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我说出来？“乔姌的语气冷漠中有几分讥讽。
陆时衍脸色未有半分松动，黑眸如潭泽幽深不见底，凝着她。
他用这种沉默的方式间接告诉了乔姌答案。
见状，乔姌怒极反笑，精软的眉眼之中，裹着一层势如破竹的冷厉，她不紧不慢开腔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不会后悔，毕竟有些话，有些事，太过直接的揭露，只会让彼此更难堪而已。“
听着乔姌这话，陆时衍这张看似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裂缝，两道浓黑的眉微微蹙着，看着她的眼神，比刚才深了几分，像是审视，连着声音也有些许喑哑，“既然如此，死不就要死个明白吗？“
很好！
这是你非要逼着的。
乔姌垂落在腿侧的手贴得更紧，脸上的嘲弄之意更深，姿态有几分咄咄逼人的锐气，语调上扬，显得肆意而傲慢。
“今天我遇到叶笙箫了，她承认，那次我家有蛇，是她放的。“
陆时衍的脸色倏忽变了，但几秒便恢复如常。
乔姌一直在看着他，将他这短暂几秒的失态都收入眼底。
她笑了笑，抬起下巴，姿态更傲，直接便问：“叶笙箫也说了，你打从开始便知道了放蛇的人是她，但却没有追究她的责任，而是以此要挟叶洪生，拿下陆氏心心念念的韩晖项目。“
话落，陆时衍那张克制情绪的脸，终是掀起一场山洪海啸，所有的情绪不停地翻腾，被搅拌，最后被彻底的吞噬。
见他迟迟未说话，乔姌的心，彻底的冷了下来。
虽然她打从开始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可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想要自欺欺人，倘若陆时衍不承认，可能她会挣扎着，一半一半相信他吧。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能表现出半点。
她看着陆时衍，已经没有了笑意，表情冷漠，质问：“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对吗？叶笙箫说的，都是事实，对吗？“
陆时衍还是没有说话，看着乔姌的眼神，有几分深沉的复杂。
乔姌对他这样的眼神着实反感。
既然已经在陆时衍这里得到了答案，她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连用谎言麻痹自己都已经没办法了。
她垂下眼帘，将脸上受伤的不能被察觉的脆弱都遮住，转身便要离开。
陆时衍看着她侧身要走，心倏忽被揪紧了，又像是被人从高空突然就抛掷下去，一种恐慌从脚底往上钻，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寒冬腊月里动弹不得。
等到他反应过来，乔姌已经走出了餐厅。
陆时衍看着她毫不迟疑的脚步，理智全失。
未有半分思考，整个人几乎是朝她冲过去的。
乔姌整个人被陆时衍紧紧的抱住了，他像是用尽了全力，那双坚固如铁的手臂紧紧的横在她的腰间，根本动弹不得。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乔姌能感觉到他手臂上传来滚烫的温度，以及四肢的僵硬。
挣不开，乔姌索性也不动了，就这么站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陆时衍手扣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薄唇一阖一闭间，急促的热气都洒在乔姌的脖颈处，语气中带着某种巨大的恐怖。
“你听我说，很多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委屈的样子。
乔姌冷笑，没有回过头，语气中泛着凉薄之意，问：“你说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顿了几秒，她转过来，眼角带笑，对上了陆时衍那双复杂的眸眼，盈盈开口问：“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给我解释清楚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着乔姌那轻轻袅袅的笑，陆时衍真的有那么一刻，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他实在压抑得太辛苦了。
可是只要他想到此事波及的范围过广，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将所有的话往肚子里咽。
看他重新抿紧唇际，乔姌的心，拨凉拨凉的，甚至还丝丝的冒着冷气。
又气又恼。
自己肯定是脑子有问题，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给他机会。
她将所有的笑意敛散，看着陆时衍的表情，冷漠而疏离，说话的节奏也拿捏得刚刚好，所有的话都显得逻辑分明，思维清晰。
“你看，你说有苦衷，现在我给你机会，你不解释。既然这样，就大大方方的承认在你眼里，这个项目的利益比我人更重要，没什么不对。再说，最后被蛇咬伤的是你自己，又不是我，你都吞得下这口气，我在这里跟着瞎愤怒什么。退一步讲，这个项目能带来数十亿的利润，也能帮陆氏更上一层楼，两者权衡利弊权衡之下，你选择项目，没什么毛病。只是，你当时看着我为你愧疚，你就真的心里没有过一分要和我坦白的意思吗？如果叶笙箫不告诉我这件事，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这大番话，乔姌拼命用理智来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到了最后那两句，整个人的情绪都要奔溃了，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因为愤怒，整个人在陆时衍的怀里剧烈的颤抖，连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眼底充红，隐有水光，却倔强的微扬下颌，贝齿咬着唇，愤怒的看着陆时衍。
乔姌的话，让陆时衍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
他第一次没有组织语言，一向冷静的他，竟然不知所措，只是反复的低喃着那句：“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
听陆时衍这么说，乔姌竟然会有一种巨大的悲怆笼罩而来。
她鼻头发酸，特别想哭。
这一刻，她感觉到语言竟然这么单薄，单薄到没有了所谓的逻辑支撑，哪怕有再多的感情，充其量也只能当个润色作用，可倘若连感情都可以伪装的话，那这样空洞的语言，落在耳朵里，也只是徒增现实的难堪与讽刺罢了。
乔姌垂下了眼皮子，沉默了半晌之后，她开口，声音有几分哽咽，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道：“可能你的初衷并非想要伤害我，可伤害已经造成，倘若没有强有力的解释，这种话，说出来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你说你有为难的地方，可是我不想猜了，太累了，真的。“
说完，乔姌就要推开陆时衍的手。
陆时衍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她最后那句“太累了，真的。“
他好像是真的给她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伤害，可是那并不是他的初衷啊！
乔姌能明显感受到他扣着她手臂力度的松懈，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推开，转身便往楼上走。
陈妈从厨房走出来，就见陆时衍半倚在楼梯扶手上，昏暗的灯光打在他一半的侧脸上，切割得晦暗不明，乍一看，挺拔的伟岸，透着几分失魂落魄。
陈妈有些发怵，咬了咬牙，还是迎过去，问：“先生，下午你吩咐炖的花胶汤，要如何处理？
“
陆时衍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声音淡淡的，“你看着处理吧。“
陈妈：“……“
她沉默了几分，试探性开口问：“要不我盛一碗给太太端上去，她晚饭都没吃几口。“
“随便。“
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后，陆时衍就准备离开了。
只是几步就被陈妈叫住了。
“先生，太太这里有个袋子，我不知道该做怎么处理?”
闻声，陆时衍转了过来，情绪淡淡的道：“她的东西你问她吧。”
“可是···”陈妈有些欲言又止，几秒后语气有些恳求道:“先生，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陆时衍手握扶手，沉默了几许后，点了点头。
陈妈心情轻松了不少，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折回沙发给陆时衍拿袋子，赶紧跑了回来，唯恐陆时衍会突然后悔。
陈妈将袋子递给陆时衍。
陆时衍接过了袋子，没有马上就打开，而是看着那个袋子，眸光深谙的盯着那个皮质袋子的LOGO。
陈妈见他一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斟酌了几分，道:“先生，这里面是一个衣服，你不看看吗?”
终于，陆时衍掀了掀褶皱的眼皮，缓缓的将袋子打开，将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
一件藏蓝色的男士大衣完全映入他的眼底。
他的眼底，终于掀起了一场海啸。
陈妈见他的脸色明显有所变化，终是开口，低低说道:“这是太太下午回家的时候拎来的，我想这应该是准备给你的。”
陆时衍将手伸进袋子里，将单据拿出来，看着上面的日期，捏着单据的五指，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看得出，用了不少的力气。
原来她是买了衣服，准备送给他的，可是后来得知了这件事·····
这么想着，陆时衍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将衣服折叠好，重新放回袋子里，对陈妈道:“你去盛一碗花胶汤出来给我，我端上去。”
听陆时衍这么说，陈妈赶紧说好。
····
陆时衍一手端着汤，一手拎着那个袋子，上了楼。
来到主卧，门半敞开着，走道那暖黄的灯光斜斜的照进些许，偌大的屋子里零星点点的灯光，但还是可以看得清里面所有。
没有人。
意识到这点，陆时衍的脸色迅速沉了几分。
他走进去，打开灯，瞬时，整个房间都被明亮的灯光包裹着。
不死心的寻视了一眼，连床上的被子都铺的整整齐齐的。
他站在原地，几秒之后，重新折了出去。
没有敲门，直接便推开了次卧的门。
已经洗好澡坐在床上玩手机的乔姌，听到开门的声音，动作一滞，猛的抬起头来。
就见陆时衍一手端着碗，一手拎着那个袋子，目光沉沉的倚在门口，看着她。
乔姌看到了那个精致的纸质袋子，瞳孔先是重重一缩，随后整个人被凉薄的笑意包裹住，没有开口，重新低下头，自顾玩手机。
很快，乔姌便感到眼前笼着一个黑影，床一侧的垫子陷了下去。
陆时衍已经挨着床边坐了下来。
乔姌直接往床的另一边挪过去。
陆时衍也往里面挪了点。
乔姌咬了咬唇，有些烦躁，但还是没有抬头。
就听到陆时衍温温哑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今晚没吃多少东西，把这个喝了。”
乔姌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他，没什么情绪，开口道:“已经吃饱了。”
“这是陈妈炖了一个下午的，吃几口，也好。”
乔姌听着他的声音，更是觉得烦躁道:“怎么想，现在连吃不吃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吗?”
顺势一把推开陆时衍搁过来的手。
陆时衍一时没有防备，手颠了颠，碗里的汤就这么洒了一些出来。
粘稠的汤汁就这么洒在陆时衍的手背上。
乔姌能看到陆时衍的脸色，倏忽变得难看起来，像是被搅翻的墨砚，眸眼如鹰般犀利，看着乔姌。
乔姌刚开始那一秒，心里有几分愧疚之意，但很快就褪去了。
她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漠漠开口道:“把汤端走吧，我不喝。”
随着音落，她便听到碗被放在桌上的声音，然后整个人毫无防备就被扯了过来。
陆时衍按着她的肩膀，往他这边扣住，沉沉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
乔姌冷笑道:“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吧。”
陆时衍视线环了一圈，最后重新定在乔姌那张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脸上，长驱直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要和我抗议你心里不满的方式?”
乔姌也懒得和他打太极了，直接就承认，“就是你理解的意思。说实话，你现在挺让我讨厌的，整天在我眼前晃，看得我心烦，既然这样，眼不见心不烦，我过来这边睡，我们互相不打扰，不是更好。”
陆时衍没有说话，那张俊郎的脸上，寸寸都染上了寒霜。
乔姌挑了挑眉，肆意而凉薄继续开口道:“还是你觉得这个方法不够好，你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将你所谓的难言之隐说出来，又或是把我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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