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磕了磕烟灰,指了指那块石碑:“是啊,你看这上面不是写着么,这里就是古河砬子村,再往北走没多远就是国境线了。”
说着话的时候,老头忽然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看似随意的往前一扔,啪嗒……石头正好砸在前面一只快要跑远的羊头上了,那只羊吃痛,再不敢越雷池一步,乖乖的掉头往回走,然后就停在那里,跟它的小伙伴们一起原地溜达,头拱地找吃的了。
陈策笑了:“老爷子,你这扔的准啊!”
老头狠狠嘬了一口烟,道:“唉,放一辈子羊了,就这点能耐!”
“一直在这儿住?”
“那还能去哪儿啊?”老头道:“像咱这种人,去城里未必能比在这儿活得好,什么都不会在城里咋住?啥啥都要钱,在这儿至少有活儿干,放几个羊,好歹也能养活自己,换口热乎饭吃。”
“哦,是是是,您说的对!”
陈策笑着,看老头烟抽的挺快,就赶紧又递了一根过去,老头接过烟,用烟头把火续上。
而在这时,陈策问道:“老爷子,既然您一直在这儿住,那我跟您打听个事儿啊,这个村里丢过孩子吗?”
“丢孩子?没有吧……这村里已经五六年都没谁家添丁进口了,干脆就没孩子,怎么丢啊?”
“不是,我说的不是现在!”陈策伸出五根手指,来回翻了几个个:“二十五年前,这里有人丢过孩子吗?您想想……”
“二十五年啊?很久了啊……”老头思索着,忽然间他点了点头:“还真有,小伙子,你问的是老陈家的事儿吧?”
老陈家?
嘿!
陈策心里咣咣咣一个劲儿的跳,陈,姓陈的!
这还没用自己报名呢,这个老头就把这个“陈”字说出来了……太好了,看样这事儿十有**,99.9999%的可能是没错了!
“老爷子,当时是怎么个情况,你跟我说说行吗?这包烟都给你!”
陈策说着,就把手里的一整包烟都塞在老头手里。
可是老头接过烟了,却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开始盯着陈策的脸,一个劲儿的看,看了半天,又是点头又是啧啧有声:“像,真像,太像了!”
“像什么?”陈策说话都有点走音了。
“小伙子!”老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你……你就是老陈家的那个孩子吧?”
一句话,陈策差点直接泪奔。
哽咽着,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夸张,尽量保持平和,陈策道:“是啊,我……我就是,二十五年了,我……回家来了!”
“好!好!”
陈策忍住了,但是老头没忍住,居然哭了:“小伙子啊,哦不……你是老陈家的孩子,按照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四哥。”
“四哥?”陈策愣了:“那怎么行啊?您年纪比我大那么多呢。”
“再大也不行,辈分啊,辈分不能乱,咱俩是平辈的,对了,你现在叫什么名啊?还姓陈吗?”
“陈策!”
“还姓陈就好,还姓陈就好……”老头抹了抹眼泪,哆哆嗦嗦的又续了根烟,然后才道:“你爹妈在九泉之下也就能安息了。”
九泉?
安息?
陈策脑袋里轰的一声……
虽然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自己爹妈,甚至不知道他们姓字名谁,可是心里总有一个期盼,有个梦想,然而现在刚刚回来,却是突然听到这个噩耗。
生离死别不相见,世间再无血缘亲!
陈策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次他再也没忍住,眼泪流出来了。
见陈策哭了,老头也很感慨,就把当年的事情对陈策说了一遍。
陈策父亲叫陈忠厚,母亲叫谢薇,就是这里的坐地户,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
他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男孩,名叫陈乐。
家里的老二,就是陈策了。
那一年,陈策刚出生,连名字都没起呢,她母亲谢薇抱着他到乡里去,找一个据说颇有几分法力的先生给算算,想给儿子起个好名字,结果就是走到半路上,就有一个人迎面过来,很突然的出手,把还在襁褓中的陈策抢走,当时那个年代,信息很简陋,尤其是这种偏远地区,更是简陋到了一种近乎于完全空白的状态。
谢薇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这时候能怎么办?当时就傻了,哭天抹泪,喊冤叫屈,可是……没用,等到有警察来的时候,人贩子早就跑没影了,而在那个时候,只要跑了,也就是真的跑了,根本抓不到人,想把孩子找回来更是痴人说梦。
而这件事情,当时闹的很大,整个古河砬子村都轰动了,谁都知道,老陈家的孩子丢了。
虽然,陈忠厚人如其名,非常的忠厚,没有过多的苛责妻子,谢薇自己却是无比的自责,终日里以泪洗面,闹了好几次自杀,幸好都没死成,被人救了回来,不过……她的身体也因此急转直下,健康情况一天不如一天了。
原本,像她这样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太适合再生育了。
可是谢薇不肯,非要再生一个孩子。
而她这个心愿,在十年之后,终于达成了。
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取名陈念念,就是思念之前那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就被人抢走的孩子的意思。
至此,家里有了新生命的降临,终于又有了一些笑容,像是一家过日子的人了。
然而这样的幸福,满打满算,也就过了十几年。
也就是在这最近的两三年里,陈忠厚和谢薇因为操劳过度,早早的离世了。
陈策的大哥陈乐,也是不走运,年纪轻轻就得了重病,也去世了。
不仅如此,为了给他治病,原本就很窘迫的家境更是雪上加霜。
古河砬子村是个穷村,而陈家,就是村里最穷的一户。
说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有点夸张,但是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两次肉,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
一边听老头介绍,陈策一边抹眼泪,挺大的爷们儿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小树林里哭的像个没满月的孩子。
“要是自己早来几年多好,或许还能见到父母一面。”
陈策心里非常的难受,这还没见过面呢,就已经是阴阳永隔了,为人子者,还有比这更悲痛的事情吗?
不过,还好……自己还有个妹妹!
陈念念!
自己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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