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故意将一句话分成了几次说出口,让“向天”二字连在一起,然后紧张的观察着母亲的脸色。
果然,母亲的手顿了一下,缓缓回头,看向门外的天空,可是表情,却仍旧是呆滞的,无悲无喜,平静的不得了。
“小天……”她忽然轻轻呢喃了一句,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安然震惊,手脚发冷,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尽管没有直接说出宁向天的名字,但是母亲忽然冒出的“小天”,想必就是他们年轻时,母亲对宁向天的称呼?
母亲的精神有些恍惚,安然见好就收,不敢再多问一个字了,她真怕母亲受不了刺激,忽然崩溃。
安然一夜未眠,看母亲这些日子画的画看到半夜,躺在床上仍旧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像是一场梦,太快,太意外,她怎么都觉得不像是真的,可是转头看看,她就真实的睡在母亲身边。
母亲像个孩子一样,面向她,侧卧,身体蜷缩成一个团,双手紧紧抓住被子的边缘,即便是在梦里,仍旧不肯放松半分。
安然的眼眶又红了,小心翼翼的将被子给母亲掖好,轻轻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入睡,却仍然睡不着。
如果当年宁向天没有放弃母亲,现在的宁夫人,应该是母亲吧?
而她,也该姓宁,而不是乔……不,她姓乔,她一辈子都姓乔,她的养父给了她最深的父爱,他待她如亲生,哪怕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她不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将她养大,给了宁向天从不曾给过她的父爱,他对她的恩情,是谁都抹煞不了的。
乔安然紧紧咬着唇,眼泪滚滚而落。她想念父亲,怀念从前三口人幸福快乐的时光,她恨宁向天,也恨乔岳父子,是他们毁了她的人生,毁了她的希望。她才不要原谅他们,永远都不要!
“宁伯伯,您不用担心,她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弄丢了您的钱,她很歉疚,才会失态的。”顾微凉和宁向天碰了碰杯,笑着解释。
宁向天浅饮了一口,看向江北,挑挑眉头:“真的是这样?你没刺激她吧?”
江北眼角一抽,放下自己的杯子,哀叹:“都说了,我是在劝她,我见到她不对才跑过去的,怎么到头来变成我的问题了?宁伯伯,这厮胳膊肘子往里拐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胳膊肘往外拐了?”
宁向天笑了,摇摇头说:“只是心里不太踏实。下午我们本来聊的好好的,她去买了一次冰淇淋就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能不多想吗?其实冰淇淋什么的,我老人家怎么会吃?不过是逗她开心罢了,毕竟她是孩子……”
“噗……”江北笑了起来,戏谑顾微凉:“孩子他妈吧?”
顾微凉瞪了他一眼,宁向天忽然看向顾微凉,便笑着问:“你说你和她认识比较早?那你去过F市?”
顾微凉点点头:“我爷爷奶奶从前在那个城市。”
“哦!”宁向天点点头,又问:“你听说过一个叫乔石的人吗?”
顾微凉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说过,我其实从那个城市出来的也很早,安然是十八岁离开那里,我也差不多的时间离开,我那年去了美国。”
宁向天有些失望,点点头,苦笑:“那算了。”
“如果您想找这个人,我可以帮您打听一下。”顾微凉认真的说。
宁向天摇摇头:“不用了,你们赶紧把公司的事情搞好,正式运作起来。我可是只负责投资,不过问经营的,担子都压在你们两个人身上了。至于寻人的事,我自己会让人去查,微凉,谢谢你了。”
顾微凉笑着点点头:“也好。”
江北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举起酒杯,认真的说:“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干杯!”
……
乔岳端着酒杯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转头看了一眼浴室的门,脸色平静淡漠,而眼中,却带了淡淡的厌恶。
他越来越讨厌身边的这个女人,可是,她又像是影子一样,甩都甩不掉,她跟的越紧,就越让他窒息,也越发的想要更快的甩开她,离的越远越好。
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再跟她纠缠下去,他想他迟早会崩溃。因为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女人掌控,呼来喝去、甚至常常威胁着。
安然就不会威胁别人,小时候的她,调皮、迷糊,有些不拘小节,但是眼神干净而温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多的欢喜。也只有在想起她的时候,心底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烦闷,却又是轻松的。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情,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且肯定的,他还是想要她。而她见到他总是逃,逃逃逃,逃的他一头的火,愈发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她抓回来。
可是,他注定了这一辈子都别想得到她的喜欢,不仅仅因为他曾是她名义上的堂哥,更因为,他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乔岳冷笑,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落寞的影子,心底竟有几分苦涩。
是,他是强盗,偷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他会心痛,却不会后悔。男人的世界不该只有女人,更不该脆弱到不堪一击、瞻前顾后,他做了就是做了,虽然不能承认,也同样不能否认。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最早知道安然身世的人,早到谁都想不到的年纪。
那一年的暑假,他还是个忧郁、沉默的少年,已经上了高中,因为家庭缘故,也因为叔叔的疼惜,他被接到安然的家里住几了天,离开那个让他窒息的环境,喘了口气。
她是个小跟屁虫,他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岳岳哥哥”的不停叫着,他总喜欢故意逗她。
意外发生在一个午后,他骑着单车带着她出门玩,却意外摔倒,她受了伤,小腿出了血,他很怕,因为在家里,他若做错一点点小事,暴躁的父亲在继母的挑唆下,会将他打的死去活来,她也是听说过的,所以尽管痛的小脸苍白,却仍旧笑着安慰他,她没事。
他将她送到医院包扎,他们什么都不懂,医生让怎么检查,他们就怎么检查,他身上叔叔给的零花钱都花光了,最后还是她自己交了钱,那时的她,是叔叔的小公主,一个月的零花钱比他一年的都多。
她很懂事,放下裤腿,将包扎的伤口掩藏起来,谁也没有告诉,那几张医院的单据,他也藏了起来,却没敢扔掉,怕复诊的时候还要用到。
伤也不是大伤,又换了一次药便慢慢好了,只是委屈了她,洗澡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不敢让轻晚知道。
他对她的感激,便在那个时候开始加固,后来渐渐发酵成特别的感觉,这让他有种罪恶感,因为她是他的妹妹,直到有一天,看到扔在桌上的叔叔婶婶的体检单子时,他忽然懵了。
他已经是高中生了,最基本的血液常识还是知道的,孩子的血型,一定和父母其中的一个相同的,可是……叔叔是A型血,婶婶是O型血,为什么那次安然腿伤时医院给的单子上,安然是B型血?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更让他害怕,他借口给安然复诊,悄悄劝她又验了血,单子仍旧握在他手中。没有错,安然还是B型血。他没对安然说实话,直接将单子装作无意的撕了,结果,却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起过。
十几岁的少年,在生活的磨砺下,已经有了很重的心机,只是那时候的他,所为的,并不是今日的物质。他知道,这个秘密一旦捅破,她就会失去许多许多,甚至,她会和他当年母亲自杀时一样,坠落深渊。
他选择了沉默,在试探后知道,安然从小到大,都没检查过血型,因为她没生过大病,没受过伤,是个很结实的孩子。
而他也旁敲侧击的确定了,那两张体检单子上的结果,都是真实的。从那天起他保守了这个秘密很久,但是对安然的心思,也开始慢慢变了。
她还是“岳岳哥哥”的甜甜的叫他,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可是他却不是了,很早的时候就不是了。
从那以后,他去叔叔所在的城市的频率更勤了,和安然见面的机会也更勤了,但是因为学业的缘故,总是匆匆来,匆匆走,没能真正融入到她的生活中去。
从少年到青年,年龄在增加,阅历在增加,心机也在加重,对她的心,也越来越重,可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进叔叔的公司是叔叔的意思,也是父亲的意思,叔叔是父亲的倚靠,也是父亲嫉妒的源泉,亲兄弟,在经济环境上差了太多,父亲连叔叔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在公司的日子,是他最努力的日子,也是他快乐的日子,可以常常见到安然,也有了自由。只是,那个秘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安然的生活会彻底被颠覆,不说,以哥哥的身份,他对她,只能远观,不能走近,更别说……
就这样纠结了几年,直到安然渐渐长大,直到她的身边开始出现许多优秀的男孩子,他开始慌了,怕了,而现实也让他开始考虑,他未来的人生路该怎么走。
在恶魔与天使的边缘挣扎了很久,他咬牙狠心的做出了自私的决定。有些事,即便他不说,也不可能会被瞒住一辈子,所以……他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一次“酒醉”后,他“不小心”说给了父亲听。
父亲真是个十足的人渣啊,第一反应居然是,乔安然不是叔叔亲生的,而婶婶是过错方,那么,他们就是叔叔最亲的人了,也许,叔叔的一切,都会分给他们多少多少……
父亲第一次对他有了好脸色,他醉了、吐了,因为厌恶,厌恶父亲、继母,更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没有想到,这条路,一踏上,便再也不能回头……他在欲望的泥沼挣扎着,最终却越陷越深,直到被章玫和父亲又狠狠推了一把,彻底上不了岸了,便不再挣扎,闭着眼睛狠下心往前走。
是他毁了安然平静的幸福,但是,这样的幸福,本该被打破的更早,他已经保守了许多年的秘密,他以为自己仁至义尽了,可是她逃离后的日子,他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后悔伤她太深,哪怕有些事,不是他的初衷,可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错,也回不了头,只能明知错的更深,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走。
“亲爱的,在想些什么?叫了你几声也没反应。”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背上,旋即将自己年轻的、滚烫的身体,也紧紧贴了上去,轻轻磨蹭。
这样美丽的秋夜,不是应该火热缠.绵吗?
他冷笑,他和她,有过火热,却谈不上缠.绵,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度自嘲,这些行为,不过是为了身体的发泄而已,他和她,与兽没有什么区别。安然不是曾经骂过他秦兽吗?对,他也觉得自己是。
章玫的手搂在他的腰间,又缓缓上移,在他的胸口轻轻抚摸,熟练的解开他衬衣的扣子,滑到了里面,沿着结实的肌肉缓缓滑动。他一动不动,目光都不曾闪烁一下,一直盯着窗户上的自己。
他喝了一口酒,她的手便从他的胸口滑了下去,放在他的腿间,轻轻滑动,试图唤起他男人本性的欲望,可是,他竟无动于衷。背后的人僵了一下,手也顿了一下,随即便回到了腰间,去解他的皮带,却被他一把按住了。
气氛诡异的沉闷,两个人都沉默着,片刻,她在他背后冷冷的质问:“嗯?你怎么了?有些不对劲啊!你有心事?”
他沉默了片刻,她的手又试图挣脱他,继续方才的动作,他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动。
“乔岳!”背后的女人牙齿微微咬了起来,声音带着非常明显的怨愤。
他抓着她的手腕,缓缓的回头,目光转向她,将她的手轻轻放下,转身向沙发走去,在沙发上坐下,垂眸继续喝着自己的红酒。
“你到底怎么了?”章玫只围了一条浴巾,光洁的肩头和大半个胸口都还果/露着,浴巾下还露出了长长的腿,湿漉漉的卷发还在滴答滴答的滴着水珠,说不出的魅/惑,她本长的美艳,这样的装扮,就愈发迷人了,可是,他竟看都不看她一眼,这让她无比的羞恼。
“我们谈谈吧?”乔岳头也没抬,轻轻转动着酒杯,淡淡的开口。
章玫愣了一下,旋即脸色微微苍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笑了,只是笑容有些勉强,一边笑,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浴巾,浴巾沿着光洁的身体缓缓滑下,落在了脚下,她就那么不着一缕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真是沉得住气,眸光纹丝不动,仍旧在看着自己手中的红酒,一边转动,一边继续说:“穿上衣服吧,别着了凉。”
章玫不应,向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想要坐在他腿上,他却更快的架起了腿,轻轻晃动着,指指身边的沙发:“坐!”
她咬牙,可是还是有几分傲气的,一转身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沙发很凉,她微微哆嗦了一下,他站起身,捡起地上是浴巾抛给她:“披上,受了凉遭罪的是你自己。”
她咬牙,脸红的将浴巾围上了。
“你要和我谈什么?公司的事吗?”她抬头看向他,他已经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了下来。
“也算是,毕竟我们俩的事,牵扯到公司。”
“我们俩的事……”章玫犹豫着,不晓得他到底想说什么。往好了想,他们俩的事,难道是结婚?往坏了想,他们的俩的事,难道是分手?
他低垂着眼眸,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只是这种平静的表情,却透着骨子里的冷漠无情,他缓缓开口,沉沉的说:“我们分开吧!”
章玫心底隐隐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她腾的站了起来,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乔岳,你喝醉了吧?你要和我分手?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你要知道,如果我们分手了,你什么都别想得到!
你有今天,都是我!没有我帮忙,你能得到颜硕的公司吗?这是他留给他闺女的!他是愤怒过、糊涂过,但是他最后还是放不下他的妻女,他把大半个身家都留给了她们,是我帮你得到了这一切,你现在竟然过河拆桥,跟我说分手?”
乔岳沉默不语,继续小口小口的品着红酒,任由章玫歇斯底里的叫喊,怒斥,他自巍然不动。大抵他是打定了主意,不然他何以这么冷漠?
章玫骂了很久、呵斥了很久、威胁了很久,却没有换回来他一句回应,甚至连一句坚持要分手的解释都没有。
章玫哭了,跑过去,紧紧抱住他,换了柔性战术,苦苦哀求:“岳,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我爱你爱的发疯,从你进公司第一天,我就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为了你我什么错事都愿意去做,求你不要离开,求你了…我哪儿做错了,你说!只要你开口,我绝对会改,求你别离开我……”
“放开手后说话!”乔岳淡漠的开口,没有因为她的紧张和慌乱而有一丝的情绪改变,更不会为她的告白而心动。
章玫紧紧抱住不放,他的口气忽然变得低沉了许多,冷冷的命令:“放开!”
章玫颤抖着,还是慢慢放开了,他走到沙发前又坐下,拿过自己的包,取出一叠文件扔在茶几上,往前推了推:“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这幢别墅、车、股票、存款……总价值不低于五百万。”
“五百万?”章玫冷笑,缓缓走过来,眸光也变得犀利起来,仿佛方才的柔弱和深情,都是一场戏:“五百万就想打发我?你当我是乞丐?”
“别侮辱乞丐。”乔岳淡淡的回应,章玫肺都气炸了。
“你从乔安然父亲的手中接过公司的时候,虽然那时效益没有现在好,但是多少也值三五千万吧?现在你五百万就想要打发我?别忘了,没有我……”
乔岳冷眼看着她:“上一次发往巴西的货,你说巴西方面还没有打尾款,而事实是,巴西方面的货款,早就打过来了,是直接打到了你的账户里,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我,将这个做成要不回来的死帐,因为打国际官司耗时又耗财力精力,不划算;
还有,最近和韩国的那笔食品生意,是你自己谈成的,那批货你获得了韩国方面百分之十的回扣,因为是你坚持要和他们签下合同的,而且价格同比要低了许多,公司吃亏了,你却赚了。”
话落,他顿了顿,有沉声的补充道:“还有,公司重新装修时,采用的是招标方式,这也是你自己提议的,看起来很公平,而最后竞投成功的那家公司,其实幕后主人是你;别急,还有:
公司账户上有一笔高达四百万的款项,莫名失踪三个星期,随后又莫名回来,到了下个月,又莫名失踪三个星期,再次莫名回来,如此反复几次,也是你做的,是你指使财务总监挪用公款到你的秘密账户另作他用,因为她是你的人。”
章玫脸色苍白,乔岳冷笑,又开了口:“应该说,她曾经是你的人……”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曾经是她的人,现在是他的人,如果他想,这就是将来可以指控她的证人。
“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你冤枉我……”
乔岳冷笑,身体微微前倾,眸光定定的望向她,轻声说:“其实韩国客商的幕后主人,是我!巴西方面,我已经派人亲自去调查了;
以及你的装修公司曾经谈过一笔大生意,对方交了少量定金就无影无踪了,那其实也是我的人,我交了一点点定金,却搞清了一些隐藏的秘密,很值!
至于财务部总监,咱们就不用说了,我给了她公司的少量股份,她要为公司和自己的利益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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