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响起温凉得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却道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仪，“陈妈，这件事我自会和陆先生说，你现在把这个东西放在角落里，暂时不要动它。”
乔姌都这么说了，陈妈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半捂着嘴，将箱子搬到角落里，紧接着又将窗户开了些许，让那股血腥味可以被驱散。
而薇安则是对乔姌这个做法有些不解。
她脑袋撑着手，精神还是有些不济的问，“你为什么让陈妈打电话给陆先生，你自己明明都那么害怕，却还要硬撑着。”
音落，乔姌脸上，明显出现了一点裂缝，缓缓溢出来。
几秒之后，她抿唇笑得莞尔，却不达眼底，“他忙就让他先去忙，现在他回来，也只能对着那摊血肉模糊的东西束手无策，所以等他晚上回来再说也不迟。”
“可是你现在不也是会害怕吗?”
“那又如何?”乔姌表情有了几分惆然，看起来有些抓不住的无力感，轻轻飘飘道:“不是他现在回来了，我就能不害怕了。”
薇安有些不大认同，“难道不是吗?他回来了，不要说别的，至少有了男人在，心理上的依赖肯定就变多了，再说，他还是你的丈夫，出了这些事，他不出现，才说不过去呢。”
乔姌无所谓的笑开，“你还真的想得远，就这么件事情，哪有这么严重。”
听了乔姌这么说，薇安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但毕竟她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也想不了那么多，无力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吧。”
乔姌投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行了，你别操心了。”
等到薇安走后，陈妈也去厨房忙碌了，客厅里只剩下乔姌一个人。
她坐在沙发里，垂着头，温软的眉目之间，笼着一层淡淡的薄纱，缥缈而不真切。
而脑子里总是会钻出薇安刚才说的那番话。
好像有一定的道理呢!
她打从心底里没有办法否认，倘若陆时衍在的话，或多或少会有所依赖。
可此时他不在，作这些假设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一旦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就会向毒瘾一样，没有办法剔除。
乔姌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过多的依赖陆时衍，说到底，不想再失望是一方面，往更深层来说，就是对他们这段脆弱的关系不够依赖，她害怕最后会输得血本无归，完全失去了自我。
彼时，她不知道，这个想法，会成为摧毁她们之间关系的巨型炸弹。
就这么坐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点。
陈妈已经做好了饭，悉数都摆在了餐桌上，走到客厅叫乔姌，“太太，可以吃饭了。”
“知道了。”乔姌从沙发里站起来，就听到陈妈问:“都到饭点了，陆先生还没回来，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乔姌望向落地窗外的院子，几秒之后，便收回，神色如常道:“不用等他了，吃饭吧，我很饿。”
“好，那我去给陆先生留些菜。”陈妈先朝厨房走去，乔姌站在原地，好一会后，才迈开脚步朝餐桌走去。
····
等陆时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他一脸疲倦的走了进来，一楼除了玄关处留下的一盏淡淡的灯之外，其他地方都一片漆黑。
乔姌从厨房端着一杯水走出来，就看到陆时衍一边走一边在解衬衫的扣子，一只手还夹着手机。
窗外的银色月光透过窗户，倾洒而来，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拉长，同时也落在他雕刻分明的脸上，将锋利的眉宇之间那抹烦躁扩大了不少。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乔姌看到他，表情明显的凝滞了一下。
显然，陆时衍也没有想到乔姌会在这里，他的表情有过片刻的茫然，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朝她走过去，顺带按了走道的灯，问:“怎么不开灯。”
瞬间，整个走道连带客厅都被明亮的光线充盈。
乔姌有些不适的蹙了蹙眉，拿着手中的水杯，晃了晃，淡淡道:“下来喝水。”
陆时衍走到她身边，伸手便搂住她。
乔姌想推开，他整个人已经将乔姌彻底的裹住了。
她身上带着沐浴露之后的淡淡馨香，才让他心安了不少。
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几秒之后，陆时衍语气自然的说:“很抱歉，后来公司临时有了一些事情，没回来和你一起吃晚饭。”
乔姌敏锐的捕抓到他话中的“后来”这两个字，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这个“后来”有两层含义。
一个是指他去找周千言之后的后来，一个是指下班之后，公司又临时有事。
他在周千言那边呆了多久?
这个想法钻进乔姌的脑子里，她下意识就要挣开陆时衍的怀抱，只是抬头，就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
温婉的馨甜，这是女人身上固有的味道。
乔姌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身上的味道，所以这个味道，是属于谁的，不言而喻。
就听到陆时衍继续温温问道:“下午张医生来给你做理疗，脚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乔姌竟然有点想笑。
真的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抱着她，对着她嘘寒问暖，而身上，却沾上别的女人香水味。
还是真的挺讽刺的。
这么想着，她便用力推开了陆时衍，手中的水就这么洒了出来，溅到了陆时衍的手臂，也溅了不少在她的胸前。
陆时衍赶紧把杯子从她手中撤走，看向她，一脸急色问:“怎么样，烫到哪里没有。”
乔姌情绪淡淡的摇了摇头。
看着她的表情，陆时衍能看得出来，她的刻意疏离。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好，眼神有些愧疚的看着她，问道:“能不能别生气了?真的是公司有急事，才没能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才不是吃饭不吃饭的问题。
不过乔姌不打算解释，她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陆时衍见她还是一副表情温温淡淡的样子，心有些无力，也有些烦躁，但很快，几抹情绪便落了下去。
他放开了乔姌的手，温淡开口:“衣服沾到水了，上去把它换了吧。”他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杯子，“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乔姌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下午的事情，转过头，叫住了陆时衍，“等会，你先和我去看个东西。”
“什么?”
乔姌没有回答，领着陆时衍来到了小隔间，指了指地上那个快递盒子，声音没有什么起伏道:“这是下午有人送来的快递，里面是一只死老鼠。”
陆时衍在看到那个快递盒子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狭长眼眸陡的落下几分阴影，显得有些许压迫，随着乔姌最后那句话落，他的脸部轮廓倏忽像是被沾上寒霜似得，凌厉的侧脸，立体的五官，皆是被染上了浓烈的戾气。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一步步的走过去，拆开了那个盒子。
一模一样的死老鼠。
一模一样的快递纸盒。
陆时衍凝着它，两腮崩得紧紧的，便听到乔姌温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是送给我的快递，拆开看到的那个瞬间，我差点把刚喝下去的绿豆汤都吐出来，到底是多么阴暗扭曲的心里，才能干得出这种事情。”
她的话有条不紊，语气也是一马平川，听不出什么恐惧，像是在描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陆时衍猛的回过头来，凝着乔姌的脸。
企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一点点哪怕是不安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就像是一潭怎么都搅不起的死水。
陆时衍的心倏忽刺痛了下，大步走过去，抱住了乔姌。
他的手臂寸寸收紧，像是要把乔姌揉进自己的骨子里一样。
声音也嘶哑了几分，还带着浓烈的疲倦，“为什么当时不给我打电话?”
“这个快递是寄给我的。”乔姌的声音有些无动于衷。
听她这么说，陆时衍本就积压在胸腔中的那些烦闷迅速涌在喉间，连着声音也带着几分情绪，“可是这里面是只死老鼠，难道你当时就不应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吗?”
“我打了电话你就会马上回来吗?”
“当然。”陆时衍斩钉截铁。
乔姌在陆时衍的怀里挣了挣，缓缓的推开他手，表情没多大的起伏，清冷的五官，更显单薄，声音也淡淡的，“我想，这个快递是寄给我的，自然是冲着我来的，我都已经拆开了，看也看了，他想要传达给我的信息，我也接受了，那你早一点知道还是晚一点知道，好像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这话听起来分析得头头是道，却在陆时衍的心里落下更多的几层怒火。
他的神色有些阴沉，按着乔姌的手臂力度有些重，有些咬牙切齿，“不能改变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这些事你没有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竟然就是这句干巴巴的不能改变什么。”
乔姌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既然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乔姌眉眼微微挑起，有不屑和凉薄笑意从脸部轮廓中倾洒而出，偏偏藏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决然，“既然你说我要把你当成在丈夫，麻烦你把我也当成你的妻子。”
她顿了两秒，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恼你吗?不是因为你的欺骗，而是你不愿意将事情分享给我，让我与你一同承担，其实我已经能猜得出来，你为什么会和周千言在一起，只是你宁愿用一个谎言来欺骗我，也不愿意和我说你的情绪状况。”
随着最后的话落，陆时衍黑眸里那点光亮彻底坠陨了下去。
像是一直在坚持着的某些东西，就这么被戳破了。
整个人都变得摇摇欲坠了。
乔姌此时也在气头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注意他的情绪变化。
陆时衍抿着唇，一直都没有说话。
乔姌闭上了眼，好一会再重新睁开，那些起伏跌宕的情绪已经褪去了不少，声音也变得清透起来，但显得没有温度。
“其实不止这件事，还是那次在苏黎世，我看到了那面照片墙，说实话，我有愤怒，也有恐慌，你明明是知道我在苏黎世，却一直将我当做陌路人，到底心里还是恨着的，但后来细细想了下，却又觉得你对我的感情，在那个时候固然有恨，也是情理之中，甚至也有更复杂的情绪，我后来给了你好几个机会，想要你坦白，每个你都毫不犹豫的丢弃了。”
乔姌轻轻的笑了笑，有几分浅薄的无力，“这是你独自背负的感情，还有那些你独自背负的危险和压力，你统统都没有选择告诉我，如果这就是你理解的夫妻，很抱歉，我体谅得了你的用苦良心，却没有办法做到熟视无睹。”
看着她笑着那一刻，陆时衍的心里，彻底的慌了起来。
原来这么多事情，她统统都知道。
原来，他错过了那么多机会。
可是倘若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时光，他依旧还是会选择那么做，因为他有的坚持。
只是看到乔姌如此难过，他也会忍不住难看。
陆时衍动了动嘴唇，声音也是温温的，“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我的坚持，就是你的安全，很多事情我不选择和你说，是我认为我能护你周全，七年我没有能站在你身边，如今，我想要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的当我的太太。我承认，我没有说那些事，是我自己的感情太过狭隘了，没有办法迈过那个坎。”
他也低低的笑开，喃喃，“可是能怎么办呢?我没有接受在你眼里，是一个残缺的我。”
虽然他的声音很低，但乔姌还是将最后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脸色明显的一滞，先是愣了愣，随后有些无措，慢慢渗入痛苦，往心里头钻。
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
这个晚上，他们的心，离得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刻都近。
这个晚上，他们都将那些积压在心中的负面情绪以一种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解开。
可最后，却也绝望的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问题这么多。
原来很多问题，并不是靠着彼此坦诚，便可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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