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一连下了七日才稍稍停歇,整个世界都被一层厚厚的雪覆盖着,没隔两日,大雪又不期而至,这一次朝廷开始开仓放粮,京城大街上也陆续搭起了粥棚,被大雪压得有些死气沉沉的京城,在香浓米粥的香气和热腾腾的水汽中,渐渐有了些活力,只是每个人依旧期盼着今年冬天早点过去,大雪早点停歇。
“城郊张家堡,熊掌两对,野兔二十只,野鸡十八只,家养大公鸡十只,母鸡二十只,鲜鱼一百五十斤,团鱼十只,野猪两头,上好的狐皮十张,獐子皮十张,灰鼠皮五十张,鲜冬笋五十斤,鲜野栗子五十斤,鲜藕五十斤,今秋干枣六十斤,柿子三十斤,白面十担,玉米面十五担,高粱面十五担……”侯府柳管嫁一面唱着货单,一面看着下人们轻点这数量,额头上已经热出了一头的大汗。
“可算是看到点大米白面了,若只是些山货,这个年还真没法过了!”洛小狸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暖手壶,看着一院子的东西感叹道。
“谁叫今年是个灾年呢,奴婢听柳管家说,若是往年,这些东西可都算不得什么,至少也得翻个两三翻呢!”话是这么说,可自小在汉阳城长大的红儿,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山货粮食遛遛的堆了一整个院子,一早上都没有清点完,难怪当初太后和皇上送这些东西来的时候,那些贵妇们看到单子都一个个红了眼。
连灾年都有这样多的年礼送来,若是换了收成好的年节,还不知道要送多少东西来,只怕这个院子都会装不下的。
主仆二人这边说这话,柳管家那边已经清点好了所有的东西,捧着账册走了过来,放在洛小狸手边请他过目。
“柳管家辛苦了,红儿,快给柳管家倒杯茶。”洛小狸接过账册并没有急着看,柳管家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
“多谢红儿姑娘。”柳管家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脸上白净无须,虽不苟言笑,却是个为人忠厚老实的人,对人也算是和善,从不苛责下面的人,却也从不姑息犯错的人,许是真的渴了,道了谢后一口便喝干了茶碗中的茶,轻轻的合上碗盖捧在手中,垂首问洛小狸道:“夫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寻常府里都是怎么处理的?”洛小狸从未当过这么大个家,心里虽有些计较,却还是想听听柳管家的意见。
柳管家想了想才开口道:“寻常府邸便是以往也没有这么多的节礼的,这样的规格,只有少数几家才有,若是收了这么多节礼,也没有只留着自家一家吃用的,又稀奇的,也有送一些个想好的几家的,也有做好了请几家上门来品尝的,咱们家平时也不与其他家走动,只有将军府还有些来往,虎骨是个好东西,夫人倒是可以送些给杜将军泡酒,其他的,活的养起来,死的趁早收拾了风干晾晒,年节上风制的菜肴也是美味,这些厨房上的都知道,其他的该入库的入库,该进厨房的进厨房,都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厨房和库房的人自当知道如何打理。”
“不是该赏一些给下面的人过年吗?”洛小狸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样的习俗的,可是却没有听柳管家提到。
“的确是有这样的习俗。”柳管家点头,“只是现在是灾年,如今又在下大雪,到了明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所以这些东西能撑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顾小的觉得还是先收着为好,总没有主家也不够吃还分给下人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说这些人也是头一年跟着我,若是我不分写东西下去,怕是会寒了他们的心。”洛小狸知道柳管家是一心为侯府着想,可是她也不得不顾及下面的人,总不能在头一年就亏了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刻薄的主子,况且那些能拿到主家年节赏赐的,都是在府里有头有脸的,这些人若是想使坏也是最容易的,洛小狸不想让这些人跟自己立了心。
柳管家说的都是老规矩,往年主家过的不好,也不会再给下面的人,可是听洛小狸这么一说,他才惊觉自己疏忽了,忙放下茶碗拱手一礼,“是奴才疏忽了,夫人说的是,小的这就下去草拟名单,片刻就送过来给夫人过目。”
“不着急,左右离过年还早。”柳管家能毫无芥蒂的接受自己的意见让洛小狸很是以为,对他更是高看了一眼,看了下面院子里的东西一眼,道:“还是让人把下面的东西赶紧分分捡捡收拾起来吧,省的活物也冻成了死物,对了,柳管家写名字的时候,别忘了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咱们主仆处的时间不长,你却帮了我不少的忙,自然不能少了你的那份节礼。”
按理柳管家作为一个府邸的官家,是自然不能少了节礼的,便是没有别人的,也不能没有他的,洛小狸这么说一来怕他不好意思写自己,二来也只是显示自己对他的看中。
谁知柳管家一愣却摇了摇头道:“多谢夫人抬爱,奴才孤身一人,就不需要什么节礼了。”
洛小狸微抬了抬眉毛,看柳管家的样子,儿子怎么都应该好大了,却没想到他竟是孤身一人,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却也不方便问,随即笑了笑道:“既是这样的话,那柳管家过年就在府里一起过吧,到时候一起喝几杯,也热闹。”
一起喝几杯便是留柳管家一起吃年夜饭的也是,虽然可能不能喝主家同桌,可是能让他和主家一起过年,那就是给了体面。
柳管家没想到洛小狸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激动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应了,愣愣的望着洛小狸走远,这才回过神来,眼眶竟有些泛红起来,紧紧的咬着下唇才忍住没让泪珠子掉下来,转身去忙洛小狸吩咐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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