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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维扬早被惊醒,吓得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看着闯进来的凶恶汉子,惊骇不已,怯怯问:“什么是板刀面和馄饨面?”
“把你砍一刀,扔进水里,是板刀面;把你手脚绑住丢下水,是混沌面……”
回答他的却是陈三郎。
斧头汉子一声狞笑:“想不到你小子倒有些见识,废话少说,乖乖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一番粗暴的搜刮,看着手中获得的银钱,他面色有些难看。
这一船的收入倒还凑合,但距离预期仍相差甚远。至于两个读书人身上的文房四宝之类,品质一般,没有多少价值,懒得掳夺去卖。
“这是什么?”
汉子搜出紫檀木笔匣,打开,见着里面一枚绣花针般的物件,好奇问道。
陈三郎灵机一动,回答:“我到寺庙里求的降魔杵,能辟邪。”
“降魔杵?”
汉子询问般望向刘阿达。
刘阿达瞥一眼,嘿嘿冷笑:“废铜烂铁而已,被秃驴骗了不自知,可笑……匣子还不错,值些银子。”
斧头汉子当即将小剑扔掉在地,把紫檀木匣子揣进怀内。
刘阿达干咳一声:“时候不早了,快些了结吧。”
这是要动手杀人,毁尸灭迹了。
何维扬听明白,全身一瘫,眼眸掠出绝望之色:真不甘心呀,进城考试,眼看就能取得一片前程,没想到会如此冤枉地断送于贼寇之手……
“且慢。”
陈三郎沉声叫道:“你们想不想要更多的钱?”
两名汉子互相看一眼,刘阿达冷笑道:“有屁快放,放不出个好屁来,你人头落地。”
说着,举起刀刃搁在陈三郎的颈脖上。
利刃加身,陈三郎感受到寒芒刺肌,距离死亡前所未有的近,他吸一口气:“如果你们想要更多的钱,可以将我们绑上岸去,我们写信回家,自能弄到钱来。”
刘阿达眉头一挑:绑票?
这确实是一个赚钱的路子,只是风险有点大。
陈三郎看他意动,又道:“多不敢说,但两三百贯绝无问题。”
“两三百贯?”
这个数字让刘阿达大为心动,斧头汉子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达哥,有了这笔钱,咱们不但能还清赌债,还能美滋滋过好日子了。”
刘阿达上下打量陈三郎一番,见其衣装不俗,不似穷苦子弟,那么绑人的话,赎金想必能拿到对方所说的大数目。但这么一来,做法便和原定计划相背,不再是单纯的杀人越货。
斧头汉子忍耐不住:“达哥,不用犹豫了,富贵险中求,杀人咱们都不怕,何况绑人?弄到钱再说。”
他们辛辛苦苦,作奸犯科,所求不过一个“财”字。
刘阿达点一点头,表示同意:只要拿到大笔赎金,再撕了肉票,一样能做到天衣无缝。
“好,就先绑他们上去。”
暂时逃过一劫,陈三郎松了口气,那边何维扬也是暗叫“命不该绝”,看向陈三郎的眼神,便有些惊诧。
动身的时候,陈三郎假装双脚发软摔跤,就势捡拾起袖珍小剑,紧紧攥在手里。
刘阿达提刀把他们押上岸,斧头汉子则负责处理船只。
这时候,雨点渐渐停了。
处理完手尾事宜,开始转移。
刘阿达等既为水贼,行踪不定,自然有落脚的隐蔽地方。
一个时辰后,他们出现在江边山峰山腰间的一个洞穴之中。洞穴不宽,胜在干燥,地面凹凸不平,有石头突出。
“你们想要活命,就乖乖在里头呆着,胆敢喧哗呼喊,休怪老子斧头不讲人情。”
说着,两人出到外面把守,顺便商量该怎么索讨赎金。
洞穴里点着火把,照出两张苍白的面孔。
何维扬口干舌燥,几乎要哭出声:“道远学长,咱们该如何是好?是否让家里人交了赎金,便能逃出生天?”
陈三郎摇摇头:“他们拿到钱,同样会下毒手。”
“既然如此,还不如在船上就被杀,何苦闹这一遭,还连累家人担惊受怕,白白耗费大笔钱财。”
何维扬缓过气来,也就认命了。
陈三郎没好气地道:“这叫缓兵之计懂不懂,只要还活着,总有机会。”
“咱们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能有甚机会?”
何维扬相当悲观。
这也是两名水贼敢于临时改变主意的重要原因:陈三郎骨瘦如柴,何维扬斯斯文文,都是有气无力的主,不怕翻出风浪。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陈三郎念叨了一句很玄乎的话,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其实他心里的惧怕不比何维扬少,祸害突如其来,生死一瞬之间,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大义凛然色不变?
更何况,被宵小贼寇所杀,死得实在窝囊,而且糊涂。
他不想死。
求生的意志打败了心底的畏惧,使得他必须保持淡定冷静,从而获取生存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天要亮了。
“起来,你们赶紧写信回家,就说遇到风浪翻了船,幸好被人救起,滞留在外,要家人马上送钱来。”
刘阿达进入洞穴喝道。
他们一番商讨,不准备采用绑票的名义,却是怕两个书生的家人会报官,将事情闹大,不可收拾。
陈三郎迟疑地道:“这样,两位壮汉怕是得不了多少钱呀。”
刘阿达“哦”了声:“怎么,你似乎很想我们拿到大钱。”
感觉有点古怪。
陈三郎忙道:“小生只是想你们拿到大钱,心情愉悦了,能够放我们一马,放我们去南阳府参加考试,那就感激不尽。”
好天真迂腐的雏儿!
刘阿达心中冷笑,问:“可如果你们家人报官呢?”
陈三郎道:“实不相瞒,小生是家中的独苗,与母亲相依为命,她知道我被绑票,是绝不敢报官的。”
这倒是实情,报官就意味着被撕票的几率无限增大,殊为不智。
刘阿达沉吟片刻:“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壮汉可以拿着我们的求救信前往泾县,先打探虚实,然后再送信要钱。只要乔装一番,别人也无从认识。”
陈三郎娓娓道来。
何维扬听得目瞪口呆:陈三郎是晕了头吗?怎么教起贼寇绑票索钱来?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伙的。
刘阿达想了想,冷笑一声,却没有下决定,而是出到外面和斧头汉子密谈,半刻钟后才又进来,叫陈三郎和何维扬写信。
信上写的意思很简单,一方面讲述被绑票的事实,一方面注明赎金数目,让陈家出钱一百五十贯;何家一百贯。最后特别声明:如果敢声张报官,便立刻撕票。为显示威慑,刺破陈三郎和何维扬的手掌,在信纸留白处按上两个血淋淋的掌印。
刘阿达识字,把两封信反复细读,确定没甚破绽问题,他交代斧头汉子留守,自己揣着信赶往泾县。
洞穴中,因为手掌的痛楚,何维扬面色苍白,黄豆般大的冷汗不断滚落,埋怨道:“都是你的馊主意,现在好了,钱财白白断送,性命白白断送,你实在是读书读坏了脑袋……”
愤愤然,就差骂粗口。
陈三郎端坐着,淡然道:“起码我们现在还能活着,而且敌人由两个变成了一个,还是最容易对付的那一个。”
何维扬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这样,水贼怎会分开?”
何维扬想了想,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又问:“那何谓最容易对付?”
“一个粗莽,眼里只有钱;一个有心计,行事精密,两下对比,一目了然。”
何维扬搔搔头,沉下心来斟酌,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么回事:“但你怎知道去泾县的一定会是有心计的那个?”
“若送等闲的信,谁去都可以,比如送船只失事求救的信;但绑票信非同一般,他岂会放心让粗心大意的同伴出行?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当然亲自去最为妥当。”
何维扬倒吸口气,吃惊地看着陈三郎,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过了一会,却又感到沮丧:“就算如此又如何?人家虎背熊腰,手持利斧,我们冲上去,只怕不够他一斧一个。”
“笨,谁让你正面硬来?要智取。”
“智取?”
何维扬双眼一亮,希望重燃,没有谁愿意睁着眼等死,但凡有一线生机,总要去拼搏一番,挣扎一番。
赶紧压低声音问:“道远学长教我,有需要我的地方,必尽全力,在所不辞”
两个在洞穴内窃窃私语起来。
外面斧头汉子双手抱胸,颇为无聊:忙活了一夜,又没得酒肉吃,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
“不行,得下山找点东西吃。达哥去泾县,只怕要小半天功夫,我在此干耗,不得饿晕了去?”
至于洞里头的两个书生,好解决,用一根绳子绑起来,捆成个粽子,插翅难飞。
想着,他咧嘴一笑,拿着绳子入洞。
此刻刚破晓,天色犹然昏暗,洞穴内更是晦暗一片,亏得先前插着的火把,照出一片光亮。
他首先俯身下去绑何维扬,嘴里道:“都老实点,老子拿了钱,心情好,也许就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噗!
不知怎的,火把突然熄灭,洞内顿时暗黑。
“嗯,怎么啦?”
斧头汉子还以为是风吹灭了火把,刚要起身,脑后猛地被重物一击,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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