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姌本来后背还是靠在座椅上的，表情没多大的起伏。
可是听到陆时衍这一番话后，整个人坐直了起来，竟然不受控制的笑了出来。
嘴角梨涡浅浅，眼睛盛满光亮，点点璀璨，宛若窗外那大片悬挂着的街灯，与她的笑意相得映彰，美得让陆时衍一时间移不开眼睛。
她直接便问:“你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说出这种话，是因为你的财富，还是因为有爱?”
陆时衍两道剑眉不可抑制的往里拢了拢，反问道:“你觉得我不爱你，还是觉得我不会对我们的孩子好?”
我们的孩子!
两个人，一个孩子，一个家。
听起来的确是挺让人心生向往的。
倘若后来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大概他们真的能拥有这样的生活。
思绪回笼，乔姌伸手将掉落在耳际的碎发拨到后面，下巴抬高，回答:“刚才你不也没有回答苏小姐那个问题吗?”
她顿了顿，笑意更深，“还有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真的适合再有一个孩子出现吗?”
陆时衍脸上的墨色被搅得天翻地覆，他沉沉道:“就算我刚才说，我是爱你的，你就真的信了吗?”
乔姌顿时被陆时衍这话堵得哑口无言，下意识的用手指捏住安全带。
就听到陆时衍以着刚才的语气继续开口，“我不认为我们之间不适合有孩子，在物质上，我能给他最好，而他，也会成为我们生命的延续，会成为我们更深的感情纽带。”
听他这话，怎么觉得孩子成了他利用的工具。
乔姌企图将那些负面的情绪都压下去，心平气和的与他沟通。
她说:“孩子，是两个人感情的纽带没有错，可却是情到浓处的结晶，像我们这样的，结婚，可能有爱的成分，但也有不纯粹交易的开始，途中，不可否认有过甜蜜，可后来呢?现在呢?阻隔在我们之间的太多了，大概双方都是有问题的吧。”
难得，陆时衍听完后，没有立刻反驳她。
而是在等红绿灯的空隙中，在大衣中掏出烟，点燃了一支。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腕处精致的腕表，泛着锐亮的光泽，而另外一只手，则是缓慢的将烟放到嘴边，腾起的白雾，隐匿了他俊朗的五官。
几秒之后，他才开口:“在我眼里，很多问题都是可以得到解决的，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的确，很多问题用时间就可以得到解决。
可是倘若是感情呢?
要么就是淡了，要么就是矛盾继续加深，最后忍不住爆发，在乔姌眼里，她们这段感情，大概只有这两个走向。
乔姌叹了口气，巴掌大的小脸上，难掩的几分疲倦。
她说:“那你既然知道了，我们之间有问题，那就证明我们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有孩子。”
刚说完，就感觉到头顶那道鹰隼得无法忽略的目光，紧接着就听到陆时衍说:“荒谬!”
短短两个字，铺盖着满满的冷厉，以及那股无法反抗的威严。
乔姌本就在克制情绪，听他这语气，那股恼意，也蹭蹭往脑门上冲。
她看向陆时衍，理智已经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不耐道:“陆时衍，你自己是在那种环境中长大，你知道那种滋味是什么样的，说实话，我真的没有办法让我的孩子在那种环境中成长，就算有再多钱有什么用，人格多少是不健全的。”
咯吱一声!
车子突然急刹车，猛的听了下来。
乔姌没有防备，整个人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推着往前倾，头磕伤了旁边的车窗上，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她等反应过来，手捂着额头，用愤怒的表情，瞪向陆时衍，刚张开嘴，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陆时衍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怎么都拨不开的阴蛰笼罩。
本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臂，手指握紧方向盘，手背上一片青筋浮起。
薄唇抿紧，折出一个岑冷的弧度，狭长的鹰眸里，白的那一部分，成片被染得彻底的猩红。
不知为何，乔姌觉得，有可能下一秒，陆时衍可能伸手打她。
后知后觉，她才反应过来。
刚才那一番话，是在他那经年腐烂的伤疤上扎针。
幼时父母的离婚，是造成他沉默寡淡的性格很重要的原因之一，而后来，随着他母亲精神状态的逐渐变差，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一度紧张，最后，薛瑾年的死，他对陆序谦的恨，算是达到了顶点。
这一直都是他的心魔所在，直到现在，他和陆序谦，已经能算得上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乔姌也是不会开口道歉的，干脆移开了视线，手捂着额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紧接着听到陆时衍那声冷笑。
不知道为何，在这样的密闭的空间中，任由蔓延开口的愤怒裹着极致的惆然，就这样落在乔姌的心底。
让她也忍不住的蜷缩了下。
很快，车便重现启动，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车停在路边，陆时衍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传来:“不是要买药吗，下车。”
真的听他这么说，面对窗外的乔姌，脸色不可抑制的僵了僵。
原来自己心里深处，大概也是真的渴望，他们能有一个孩子的。
女人还真的矫情!
乔姌微微扯开唇，将头转了过来，手刚伸到门把上，就听到陆时衍说:“我还有事，等会我叫梁山来接你。”
乔姌动作顿了一下。
再看向他，眼里铺着一层明显的不屑，“不用了，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回去。”
然后乔姌直接打开车门，连看都不再看陆时衍，反手便甩上了车门。
透过挡风玻璃，陆时衍能看到那个手环在胸前，毫不迟疑的朝药店走去的，虽然走得不快，也看得出来，她很疲倦，但却丝毫没有停顿。
冷风吹起她的裙角，灿若星辰的街灯，一闪一闪的偌大广告牌，将她娇小单薄的身影无限拉长。
陆时衍收回了视线，重新启动车。
他不能再看着乔姌，也没有办法当做若无其事的送她回家。
因为他怕他会忍不住想要掐死那个吃了避孕药的她。
黑色宾利在前方调头，一踩油门，融入车流中。
乔姌老早就听到背后车子启动的声音，但还是忍住，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走进了药店。
一进来，她便直接对导购员说要避孕药。
导购员对这些来买药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看到乔姌，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明亮的灯光下，她锁骨处斑驳的吻痕，更为明显，而乔姌的表情，像是麻木了一样，外界所有事情都影响不到她。
拿了药，又买了一瓶矿泉水，乔姌用手机支付后，直接拧开水，拆开药便吃了下去。
然后便接到了梁山的电话。
三两句，乔姌面无表情的拒绝了梁山，自己用手机软件叫了车，回去了。
回到别墅，陈妈诧异乔姌自己回来，本想问什么，但看到她满脸的疲倦，什么都不敢多说。
可谁知，乔姌在趴楼梯时，竟然脚下一软，跌坐了下去。
幸好她扶住了楼梯扶手，才没摔下去。
陈妈吓得不行，赶紧跑过去，见乔姌一直坐在那里没起来，以为她是伤到哪里了，蹲下去问:“太太，摔倒哪里了，我给陆先生打电话。”
乔姌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紧接着，陈妈就敏锐的感觉到有眼泪一颗颗，不停的往上好的梨花木地板上滴落，晕开一圈圈水渍。
陈妈心下一紧，就要去给陆时衍打电话，刚站起来，就被乔姌拉住了。
她声音带着浓烈的哭腔，低低道:“别给他打电话，我不是摔疼了。”
不是摔疼了，是心疼了。
陈妈见乔姌紧紧拉着她衣角的手，也不能怎么样，只好蹲下来，有点哄劝的口气说:“我不给先生打电话，太太，地上凉，我先抚你起来，好吧。”
乔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任由陈妈扶着她，上了楼，进了卧室。
陈妈很快就被乔姌推了出去。
可能是吃了避孕药的原因，乔姌现在整个胃不停的翻腾，难受得不行，但还是强忍着去冲了个澡，然后掀开被子，便躺了上去。
一片黑暗中，她想起去年圣诞节。
她也是吃了避孕药，但却因为过敏晕倒了，等醒来，就看到那个男人，盘腿坐在她家的沙发里，摆弄着圣诞树。
暖灯氤氲之下的他，眉目温柔得不像话，她封闭的心房，就是在那个时刻，再一次为他打开，再次为他沦陷。
可如今····
无声的笑了笑，闭着眼，眼泪都能顺着眼角流出来。
睡得迷迷糊糊，也不是很舒服，就这样熬到了天亮。
乔姌睁开眼睛，身旁那个位置，却整整齐齐的。
他这是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乔姌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整个人还有些不舒服，慢吞吞的下床，去洗漱。
没有穿鞋就算了，还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洗漱台上的精华水，哐当一声，砸在她的脚背上。
疼得乔姌眼泪都出来了。
用了好一会缓了缓情绪，擦去眼角的眼泪，她才蹲下来，将脚背上的玻璃碎片拨开，出了浴室。
随便换了套居家服，下了楼。
走到客厅，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望向落地窗外的院子。
什么都没有!
很好，他大概是开始厌倦她了吧。
乔姌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朝餐厅走去。
刚拉开椅子坐下来抬起头，就对上陈妈那张欲言又止的脸。
乔姌端起左手边的温水，微微抿了两口，才问:“怎么了?”
“太太，昨晚陆先生没有回来吗?”
乔姌握着杯子的手指捏紧，温温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道:“他工作挺忙的，别管他了，你帮我煮碗面吧，陈妈，想喝有汤的。”
见女主人都这么说了，陈妈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按照吩咐去厨房给乔姌煮面。
等面煮好后，乔姌没也什么太大的味道，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索性搬着画板，去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画画。
很快，一个早上就过去了，吃了午饭，乔姌便上楼睡觉，睡到大概三点钟，醒来便去观影室看了一部电影。
一部叫《潜水艇》的英国电影，青春片，整个电影画面都是唯美细腻了，像极了十七八岁那种恋爱的单纯美好。
情结也符合少年的心性，男主喜欢女主，在得知女主因为她母亲身患癌症，不久人世很难过，他弄死了女孩心爱的宠物狗，让她提前体验那种失去的难过，这样在她母亲离开的时候，就会有免疫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逻辑，却也让乔姌哭了出来。
年少的感情，大哭大闹，肆意也疯狂。
成年之后，夹杂了许多不纯粹的东西，如今连舍弃都没办法做得决绝了。
十几岁的那个时候，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不是黑的就是白的，感情世界里也要泾渭分明，容不下一点瑕疵。
可现在乔姌大抵明白了，她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年纪，却还妄想拥有那些难得的感情，这就是她性格中的残缺。
在成年人的感情世界中，纯粹的东西反倒死得太快。
终究是她贪心了。
将幕布缓缓的收起，她出了观影室，下了楼，觉得心口闷得难受，便随手按开了电视，可谁知，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陆时衍依旧穿着那件藏蓝色的外套，一脸冷漠的从车里走出来。
一众记者如蜂拥般的挤过去，却被一众保镖隔离开来。
陆时衍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朝陆氏大厅走去，身后是记者喋喋不休的追问声。
“陆总，请问你昨晚携太太出席顾氏三十周年酒席，今早便从水榭香都小区出来，这是不是说明你和陆太太的感情不是如外人看起来那么恩爱呢?”
“陆总，能不能请你回答下，你昨晚去水榭香都的见的是谁呢?”
“陆总，麻烦你能不能说说····”
····
紧接着，画面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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