳如血,通红一片的大地似乎都在呻吟着,太阳都要下山了,可数万大军输死搏杀的惨烈战争还在继续,血也在一片片的撒在地上。
拉风的大关刀已经不知道被丢在了那里,不服老不行,毕竟六十出头了,奋战了一天,换了把大刀拄在地上,沈世魁剧烈的喘息着。
血顺着他的到手臂流淌到刀刃上,最后又滴在地上,混合着汗水,已经滴了一小滩了。
到处都是插在地上的兵器,箭羽,横七竖八的身躯倒伏的到处都是,这已经是第四次击退妻女山幕府军的进攻了,整个战场上,站着的已经没几个了。趴在个倒了的红夷大炮背后,每次战斗结束,阿德蕾娜都有种错觉,似乎自己这方已经全军覆没了。
只不过每一次敌人再上来的时候,在沈世魁苍老嘶哑的吆喝声中,成群的东江军将士又如同从墓地里冒出来那样,再一次怒吼着扑上去迎战上去,再一次将蜂拥而来的倭人给打回去。
果然,这一次也是如此,随着密集的脚步声中,端着倭国大枪的武士又是排列成紧密的阵型,向前压来,通红到看不清轮廓的大地上,又是层层叠叠的明军猛地站起,同样簇拥成紧密的阵型。
连山上的本多忠朝看到这一幕都感觉到心寒了,经历了上午的挫折,他又是重整旗鼓,集中兵力,下午投入进攻的军力已经达到了一万八千多,可苦战到如今,还是没能冲破岸边明军看似单薄的阵型。
前几次还有骑兵之利的话,最后一次就完全是以命搏命了,马不是人,马没有意志,苦战了一天,马匹没死的也早就累倒了。
可就算如此,倭军还是被打了回去,照比新生的铁义军,这些东江老兵的坚韧程度简直犹如老黄牛那样了。
不过这一次,应该可以终结了吧!毫无留手,本多忠朝把全部兵力都压上了,紧密的步兵阵厚的就像是天上的乌云那样,而明军却已经单薄的似乎随时都要被磨破,这一战要是打不开道路,这位倭国第一猛将的小儿子甚至都怀疑下一次自己有没有勇气进攻了。
东江军,在地方急促的战鼓声中甩了甩刀上的血,还是那般淡定模样拖着刀,沈世魁再一次踱步到了军镇前面,刀刃与地上湿滑的泥地摩擦中发出一阵阵嘶嘶声音。
“他娘的,还杀不净了!这帮小鬼子!”
那张泼皮一样赖唧唧的脸上也被血污所覆盖了,手里的马刀都砍成了锯齿,刘兴祚是悻悻然的哼哼着过来,走到了沈世魁身边,晦气的吐了口唾沫,他又是阴沉的回过身,向森森的信浓丘陵张望了一眼。
“将爷还不回来!”
“怎么?你姓刘的也有怕的时候?”
嘲笑着偏了下脑袋,旋即沈世魁又是目光阴沉的偏向了战场,声音嘶哑的说着。
“毛家小子那面也不轻松,他只有八千人,要打的却是倭人三万多人,就算三万多头猪,也得宰上一会儿,你要不行就后面歇歇,老头子我还能再砍一会。”
“瞧您老说着。”
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歪着个肩膀耸着刀,看着越来越近的倭人武士,语气虽然还是吊儿郎当的,刘兴祚那双三角眼睛中,浓郁的杀气的却是几乎都要化了出来。
“就这帮矮子,比东掳差出去不知道多远,老子杀得正起兴呢!倒是您老不去歇歇,您要是一口气上不来憋这儿,回去大小毛帅都得怪老子。”
“切,老子拎刀砍人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那儿投胎呢!”
难的咧嘴笑了下,双手把刀提了起来,一时间,他沈世魁又变成了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真是积年的老兵,和铁义军那些新成军的相比,就是多了几分淡然,倭人紧张的步伐中,大阵已经压到不到二三百米了,和两位主将一样,阵型略显散乱的济州军抽烟抽烟,偶尔也会谈笑几句,似乎完全不像即将拼死搏命的战阵勇士那样。
一强一柔,两股截然不同的大军越靠越近,眼看着下一场血战又要展开,可咄咄逼人的倭人武士却是在这个时候停止了脚步声。
向前举刀亲自督阵的本多忠朝不可思议的眺望向后面,他等了足足一整天的前田家草花旗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只不过相比往日倭国第一外样大名的风光,此时的前田家徽就像个落汤鸡那样,被枪火炮弹打的麻子一样满是窟窿不说,一大块血污还蒙上了半边旗帜。
如果是仅仅狼狈点还好说,可另一面鲜红的毛字大纛威武强悍的树立在前田家徽的后面,两面旗子一前一后,一威风一落魄,那模样就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押着个俘虏那样。
不过事实也差不多如此,就像当年的织田信长那样,毛珏在这倭国大地上也立下了这传奇之战,除了知趣逃了的日野庆次狼部五千多人外,毛珏几乎是一口气打垮了前田家数倍于自己的精悍主力,两万两千多武士或死或逃,或者被俘,急促回师救援的前田光高还想找回场子,却正好钻进了毛珏的圈儿,把他前田家最后点嫡系赔进去了。
虽然疲惫却兴奋的呐喊中,百舸争流那样强渡信浓川,东江军主力再一次充盈进单薄的军阵,毛珏,回归了!
“总,总大将,咱们,咱们还打吗?”
本多忠朝停住脚步足足两三分钟了,带着颤音,仙石家督才面带土色的被其余几家家督推了出来,迟疑的问道。
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本多忠朝瞬间冷汗充盈了整个后背,几乎是吼出来那样,他焦虑的大喊大叫着。
“马上退军!退守各隘,绝不能让唐寇从这里通过!”
本来气势汹汹的第五次进攻,没等开展,十几家武士已经仿佛败了那样失魂落魄的落荒而逃,狼狈的退回了妻女山阵地,缩在那些胸墙后头瑟瑟发抖着。
“沈姥爷果然名不虚传,老当益壮!”
真是胜利大会师,平日里相互看不起的东江老兵与铁义新锐们这一次也是头一次看对方如此的顺眼,认识不认识的,劫后余生那样迎在一起相互拍着彼此的肩膀。红光满面,毛珏也是急促的走到了军阵前面,说实话,这一天他担心最多的不是与前田家的征战,而是后阵,不过这些撑起上一代东江镇的老兵果然不是白给的,看着身上几乎被血染了个半红的沈世魁,毛珏是恭恭敬敬的上去一鞠躬。
在咄咄逼人的毛珏面前,头一次把身为老辈的颜面给赚了回来,沈世魁这老家伙一时间似乎也有尽释前嫌之感,却是感慨的摇了摇头。
“不行了,老了!这东江果然还得看年轻人的,一战击溃三倍于己的大军,小毛将军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老朽佩服啊!”
“行了沈姥爷,咱爷俩就被在这儿客套了!阿德蕾娜呢!还不回去备酒,今日大胜,本将要好好和沈家班的弟兄们喝上几坛子!”
“哈哈,老朽也正有此意!将爷请!”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最后一丝夕阳余晖里,一条条身影拉的老长,阴影张牙舞爪中,这倭国大地上,似乎又一个第六天魔王诞生在了这血腥焦土之中。
…………
这一场大战,整个局面似乎都被扭转了过来,原本幕府赖以制胜的前后夹击之势荡然无存,就剩下信浓联军这一只孤军孤零零的挡在东江军面前,别看本多忠朝手里还有两万五六之数,面对毛珏,他这个第一猛将的后人感觉自己就像是鸡蛋立在刀尖儿上那样,坐立不安。
一边死守妻女山阵地,一边他还拼了命的撒开钱袋子,从后面雇佣当地民众,在南信浓接着修建层层叠叠的防御阵地,对于能否挡住毛珏的进攻,他已经失去了信心。
不过似乎这一战也伤到了些元气,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连续三天,驻扎在川中岛的唐寇军阵没再有任何新的军事行动,就这么干瞪眼的停驻在那里。
这种情况是本多忠朝最愿意看到的,只要拖到南部九州讨伐队或者北方驻防虾夷的北防军赶回来,幕府的危机就解决了。
然而在二十四这一天,本多忠朝却是收到了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唐寇的军队已经突入甲斐了,不可能!”
在这位功臣二代不可置信的咆哮中,奄奄一息的求援信使是无比艰难的磕着头,战况紧急到了极致,哪怕他都是中了一枪,后背不断的冒着血,那声音,凄厉的犹如濒死的老狼那样难听。
“甲府城已经被唐寇攻破,岩平大人殉城,石和也是危在旦夕,小人来的时候,山梨郡守已经到处都是唐贼的部队,小人拼死才冲出一条血路来!”
“那山底下的是谁啊!”
气儿都喘不过来,这信使手里还有甲府守护平岩石亲吉的亲笔信,不可能造假,听到这儿,本多忠朝又是疑惑的向下眺望着,这三天,他的斥候可是能清晰的看到山下军队的走动,打水,做饭的痕迹。
可没等他研究清楚,门口居然又乱了起来,满头大汗,石川尚信,仙石右兵卫,河尻义隆几个信浓国大名每个都是满头冷汗,急促的创了进来。
“总大将,大事不好!唐寇大军突破高井郡,兵马攻向了须坂城,我石田家危在旦夕了!”
“什么?”
这戏本多忠朝是真的想吐血了,这唐贼会飞吗?怎么又绕到了自己侧翼去?那甲斐的唐贼,又是哪个?
“总大将,快想办法吧!”
高井,小县,佐久几个郡是这些信浓联军的大本营,可以说东江军烧杀到他们家门口了,每个人都是急得犹如热火上的蚂蚁那样,急促的盯着本多忠朝。
家要没了,谁还有心思保卫幕府?眼看着那些大名扭曲的脸,本多忠朝的脑袋又是大了三分。
这唐贼到底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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