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机场。
倪荫下了飞机,手机才开机,阿笙的电话就进来了。
“我在B1出口。”话说完,电话就挂了。
倪荫推着行李车,一路找到B1出口,出了门,能看到一辆半旧的白色金杯。
一个短发女人揿下车窗,正朝她招手。
行李拎进车里,倪荫坐上副驾驶,一回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啊啊啊,好想你啊!”
倪荫翻下眼皮,拍拍她的胳膊:“不想暴露自己就赶紧离开。”
阿笙笑嘻嘻地放开她,然后踩离合,挂挡,踩油门,熟练的一气呵成,车子稳稳上路。
倪荫靠着椅背望窗外,阿笙说:“我没想到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倪荫笑下,她也没想到,一年后,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她问:“楚刀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这还多亏你帮我们介绍的律师,我们家刀哥说,这回一定要好好谢你!”
“要谢我啊……”倪荫朝她的肚子上瞄一眼:“给我生个干闺女就行。”
“要是干儿子呢?”
“行啊,随你生,我不挑。”
阿笙大笑,笑过,趁着等红灯的空当左右端详她,突然问:“倪荫,你还好吗?”
倪荫低头笑了声,从包里摸出香烟,取出细长的一根咬在唇间,然后找打火机:“没什么好不好的,日子总得过下去。”
刚把烟点上,突然想到旁边坐着个孕妇,又把烟掐了。
“你呢?”倪荫问:“这一年过得如何?”
“莫向东那伙人进去以后,我们的日子还算安稳。可刀哥胆子太小,一直不许我抛头露面,再加上现在肚子里又揣个娃,他就更神经兮兮了!出来接个人,他都絮絮叨叨的……哦对了,”她扭头看她一眼,装作无意说一句:“黑子被抓了。”
倪荫“哦”了一声。
一阵沉默。
阿笙打开广播,然后调频。
“我和刀哥计划开间运输公司,先跑短线,也算给底下的兄弟找点营生。”
倪荫侧头看她,取笑道:“张嘴闭嘴都你家刀哥了?笙哥,形象呢?”
阿笙叹气:“我哪还有什么形象啊!现在他是我老大,我什么事都得听他的。”
车内电台正在播放一首大提琴曲,倪荫一怔,将音量调大。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这是一位听众朋友点播的《不见》,来自青年大提琴演家,星……”
倪荫缓缓闭上眼睛,流畅的音符,仿佛穿越了时空。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午后,她坐在一辆破旧的现代车内,第一次听到这首大提琴曲……
阿笙将车子开得飞快,一路开出市区。
倪荫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镇上。
这是一条街道,两边都是小商铺,修电器的,卖炸糕的,二十来坪的小饭店门前,立着写有“如意饭庄”的灯箱。已近黄昏,空气里都是饭菜的香气,吆喝,叫卖,不绝于耳。
“到了。”阿笙把车子熄火,指着对面的小门面房说:“我和刀哥刚兑的。”
门面不大却干净,铝合金门窗,玻璃拉门上贴着喜字。
听到车声,楚刀从里面出来了,对倪荫笑了笑,然后过去帮忙拿行李。同时,又低低问阿笙:“累了吧。”
阿笙掂起脚尖,揽住他的肩膀:“就你笙哥这身板,还能累?再跑一个来回都没问题!”
楚刀无奈,嘀咕一句:“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没个正形。”拎着倪荫的行李进了屋。
倪荫下车,示意阿笙待会再进去,她掏出根烟来,站在街道上抽烟。
打眼望,整条街尽收眼底。
一缕缕烟火气息,一张张陌生面孔,进行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却每天行色匆匆。
人都是寂寞惯了的,又不甘只和寂寞作伴,于是,学会了等待。
渐渐相信,万千次的擦肩而过里,某一个人,一定是思念的终点。
或许,你和他曾穿过同一条青石小巷、站在同一个屋檐下避过雨、欣赏过卢浮宫的同一幅壁画……这重叠的某一刻,成就了你的等待。
你开始确信,总有那么一个人。
“喂!发什么呆呢?”
阿笙拍拍她的肩,笑吟吟地看她。
倪荫垂眸,把烟碾灭,轻笑一声:“这里真好啊。”
哪好,她说不清。
“那就多住几天,等我们婚礼结束后,我带你四处转转。”
“不了。”倪荫摇头:“明天你婚礼后,我就走。”
“这么急?”
“我儿子催呢。”
说到这,倪荫才想起来要给倪倪和嘟嘟打个电话报平安。
一摸兜,没找着手机。
她皱眉,开始翻包,阿笙凑前:“怎么了?”
“靠,手机丢了!”
“我说倪律师,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走走,进屋用我的手机……”
——
夜幕初临,天边一丝微弱的光已然摇摇欲坠。
小河边,柳树下,透着一小戳手机屏幕的光亮。
屏幕里的照片,一张接一张滑动,间隔两三秒的停顿。
有今年三月份,倪荫在玉龙雪山的留影;一月份,沙溪古镇茶馆里的自拍照;时间线往前,去年十一月,内蒙古草原;九月,茗岙梯田……
滑动的手指,突然停顿。
那是几年前的照片,才十五六岁的倪荫,开心地抱着刚出生的弟弟,手腕上盘着一串细长的手链,像湖面晕开的鳞光水波,熠熠闪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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