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乔姌哭得一塌糊涂。
眼泪像是珠帘似得，掉个不停，却死死的咬住唇，硬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种连哭都压抑着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该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情呢?
出租车司机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还是从右侧的储物格那边抽了几张纸巾，转过去，递到乔姌跟前，说道:“姑娘，擦擦吧。”
乔姌愣愣的接了过来，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擦。
无奈眼泪越擦越多。
她有些狼狈的仰起头，以为用这种方式，至少可以不要让眼泪这么快的流下来。
眼泪，可以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去掩饰，可这件事，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去说服自己了。
如果说所看到的一切还可以说是假象，打给陆时衍的这通电话，就是压死她所有信任的，最后一棵稻草。
司机算是很善解人意，除去刚开始给乔姌递纸巾之外，便没有再说话，一直静静的等着乔姌发泄完情绪。
直到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黑暗悄然无息的到来，乔姌才摇起车窗，声音嘶哑得不像话的对出租车司机说:“走吧，师傅，不好意思，耽误你不少的时间。”
出租车司机没有说什么，唇角往下压了压，算是回应了乔姌的话。
回去的路上，乔姌眯着眼，靠在后座上，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直到车停在别墅门口，乔姌才艰难的睁开酸胀的眼，淡淡问:“师傅，多少钱?”
“不用了，你刚才已经给了。”
听着这话，乔姌伸手去拿钱夹的手，顿了顿。
虽然她之前给了出租车一千块，但这一路的路程，加起来的车费绝对不低于三百块，而他又等了她大概一个半小时这样。
没有想到，重新给她一点温暖的，竟然是这个素不相识的出租车司机。
乔姌觉得暖心又讽刺。
她绯唇努力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诚心对出租车司机说:“谢谢你，师傅”。
然后才拿起搁在大腿上的包包，下了车。
她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将手中捏了一路的那团皱巴巴的纸巾丢了进去，却没有马上就走，仰着头，望着斜长的街灯光晕下，竟有几只小飞蛾绕着那一圈谈不上多明亮的光飞舞。
这么一个瞬间，幸好她还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的。
等到进了门，乔姌尽量做出一副看起来像是没事人的表情，神情自若的脱掉了鞋子，就这么赤脚走。
陈妈听到门开的声音，赶紧迎了出来，“太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看了一眼走道的挂钟，有些懊恼的说：“你看我还没有准备晚饭。”
乔姌头一直没完全抬起头，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力气说:“没事，我已经吃饱了。”
陈妈连着说了两个好，就瞥见乔姌没有穿鞋赤着脚。
她说:“太太，地上凉，我去给你那双鞋子来。”
“不用了，陈妈。”乔姌就这样赤脚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咕噜喝完，放下杯子，就听到陈妈有些为难的说:“这样回头让陆先生看见了，又该说你了。”
乔姌放下水杯的动作一滞，她的五指下意识的握紧杯壁。
唇角勾起一个凉薄而晦暗的笑意。
你看，连旁人都觉得他对她用情至深，又何况她自己呢?
缓缓的摇了摇头，将杯子彻底放在桌子上，拿起包包，一边走一边对陈妈说:“我有些累了，先上去洗洗睡了，他要是打电话过来，你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陈妈觉得乔姌今天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只是她一直没怎么抬头，所以不怎么能看得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然后她还没回答，乔姌已经赤脚走上了楼梯。
从背影来看，是挺无精打采的，看起来是有几分累。
乔姌一上楼便衣服都没有换，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入被子里。
入鼻，有着一股淡淡的木质檀香。
换做往常，乔姌一定会因为熟悉而觉得安心，可这个时候，只有觉得讽刺极了。
将属于陆时衍的那个枕头往床的另一头扔过去，发现被子也有那股味道。
不觉让乔姌有几分烦躁。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偌大的卧室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泛着幽白，有点静得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片黑暗，还会觉得眼睛刺痛。
乔姌伸手摸了摸眼角，竟有点湿润。
怎么又流眼泪了呢?
重新比眼泪逼了回去，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江畔别墅
周千言静静的站在窗前，望着手背上的抓痕。
好几道长短不一的抓痕，哪怕只有昏淡的灯光，也看得出当时抓伤的力度到底有多大。
她的眼眶有几分酸胀。
像这样失控的陆时衍，单纯的药物已经没有办法去控制他的情绪。
这是第二次了。
她抬起头，目光有些惆然的落在和衣躺在床上的陆时衍身上。
他的呼吸还不是很平稳，但相较前两天已经好很多了。
她想起傍晚时分进来时，陆时衍刚挂断电话，嘴角还有未来得及撤下的笑意，以及眼底漾开的一层淡淡的温宠。
那是独属于谁的眼神。
周千言比谁都清楚。
她庆幸陆时衍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她知道，和那通电话有一定的关系。
但是她不会感谢乔姌，如果不是她，陆时衍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她不知道陆时衍这一次的情绪又是因为何事，但一定也是和乔姌有关。
“乔姌”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心病。
这说起来该是多么讽刺啊!
她知道，他和乔姌的世界，哪怕挥刀相向，旁人都挤不进去。
自从陆时衍结婚后，她便已经看清了这个事实，并且也想尝试着慢慢去接受，去放下，可是为什么，乔姌已经得到了她这辈子再也得不到的爱，却还是不珍惜。
周千言痛恨啊!
实在是太恨了!
但这一刻，她其实心中无比的清楚，说是在心疼陆时衍，其实更多是嫉妒心作祟，只是她的清高道德不允许承认，她竟然还对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有想法。
周千言这么想着，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重物击过一样，猛的清醒过来。
她连想也没有想，迈开脚就朝外跑去，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
匆匆忙忙的下了楼，就听见门把被扭动的声音，顾青衣走了进去。
他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周千言，脸色惨白得像是撞见鬼一样。
顾青衣快步走了过去，脸上略有急色开口问:“是不是哥的情绪又不稳定了。”
周千言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顾青衣的脸色和缓了不少，连着说了两声那就好。
几秒之后，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到温温淡淡，他开腔，没什么情绪说:“江树在门口等你，她送你回去。”
周千言本来心头就有些烦躁，听着顾青衣这么说，整个人就有点炸了。
她抬起头，看着顾青衣的眼神，有几分咄咄逼人，语气也不是很和善的问:“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顾青衣微微拢了拢眉，没有说话，那双如点墨般的眸，就这么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早上我说了，我妈今天病了，你非要我过来，现在不需要我了，就要立马把我赶走。”周千言勾唇笑了笑，有几分凉薄之意，“还真的把我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吗?”
“你是他的医生。”相比较周千言的激动，顾青衣可谓显得平静多了，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平直开口。
可能是顾青衣的表情太过平静，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有几分郑重其事的意味，又可能是这句话过于直白，一时间，竟叫周千言无可辩驳。
是啊!
她是他的医生。
除去认识的这么多年，现在用来定义她和陆时衍的关系，那便是她是医生，他是病人。
既然是医生和病人，就存在一定的雇佣关系，那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这些话呢?
周千言咬了咬了牙，冷冷的将脸别到一边。
顾青衣也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腕表，说道:“江树已经在门口等了你好几分钟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已经浪费了别人好几分钟了。
周千言心中自有她坚持的骄傲，她走到沙发上，拿起包包，扭头就走。
顾青衣看着她挺直的脊背，轻轻抬了抬眼皮，叫住了她。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已经走到玄关处的周千言听得清清楚楚，但语气不像往日那么生冷，带着罕见的几分温度。
“别在执念他了，你自己是个心理医生，知道这么无谓的妄想，最后只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
周千言拽紧了链条包，低低喃着:“无谓的妄想。”
她无法分辨自己脸上的笑，到底是在自嘲还是讽刺。
顿了三秒，她松开拽着链条包的手，没有回头，开了门，走了出去。
直到门被重新关上，顾青衣才收回了视线。
····
乔姌就这样睡到隔天，一睁开眼睛，就见白纱轻扬，光线有点昏暗。
她以为天还没有亮，只是看到立在床头的闹钟，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今天天气不大好。
重新翻了个身，缓缓的爬起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子有些沉。
乔姌淡淡的想:可能是昨天哭得有点多才会这样。
她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的来电或是短信。
咬了咬牙，她点开了微信，除了几个工作上的群消息，没有别的任何人。
她垂下了眼角，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
心里也谈不上是失落还是放松。
就这么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后，她将手机丢在被子里，拿了衣服去洗澡。
一进浴室，就看到镜子里那个哪怕睡了十几个小时，依旧无法去补救她那惨白的脸色。
眼睛浮肿，目光呆滞。
她淡淡的看了几秒，收回了目光，洗了个脸，趁着泡澡的时候，做了个眼膜。
只是泡着泡着，就觉得头又开始沉沉的，吸了吸鼻子，竟有点鼻塞。
她也不敢泡多久，十多分钟就起来了。
吹干头发，稍稍画了一个妆，上了一个比较显气色的口红，她才下了楼。
吃早饭的时候，乔姌几度看着手机。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要看。
最后，她干脆走到客厅，将手机塞进沙发上的包包里。
眼不见为净。
等到吃完饭，踌躇了几分，乔姌还是坐在椅子上，低低问陈妈:“昨晚他有没有打电话来啊?”
被乔姌毫无征兆的问了这么一句话，陈妈刚是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才摇了摇头，回答:“没有，昨晚我十一点去睡的时候，陆先生都没有打电话过来。”
乔姌讪讪的哦了一声。
陈妈看着她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但不好多问什么。
就见乔姌拉开了椅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陈妈说:“我去上班了，今晚估计也没回来吃饭了，陈妈。”
“好的，太太。”陈妈将早就用保温瓶装着准备好的汤递给乔姌。
乔姌有些疑惑，问:“这是什么?”
“前几天陆先生说你晚上都没有回来吃饭，叫我早上给你煮点汤，带着去上班，中午可以喝。”
乔姌思考了几秒，没有接下那个保温杯，说:“不用了，陈妈，多麻烦。”
陈妈就显得有些为难了，“可是太太，如果等陆先生回来看到你瘦了，肯定会说我没把你照顾好的。”陈妈将保温杯递得更近，继续说:“里面是你喜欢喝的花旗参乌鸡汤，还是带走吧，太太。”
乔姌看着那个保温杯，最后还是伸手接住了。
坐在车里，看着那个用绿色袋子装起来的保温杯，乔姌的目光有几分呆滞。
现在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她将昨天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一起，还有之前周千言出现的某些时刻，心中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
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越往深里想去，昨天顾青衣说的那句:“不要让陆先生等太久，他现在的情绪不稳定，你是知道的。”像是个魔障一样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想，加上之前的某些被她忽略的细节，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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