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长房一夜之间葫芦丢失,好友不见,而且自己在南美不知怎么到了中国广东,其中古怪无法言说。
费长房和葫芦之间是有感觉的,他作法凝神,感觉到了葫芦的所在,可这个感觉让他浑身发冷,葫芦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后来很长时间他才明白,他和齐震三结识是在第一层的妄境里。而在那天夜里之后,他被齐震三用道法送进幻化的葫芦,到入了第二层妄境。
他所面临的困境是,找到齐震三就必须回到第一层妄境,可这是不可能的。他出离妄境唯一的指望就是葫芦,而葫芦不在他的世界里。就好比说,把一个人关进迷宫,然后把这个迷宫的入口大门像神笔马良一样给抹掉了,这里就成了个永远封闭的世界。
这是个死循环。
费长房只能在这个世界晃荡,一晃数年过去,他发现一个极为可怕的现实,他在这个世界里正无可阻止的衰老。
他以前有进过很多妄境,在那些世界里他也在衰老,可脱离妄境从葫芦里出来,他还是那个坐在客栈里的年轻小伙子。
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一旦自己永远出不去,自己还在衰老,肯定会面临死亡,那么他在这里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呢,留在客栈里的本尊会怎么样?
费长房赌不起,他的所有精力都用来寻找葫芦,寻找齐震三。他走遍大江南北,遍访高人,可始终没有方法。
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了,费长房岁数大了,他心如死灰,真正害怕了。
以前进妄境他有个心理底线,就是我不管在这里发生什么,最后都能出去,跟玩网络游戏似的,怎么死怎么装备被爆,只要下线了就不影响我的生活。可这次不一样了,他有可能真的死去。
他无从依仗,又没有其他神通,只能在这个世界里先活下来再说。以前跟齐震三全世界旅游的时候,齐震三是道法中人,能点石成金,五鬼搬运,钱要多少有多少,可劲的花,两人从来没因为钱给别扭住。可现在不行了,费长房成了个臭**丝,他只能零零碎碎给别人打工。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不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说给别人听,都拿他当精神病。一年年过去了,他没了信心,天天以酒度日,成了个酒蒙子,一直到现在。
费长房说完这些,耸耸肩,脸上的绝望和落寞掩饰不住。
我和黄小天面面相觑,许久没从这个故事里走出来。
我清清嗓子说:“其实费先生,你还有一个办法从这个世界出去,不必费尽心机去找齐先生。”
“什么办法?”费长房瞪大眼睛问我。
我说:“破妄啊。只要你破了妄就回去了。”
“我想过,”费长房道:“可破妄破妄,看着是简单两个字,怎么破呢,没有法门没有师承,只有模模糊糊形而上的理论,具体怎么做呢?”
我摇摇头:“这就没办法了,只能你自己想了。”
费长房道:“再说吧。我讲了我的故事,该说说你们的故事了。”
黄小天伶牙俐齿,把我们抓尸魔的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费长房听得眼睛都直了:“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黄小天和我互相看看,黄小天问:“费先生,你想做什么交易。”
费长房说:“你们不是对付尸魔吗,尸魔就是那日本人,这好办,我帮你们。不过我帮你们消灭了尸魔之后,你们要答应我,一起带我走。”
“走?去哪?”黄小天问。
费长房道:“还能去哪,去你们的世界啊。你们总归是要走的,我跟你们一起走不就得了。”
他说完这话,我和黄小天都傻了,没想到费长房能琢磨出这么个损主意。
黄小天迟疑说:“我到无所谓,小金童,你呢?”
我耸耸肩:“我也无所谓,那世界又不是我们的,我们说了不算,只要你想去能去那就去呗,13亿人不差你一个。”
费长房朗声大笑,拿着化妆品给九哥的尸体开始描眉画鬓。
他在工作,我和黄小天从停尸间退出来。
到外面我问黄小天怎么看。黄小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对费先生回到咱们的世界不抱乐观态度。”
“你觉得他去不了?”我说。
黄小天道:“我觉得他能去。嗨,我也说不清。”他看看我:“咱们后天见尸魔,可是小喵说,咱们在这里只能留一天。”
我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外面的时间和大千世界的时间不一样呢。听完费先生的故事,我算是想开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地吧。”
我和黄小天在外屋随便找了个地,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魏东海和他的姘头打扫庭院,时不时还有尸体从外面运进来,他们登记造册,让我们几个帮忙,运到里面的停尸间。
费长房一直没挪窝,给九哥的尸体化妆,整整化了一天。
到了晚上魏东海道:“明天就要把尸体给皇军送去了,大家都打起点精神。”
我和黄小天没什么睡意,坐在炕上瞎聊,忽然外面院子里有脚步声。他趴着窗户往外看,“小金童,你猜谁来了。”
我凑到窗前看,这一看就倒吸冷气,院子外飞进来一个黑袍人,正是那天晚上的骷髅。他还是全身黑袍裹着,头上是一口钟的头罩,跳进院子几个纵跃就到了屋前。
“今天还抓他吗?”黄小天问。
我摇摇头:“算了,我觉得抓住他也没用,他今天肯定是来杀魏东海和姘头的。他们在重复死亡过程。”
果然屋子里传来魏东海和姘头的惨叫声,时间不长,黑袍人出了屋,几个纵跃要跳走。我看到费长房站在另一侧的门口,并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激动,非抓住这个黑袍人不可。
他立在那里抽烟,静静看着这个黑袍人跳走。
关于黑袍人和魏东海的事,我们也跟他说了,费长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见怪不怪。
我已经认定,杀害魏东海的怪人,应该就是白骨夫人罗凤。我在村里的老庙里见过这个女人雕像的半张脸,总觉得在哪见过她,可又说不上来。
有印象就好,等什么时候见着了肯定不能放过她。
过了这一夜,第二天早上,魏东海和姘头两个人又活蹦乱跳的出来了。果然是在重复他们的死亡过程。
他们检查九哥的尸体,外面大门敲响,魏东海赶紧过去开门,门外进来几个日本兵和一个日本军官。
魏东海赶忙跟他们说,尸体就在里面停着。
日本军官面无表情,挥挥手:“带出来。”
时间不长,费长房推着尸床出来,上面正是九哥的尸体,盖着白布。
费长房跟日本人说,他们一直在看守这具尸体,怕有什么意外,希望工作人员能跟着这具尸体一起去。
日本军官想了想,同意了。费长房叫上我们几个,推着尸车一起出来。
外面是辆货车,挺大的后厢。我们推着尸床上了车,在后面坐好,这里还有一队日本兵,荷枪实弹看着我们,气氛森严。
车子发动开了出去。车上无人说话,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清除尸魔,耽误了一天多的时间,终于要见到他了,不紧张那是假的。
车子是全封闭的,后车厢没有窗户。走了很长时间车子停下来,开了车门一股寒气卷着雪花吹进来。
我们从车上下来,发现整整一条街都戒严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日本关东军的扮相,刺刀闪闪发光。
我们推着尸车,跟着日本军官往前走。到了街尾有座大宅院,门口是日本人的岗哨,几盏大灯照的亮如白昼。不时有车通过门岗进到里面,别墅群灯光闪耀。
我们到了门口,搜身之后走了进去,日本军官说了一句日语,费长房道:“他让咱们跟着他走。”
“费先生,你还懂日语呢?”我说。
费长房道:“我曾经在一个妄境里是日本人,自然会日语。”
我们跟着军官往里走,绕过主楼到了后院。
后院幽静,竹林溪水,越过门岗是一条檐下行廊,不时有穿着旗袍的日本女人端着东西进到里面。
我们几个抬着尸体往里走,走到走廊尽头,日本军官敲了敲关闭的木门,里面传来说话声。他和里面的日本人在快速交谈。
日本军官对我们,用汉语说:“小野田修先生让你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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