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姌看着他,唇薄轻翕之间,岿然不动的表情。
没有之前的低声下气,也没有克制隐忍的情绪,所有私人感情都被抽离,像是彻底的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更准确来说,是一种冷漠。
她穿着棉拖的脚趾头,微微蜷了蜷。
这种来得措手不及的情绪,让她自己很讨厌,也很排斥。
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若无其事的回答道:“这些钱,就算是婚后共同财产,但里面也没有一分钱是我赚的,所以我不能要。”
终于,陆时衍挑了挑浓眉,眼神似嘲弄,嗤笑问道:“净身出户?”
乔姌唇角往下压了几分弧度。
客厅的窗帘都被悉数拉开,窗外的大片光线穿过白色墙体,柔化了不少,浅浅的落在她的脸上,将她温凉的五官照亮,也将她表情中的那几分无所谓放大。
。
她回答:“其实也不算吧,和你结婚,我得到了常人得不到的物质以及社会地位认可,我的工作也由此得到了比之前更好的机会,这将在日后作为一种无形的财富形式存在。而现在,我是真的不想也不能多拿你一分钱,我会良心不安。”
“很抱歉。”陆时衍脸色倏忽冷下来几分,“这恐怕我无法成全你,让你良心过得去,就意味着我要承受良心的谴责,和你离婚,我已经要承受着自己道德感情良知的谴责,而如果再因为这点加重我的心里负担,我想,这对我不公平。”
乔姌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脸色不可抑制的僵了几分。
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要变成这么斤斤计较。
狭义的感情世界,终究无法携手同行。
想到这里,她轻轻掀动眼皮,笑了笑。
就听到陆时衍对薛凯说:“把那些文件都拿出来吧。”
薛凯看着乔姌脸上那抹黯然的笑,心头有些跳,而陆时衍说出这话,他知道,他们这段感情,终究要走到尽头了。
从公文包中拿出那一挪文件,一一在桌子上摊开,解释道:“这是几处房产户主的转让说明书,还有这是中心商业城区店面的转赠说明,包括名贵字画,动产不动产···”
后面薛凯说了什么,乔姌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她的眼里,只有铺在亮得发亮的黑色大理石桌上的那一堆白如雪的纸张文件,像是一场飓风视觉冲击,让她有些回不来神。”
很快,她的跟前便出现了一只手。
修长有力,可能是长期握笔的原因,手指外侧带着一圈薄薄的茧。
陆时衍敲了敲桌面,提醒道:“都看看吧,没有问题就签字,薛凯在这里,把所有的转让书都签了,等下也去一趟民政局,把最后的手续办了。”
乔姌微微仰头,对上他那双黑檀如玉的眼睛,笑了笑,温温说了一句:“好。”
然后她开始拿起文件,在薛凯的引导下,一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十几二十份文件,她在签字的时候,就在淡淡的想,大概这是她这辈子签过的最多名字的一天了。
但这几十个名字,其实也没花多长的时间,乔姌也就都签好了。
薛凯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便将离婚协议书推到乔姌的跟前,再看向陆时衍,声音有几分漂浮不定,低声道:“如果你们双方都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就签下这份协议书,自愿解除夫妻关系。”
乔姌手还握着笔,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但随即便说:“没有问题了。”
陆时衍没有说话,直接把协议书拿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笔,拧开笔盖。
他微微低头,从乔姌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得到他凌厉的眉峰,以及扬起的那两道黑眉。
他的笔落在协议书的最后一页最下面,没有马上便落笔,而是看着那还空空的那两栏,眼底是压制着的暗涌流动。
但也只是几秒,他便轻轻转动手腕,洋洋洒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再多看一眼,他将文件推到乔姌的跟前。
此时,“陆时衍”这三个字,带着如他人一样遒劲的力度,彻底的落在她的眼底。
不知道为何,乔姌蓦地想起,他们去登记结婚的时候,他写的名字,也和现在一样,甚至大小,字体之间的距离,都几乎一样,只是去证明的意义不一样了。
之前是结婚,现在是离婚,两个是奔着完全不同方向。
所谓时刻的重现,也不全然是记忆的完整重叠,说的大概也就是这种吧。
乔姌将这些思绪压下,她接过那份协议书,也没有多停留,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下的那一刻,也没有过多大喜大悲的情绪起伏,一时间,所有的恩恩怨怨,爱恨纠缠,终于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划伤属于它的终结点了。
薛凯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便开始收拾文件。
陆时衍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她所有的表情,像是被生活磨砺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润色,那双本该是发亮含笑的瞳眸,一片平静,像是迟暮之年顺其自然的人,没有半分动容。
他温温说:“如果没什么事情,现在就去民政局办了手续吧。”
“好。”乔姌顿了顿,拿起手机,解释道:“我先给秦哥哥打个电话,他去办出院手续了。”
陆时衍没有搭腔。
他真的感觉到了,近在跟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不属于他了。
乔姌拿起手机,刚准备打过去,就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秦戈走了进来。
只是当他看到薛凯和陆时衍同时出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凝滞了几分。
倒是乔姌,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朝他走过去,神情自若问:“手续办好了吗?”
秦戈点了点头,将拿在手中的一叠单子递到她的跟前,笑得有些牵强,回答:“办好了,现在我们要出院吗?”
他虽然话是对乔姌说的,但眼神却若有似无的看向陆时衍。
乔姌正想开口,一道温哑的声音便截口而出。
陆时衍已经回答道:“她和我先去办手续。”
办手续,薛凯也在这里,这话意味着什么,秦戈很清楚。
以前他爱乔姌,在得知她结婚的时候,痛苦不堪,甚至想到她离婚的那一时刻,而如今他真的看到了,心里却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乔姌伸手拍了拍秦戈的手背,笑了笑,解释道:“秦哥哥,你先回去吧,谢谢你,今天一早就替我忙活。”
秦戈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可最后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点了点头。
四人在医院分开。
秦戈和薛凯各自离开,而陆时衍与乔姌则是一道去了民政局。
狭小的车厢里,乔姌有些不适应和他靠得这么近,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扣着安全带。
陆时衍瞟了一眼,刚好与乔姌扬起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有几秒的无所适从。
陆时衍漠漠收回视线,波澜不惊问:“现在和我单独待在一起,都让你这么紧张难受了吗?”
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乔姌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没有承认。
陆时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在偌大的车厢里,显得无比的清晰,就像是一根针,往心头扎了一下,有点疼。
两人没有再说话,直接到了民政局。
因为之前就签好了离婚协议,手续办起来也没有很费劲,等拿到那本绿色的本子时,乔姌还是忍不住的恍惚了一下。
之前无数次想要离婚,却迟迟下不来念头,如今是真的离婚了,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便完成了所有的程度。
她和陆时衍一同走了出来。
天还是一如昨日的晴,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的变了。
她收好小绿本,正准备和陆时衍告别,就听到陆时衍低哑的嗓音响起,“你自由了.”
乔姌下意识的望向他,他正用那双黑得深沉的眼睛看着她,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别开了视线。
缓了缓,乔姌视线落在不远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温声开口道:“那天我遇到周小姐了,也知道了当时乔帆出事你没有出现的原因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一切,其实你也没有错,怪就怪命运弄人,我自己过不去,却也叫你一同承担这些负面情绪,想来我挺自私的,但是我也很清楚,这是我的心结,过不的。所以这个结局,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我,都应该算得上好的吧,爱你,耗尽了我这二十七年来将近一半的时光,有过美好的记忆,却也有过晦暗的时刻,好好坏坏,都结束吧,我也不想去恨你,所以希望我们以后见面,就当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吧。”
这是乔帆出事后,乔姌心平气和的陆时衍说过的一番最长的话。
她想用最好的心态去告别。
告别这段盘踞在她生命中将近十年光阴的感情。
她希望,从今往后,她孑然一身,却也独立洒脱。
陆时衍在听到乔姌说她知道了原因后,心还是有点控制不住的疼了一下,虽然他能想得到,乔姌大概就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心还是疼。
他没有接乔姌的话,顿了半晌后,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乔姌脱口便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车。”
陆时衍看向她,眸光深了几分,语气中裹着不明显的嘲弄,说:“怎么,现在都离婚了,还怕我会吃了你吗?”
乔姌知道他在看她,依旧看着车流,温温回答:“没有,就像你说的,现在都离婚了,我们之间还是不要有不必要的联系了。”
“不必要?”陆时衍挑了挑眉,嗤笑,“顺带的事情,你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
他言下之意就是乔姌你心里有鬼。
被他这话堵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乔姌撇了撇嘴。
陆时衍已经从身上掏出车钥匙,晃了晃,道:“走吧。”
他哪只耳朵听见她答应了。
狗改不了吃屎,还是这么霸道!
呵!
陆时衍走了几步,发现乔姌没有跟过来,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道:“还杵着干嘛。”
乔姌心头莫名的涌起一层薄薄的怒火。
想骂出口,可转念一想,罢了罢了,不就是送她一程了,反正也离婚了,坐出租车是坐,坐他的车,也是坐,自己还在矫情什么?
这么想着,乔姌便跟了上去。
他在前,她在后,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乔姌站在后面,看着阳光一缕缕的落在他的后背上,描绘出一如既往的宽厚。
她淡淡想,从今开始,这个男人,无论是出自私心,还是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她都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了。
上了车,陆时衍也没有主动要和乔姌搭话的意思,专心的开车,这也正好趁了乔姌的心意。
她静静的坐着,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流。
无论你经受了什么,痛苦或开心,这个世界照样在转,生活继续忙碌,时间依旧在不停的流动,而那些过不去的,终究会慢慢的淡化,就像窗外那汽车排出的尾气,刚开始黑雾浓烈包围,最后被空气稀释。
没有什么不能被释怀的吧。
乔姌这么想着,唇角往下压了压,露出几丝弧度。
直到小区门口,停了车,陆时衍才开口,“你放在别墅里的东西,我回头叫陈妈收拾好送过来,还是说,你自己过去收拾。”
当时搬去别墅的时候,她就把那张平时做设计的桌上的东西搬了过去,外带一些书,也没什么了。
她是不大想回到那个地方,思考了几秒,她回答:“回头叫陈妈把我书桌上那些东西收拾,还有我带过去的书,电脑和平板,送过来就行,其他也没什么了。”
陆时衍听着她这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以及那份潜藏的避之不及,脸色沉了几分。
他的脸色倏忽就沉下来几分,语气也带着一股莫名的恼意,“你要是不把其他东西都搬走,我就都叫人丢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威胁呢!
乔姌蹙了蹙眉,但还是温温回答:“那就扔掉吧。”
她说这话,真的是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只是觉得也不是重要东西了,几件衣服而已,扔了就扔了吧,都离婚了,也没什么立场叫人家家里还留着你的东西。
可落在陆时衍的耳朵里就是挑衅。
他的脸色沉凛如霜,冷冷道:“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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