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爱你。
乔姌将摊开垂放在侧的手微微蜷起，淡淡笑意漾开，只是不及眼底，瞳仁里有几分不明显的茫然。
顿了几秒，她问简爱:“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简爱刚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一会之后才如实回答:“你进手术室的时候，需要家属签字，我那个时候才想起要给陆总打电话，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和顾总过来了。”
简爱到现在都能记得，当她告知陆时衍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哐当的一声，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惊吓。
这种失态在陆时衍这种一向冷静自持的人身上出现，实属罕见。
乔姌饶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在听到简爱这番话之后，一颗心还是被揪起来。
瞬间就扯得七零八落。
简爱后面和她说了什么，乔姌都没怎么听得进去，脑中反反复复的出现，都是那日在江畔别墅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越想心里越堵，像是一口气，卡在心头，不上不下，憋屈得紧。
简爱看着乔姌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以为她是累了，没呆多久便离开了。
直到陆时衍和林牧交代好所有的事宜走进来，乔姌还维持着刚才简爱离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就这么靠在床头，脸上神色冷冷的，有种刻意的拒人千里的傲气。
见她还没有睡，陆时衍走过去，问:“坐了这么久累不累，需要躺会不?”
乔姌听到陆时衍一贯温哑的声线，缓缓的抬起头，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瞳仁清透而犀利，一瞬不瞬眄着。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陆时衍象征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你的脸上有什么东西，而是你的心里藏了一些东西。”
陆时衍浓眉微微蹙起，脸上有几分疑惑，但还是按捺着没有回答。
既然都选择把这层纸捅破，乔姌也没有因为他没有说话便打退堂鼓。
她扬起头，脸上落入密密麻麻的冷凝，语调平直，却听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简爱刚才和我说，你在我进手术室之后半个多小时就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顿了几秒，乔姌唇角扯了扯，扬起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或许说，你压根就没有出国，一直在洛城。”
音落，就见陆时衍本是蓄着平静的脸上倏忽掀起惊涛骇浪。
那一刻，乔姌在他脸上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慌乱，但很快，他便将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
黑眸如点墨，落在乔姌的脸上，沉沉开口:“你想要表达什么?”
乔姌叹了口气，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手指还是无意识的抓紧床单。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声音夹杂着几分认命的无奈，“我看到你的车停在江畔别墅的院子里，而且还看到周千言，种种事情凑在一起，我不认为是林牧把车停在那，这件事，你觉得不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陆时衍不愧是陆时衍，就算乔姌将话都摊开，说得明明白白，他都能那些情绪都压制得很好，说出来的话也是挺有条不紊。
“江畔那套别墅，是青衣的，当时刚好是他送我去的机场，为了图方便，他便没有将车开回家，而至于周千言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不知道。还有就像你说的，在你给我打了电话之后，那个晚上我便回国了，因为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却没有想到刚下了飞机，在回家的路上，便接到简爱的电话。”
陆时衍前半部分的没有说谎，别墅的确是顾青衣的，而当时也是他开车将陆时衍送至江畔别墅，可后半部分，他编织了一个谎言。
一个听起来漏洞百出，却还是不得不说的谎言。
无论乔姌看到了什么，陆时衍都没有办法亲口承认，他的情绪是病态的。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害怕在乔姌脸上，看到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悲悯，这对他来讲，这种施舍，会是毁天灭地摧毁他的理智。
乔姌听着他这话，脸上的笑意几乎敛散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陆时衍，眼神是明晃晃的讥诮，“你觉得我很好骗吗?虽然这话听起来逻辑上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经不起推敲质问。”
其实乔姌的心里也是矛盾的，她很想听陆时衍说实话，但却想在内心深处用理智去否定那个结论。
因为她真的觉得很荒谬。
很明显的，陆时衍就是不打算承认。
他轻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就像你自己说的，逻辑上没有问题，但经不起推敲，是因为你早就给我定了罪，就算我后面再怎么解释，你都已经先入为主了，不是吗?”
好一个巧舌如簧，颠倒是非。
乔姌气得全身不停在颤抖，直接拿起果篮里的苹果，就这么朝陆时衍砸过去。
他没有躲，苹果就这么砸在脸上。
乔姌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消气，反倒在她眼里，这是他心虚的补偿。
她紧接着，丢了第二个。
第二个打偏了，砸在陆时衍的脚底。
陆时衍眸光平静的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乔姌歇斯底里的发泄着情绪。
在他看来，只要她愿意发脾气，一切就没有到糟糕的地步，不过事实的确是这样的。
直到乔姌情绪有些激动，而不小心扯到了那只受伤的打着石膏的脚，脸色倏忽变得难看时，陆时衍才赶紧走了过去，只是还未彻底靠近病床，就被乔姌伸出来的手，甩开了。
她冷冷说:“别碰我，在这件事你没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之前，你给我走。”
陆时衍本来情绪很平静，但在听到乔姌说了最后一句之后，脸色迅速的沉了下来，像是倏忽被打翻的一潭墨砚。
声音也带着几分冷意，显得语气十分强势，“无论你想怎么闹，怎么折腾，都不要有这种想法。”
“怎么闹，怎么折腾?”乔姌笑了笑，仰头看着陆时衍，脸上泛着明显的凉意，“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
陆时衍走过去，将她的床调低，表情温温淡淡的，声音也沉淀了下去，“你没有在无理取闹，是我不好。”
乔姌绷着脸，看着陆时衍的眼神有明显的疏离，也有坚持，“你能瞒得了我一时，却没有办法一直瞒着我，谎言就像是滚雪球，你为了一个圆一个谎，就会说第二个谎，当你对我说谎的时候，你的心里，就没过半分的不安宁吗?”
陆时衍蓦地全身肌肉都僵硬起来，眼底划过几分凝滞。
怎么会没有不安宁呢?但与内心的煎熬比起来，他更无法承受乔姌知道后，那种施舍的眼神，那会比他内心的不安宁更令他痛苦。
在这个时刻，陆时衍也是自私的。
在自己的情绪承受范围里，和对乔姌坦诚，他选择了前者。
他稍稍错开了视线，抚下身，帮乔姌把被子拉高，淡淡说:“除了这件事，其他我都可以依着你，累了就睡会，我去打电话叫陈妈给你送饭过来。”
乔姌看着陆时衍依旧挺括的背影，却没有停下的脚步，声音凉凉的问:“你真的非要这样吗?”
陆时衍没有回头，但停下了脚步。
“我问你，并不是以着一种质问的想法，而是我觉得既然我们是夫妻，就不应该存在欺骗。”乔姌笑了笑，脸上多了几分惆然，“你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过去的，我不想再问，但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真实的告诉我。”
陆时衍垂放在腿侧的手，微微收紧，几秒之后，传来他没有起伏的声音:“我已经解释过了。”
乔姌眼底那唯一的那抹色彩彻底沉了下去，一股悲凉，缓缓从脚底下往上钻，最后彻底淹没了她。
她没有再说话，就这么躺在床上，故意别开头，不去看陆时衍，完全将他视为空气。
直到陈妈把饭送了过来，乔姌都没打算理会陆时衍。
无论他说什么，乔姌都一副拒之不理的态度，最后气得陆时衍直接摔门就出去了。
陈妈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再看着乔姌背对着门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叹气。
就听到手机在响，只好先出去接电话。
其实陈妈大概能猜得到是谁打来的。
果然是陆时衍，
陈妈按下接听键，就听到那边传来陆时衍明显压抑的声音:“陈妈，你在那边照看她，有什么事情再给我打电话。”
“陆先生你不回来了吗?”
“她现在应该大想见到我。等她吃完午饭后，睡下后，你再和我说。”陆时衍笑了笑，语气中有几分自嘲。
陈妈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应允。
她进来的时候，看着乔姌还躺着，维持刚才的动作，顿时有点头疼。
缓了缓情绪后，陈妈开口劝阻道:“太太，先起来把午饭吃了吧，你现在正受着伤，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乔姌等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
眼圈有些红红的，淡淡对陈妈说:“帮我把床调高吧。”
陈妈欣喜的点了点头，赶紧帮乔姌将床头调高，又将午饭端过来，一一放在小桌子上，对乔姌说:“太太，这是骨头汤，有助于你伤口恢复，先喝点吧。”
乔姌的表情有几分病恹恹的，眉目都敛着。
她没有说话，接过了陈妈递来的勺子，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喝着汤。
陈妈无奈的叹了叹气，没有说什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吃饭。
乔姌没有吃多少，很快就放下了勺子，“陈妈，把东西收掉吧。”
陈妈看着还剩一大半的饭，脸色有些为难，问:“太太，你不再多吃一点吗?”
乔姌摇了摇头。
陈吗也不好再说什么，将餐具收拾起来，看着乔姌重新躺下后，她才将垃圾装好拿出去。
只是刚打开病房门，就见陆时衍半倚在墙上，听到开门声，他猛的转了过来，看到是陈妈，脸上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落的表情，很快便沉了下去。
他视线淡淡的落在陈妈拎在手中的那袋垃圾，问:“她人怎么样了?”
“太太已经睡下了。”
“她没吃饭?”
“吃了，但没吃多少。”
陆时衍弱弱的叹了口气，坚毅的五官中，竟流露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他低低道:“把垃圾给我吧，我去倒，她不能离开人。”
陈妈只好点了点头，将垃圾递给陆时衍后，踌躇了几分后，问:“陆先生，你吃饭了吗?要是还没吃饭您去吃饭吧，太太这边有我，别担心。”
陈妈看陆时衍的精神很是疲倦，两个黑眼圈严重要眼皮都肿起来了。
自从乔姌进了手术室，加上她昏迷不醒的两天，到现在，陆时衍一直守在这里，寸步不离，几乎没有休息多少，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是禁不住这么熬的。
陆时衍笑了笑，“没事，等她真的睡着了，你再和我说一句。”
陈妈实在看不懂他们两个人，也知道参和不来，只好点了点头。
她站在门口，看着陆时衍拎着垃圾的背影，融在冗长冷冰冰的走廊尽头，竟是有了几分落寞。
陈妈重新折回了病房里，等确定乔姌真的睡着后，才和陆时衍打了电话。
陆时衍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陈妈，你先回去吧，今晚做了晚餐，让司机再送你过来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如果太太有什么想吃的，您再给我打电话，不然我还是照着医生给的那个食谱给太太准备晚饭。”
陆时衍点了点头。
等陈妈走后，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挨着病床坐着的陆时衍和躺在床上装睡的乔姌。
她知道陆时衍一直坐在那，所以一直都闭着眼睛。
陆时衍刚开始是真的以为她睡着了，可到了后来，看着她闭着的眼皮，偶尔很不自然的转动，心里有了几分了然。
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就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直到乔姌实在是躺得有些受不了，才烦躁的睁开了眼睛。
陆时衍看到她醒了，表情没多大的起伏，淡淡问:“要坐起来，还是再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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