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刹那冻结，窒息感扑面而来，冰寒之气钻入在场的每个人。
沈霞秋眼皮子跳了几下，不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便收紧了那只没有被陆序谦拽着的手指。
陆序谦身体僵了一下，缓缓的放开了钳住的沈霞秋的手，转过头去，但眼神却有几分闪躲。
而乔姌也是猛的望了过去。
只见陆时衍一身黑衣，像是从黑暗中走来，又夹杂着外面几丝湿气，更显冷戾。
他放开了本是扶着陆***手，朝他们这边走开。
脚步踏在木质地板上，蹬··蹬··蹬，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感，又显得沉凝，像是踏在谁的心间而来，压迫感十足。
而那双狭长而沉遂的眼，正凝着沈霞秋，没有任何温度，只要你敢望进去，便会坠入他蓄着的风暴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谁许你们进来的?”“嗯?”
陆时衍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有种一出口，便是摧枯拉朽的错觉。而最后一个音节词，蓦地拉长，冷得不像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无端被扯了起来。
乔姌心头一凛，旋即走了过去，声音淡淡的，对陆时衍说道:“刚才一直下雨，我让他们进来的。”
话落，陆时衍这才开始打量陆序谦，自上而下，但也只是几秒，便收回了视线。
平静得像是没有听到刚才乔姌说的话一样。
乔姌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沈霞秋不禁唇角扯了扯，自嘲之意在脸上溢开。
陆时衍很敏锐，视线鹰隼冷凛摄住她的视线，像是百兽之王锋利的爪子，一把扼住沈霞秋的喉咙。
她脸色僵了僵，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见状。
陆时衍缓缓笑开了，那种璀然笑意一下子从他凌厉的眉峰之中溢出来，让在场的人，一下子便看呆了。
但乔姌知道，这是他怒极时的反应。
“觉得很好笑?”
沈霞秋没有说话，说实话，她是从心底里害怕这样的陆时衍。
“既然不好笑，那就把你脸上那些表情都收起来。”
沈霞秋虽然怕陆时衍，但是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整张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心中的怒火滋滋的冒着青烟。
她咬了咬牙，对着他冷笑道:“怎么，挨着你陆总什么事情了。”
陆时衍笑意更甚，“看来我之前说的话，你都没放在心里。”
他朝沈霞秋走近了两步，黑眸如霜，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在刹那，统统都成了一把把淬着毒的利刃。
道:“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更不是你可以肆意撒泼的地方，现在道歉，我还能让你用两条腿走出去，不然，等会是被抬出去，还是怎么样，就没那么好说了。”
什么道歉?
沈霞秋刚开始还有点没有听明白，但细细想···
一时间脸色突变。
“你在威胁我?”
“威胁你?”陆时衍冷笑。“你有几个脸，能让我威胁你，我只是在给你提个醒，免得等会说我没有给你机会。”
沈霞秋被陆时衍那股浑然的傲然之气震得好半晌都回不过来神。
他的脸部轮廓很深很沉，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刻，却一笔一画都染上陡峭寒意，加之他的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邪肆。
他的出手很快，一把擒住沈霞秋的下巴，微微用力，便听到她疼得尖叫出声。
所有人都看向陆时衍，唯独陆序谦，像是丝毫没有触动般，冷冷的看着。
“时衍···”陆奶奶简单的两个字，已经不言而喻了。
可陆时衍怎么可能会听着。
他连看都没有看陆奶奶，只是凝着沈霞秋的脸，嘴角带笑，语调慵懒，“别人纵容你嚣张跋扈，可是我可没这耐心，你算哪根葱，敢对着我妻子颐指气使，又对着她出言侮辱的。”
这话，在不同的人，心里引起的化学反应都是不一样的。
陆序谦脸上缓缓有裂缝溢开，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与无可奈何。
陆时衍口中的别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说的是谁。
看来他这个儿子，对他的恨，还真的绵绵无期啊!
而乔姌呆呆的看着陆时衍。
她终于知道了，刚才他对沈霞秋说的那句道歉是什么意思了。
陆时衍是什么人，自己的妻子被别人羞辱，他的脸上定是没有光彩的，而这个人，还是沈霞秋，那个破坏了他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的人。
他为乔姌讨回公道，是有自己的私人情绪在里面，但这丝毫不影响乔姌的内心触动。
那种被人保护的感觉。
那种他为你与别人据理力争。
那种他为你大动干戈。
让乔姌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道歉完立马从我眼前滚，否则，我让你连美国都回不去。”撕开那张伪装的面具，陆时衍连表面话都不想和沈霞秋废话。
沈霞秋死死的瞪着陆时衍，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陆时衍手指收紧了几分，沈霞秋又疼得叫出了声。
“对····不···起。”她的三个字，像是从喉间挤出来似得，带着浓烈的不甘，又带着巨大的抽气声。
陆时衍放开了她的下颌，退后了几步，从衣襟口袋中掏出一张手帕，摊出五指，不急不缓的擦拭着，动作十分优雅。
而他的表情也懒懒散散的，像是笼着一层乳白色的雾霭，与刚才满身戾气的他，判若两人。
他的语调也平缓，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这话，我再说最后一遍，以后，这里，你，休想再踏进来半步，现在立马在我眼前消失，趁我还没有反悔。”
沈霞秋的下巴一片通红。
可见陆时衍刚才下手是真的不轻的。
她死死盯着一脸嚣张的陆时衍，染着蔻丹的手指甲没入手心，才克制住朝陆时衍扑过去的冲动。
陆序谦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好像沈霞秋的生死，与他无关一样。
陆时衍冷笑，对云姨说:“把这桌上的碗都给我拿出去扔掉。”
闻声，陆序谦身体一僵。
云姨这要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陆时衍也没有强求，直接自己拿起来，眼皮子也没有动一下，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似乎是有什么紧紧绷着的东西，就这么就生生的扯断了。
乔姌站在旁边，也吓得眼皮子跳了跳。
随之在凝滞的空气中响起的，依旧是陆时衍毫无温度的声音:“还不给我滚?需要我找人轰你出去。”
他一直都用“你”，乍一听，你会觉得里面没有包括陆序谦。
其实不然。
他没有说你们，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他，除了刚开始乔姌说，外面下雨，他看了陆序谦两眼，也不过是象征性的。
全程，他可谓是将陆序谦无视得彻彻底底。
明明是父子，每次见面，不是像陌生人，就是仇人。
陆序谦脸上有几分红白交错的暗影，兀自的笑开，头也不回的便朝外走去。
只是在经过陆***时候，深深的看了一眼。
“陆伯···”乔姌随之拿起桌上的那个盒子，要叫住他，只是还未说完，沈霞秋便朝她望了过来。
那种眼神，愤恨不甘，点点猩红，像是毒蛇吐出的毒液，让乔姌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沈霞秋和陆序谦走了。
陆时衍脸上的表情才猛的松懈下来。
要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太多太多的心力的。
陆奶奶一脸悲怆，一时没站稳，差点就摔了下去，幸好云姨手快扶住了她。
“奶奶···”陆时衍和乔姌同时跑了出去。
“我没事。”陆奶奶摇了摇头，“扶我过去坐会就好。”
陆时衍将陆奶奶扶着坐在了沙发上，就要掏出手机，给医生打电话。
“不用。”陆奶奶一手扶着头，撑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歇会就好，别叫医生。”
乔姌看着陆奶奶一脸的苦楚从她干皱的脸上溢出来，心中也有几分酸涩。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陆奶奶真的老了。
那种巨大的悲怆和无力笼着她。
一边是她的儿子，一边是她的孙子。
陆时衍心中有恨，那种恨，让陆奶奶心疼，让她狠心的将自己的儿子赶出陆家，只为弥补对陆时衍巨大的亏欠。
可陆序谦做得再过分，依旧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说舍得，其实只不过是在逼自己咬牙冷眼旁观罢了。
其实陆***煎熬，不比陆时衍少多少。
云姨端了一杯水过来，要拿给陆奶奶喝，就被陆时衍接过来了。
“奶奶，喝点水吧。”
“你放那，我等会喝。”陆奶奶眼睛都没有睁开，看得出她是真的挺难受的。
“对不起，奶奶。”陆时衍握住了陆***手，敛下了眉眼。
乔姌有一瞬间的眼眶酸胀。
这个满身盔甲的男人，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其实褪去了那些伪装，他比任何人都要容易击溃。
陆奶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用那只撑着头的手拍了拍陆时衍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了几分，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只要奶奶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帮你守住陆家。”
陆时衍点了点头。
陆奶奶朝乔姌招了招手.
乔姌走了过去，蹲在了陆***面前。
陆奶奶将她的手，和陆时衍放在一起，一脸的语重心长，“小姌啊，奶奶老了，以后要是有一天，奶奶走了，你就是时衍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奶奶希望你能替奶奶好好照顾他。”
陆时衍蹙了蹙眉，“奶奶，你在说什么话。”
陆奶奶笑，“人老病死，乃自然规律，你结婚了，我就放心了。”
乔姌喉间有些酸涩，只能点了点头。
陆奶奶宽慰的拍了拍她的笑，说道:“扶我起来，我们去吃饭。”
“好，去吃饭。”
乔姌和陆时衍一起扶着陆奶奶起来，准备朝餐厅走去。
只是陆奶奶停下了脚步，看着刚才被乔姌放置在桌子上的盒子。
见状，乔姌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但视线没有看向陆时衍，“这是陆伯伯送过来的，说是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话落，就见陆时衍的脸色绷紧了几分，好不容易舒展的面部轮廓，一寸寸的僵硬起来。
乔姌动了动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陆奶奶斟酌了几分，朝乔姌招了招手，说:“小姌，你拿过来，给奶奶看看。”
乔姌没有耽误，赶紧给陆奶奶递了过去。
陆奶奶打开。
是一枚硕大的鸽血红。
陆时衍冷笑，“他的出手还真的大方啊!”
陆奶奶将盒子重新合上，无奈的叹了叹气，“这终归也是他的一点心意。”
“我会买不起这枚鸽血红?”陆时衍眉心挑起，眉峰凌厉，有寒气自中倾斜而出，“就算是十个，我都能买得起。”
陆奶奶摆了摆手，“罢了，他给了你们，你们要怎么处理，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陆时衍考虑到陆***身体状况，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淡淡的说了句，“去吃饭吧。”
三个人终于坐上了餐桌。
本来陆奶奶叫云姨做了大一桌菜，香味四溢，色泽艳丽。
可是经过刚才那一通，三个人都没什么胃口，看着一大桌子的菜，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很快，他们便吃完了。
本来今晚是准备在老宅睡的，但陆时衍饭后接了个电话后便准备要回去了。
看得出来，因为他们要回去，陆奶奶有些失落。
“奶奶，这几天没事，我就过来陪你。”
“行吧，你们刚从瑞士回来，先去倒两天时差，我想你了，也能去找你。”
“好。”
刚走了几步，乔姌就被陆奶奶叫住了。
云姨拿着刚才的陆序谦送的那个木盒子走出来。
陆奶奶接了过去，递给乔姌。
乔姌不知道该不该接，有几分犹豫。
“他送给你们了，想丢想摔了或是给他重新送回去，都是你们的自由。”
乔姌下意识的看向陆时衍。
他面无表情。
乔姌斟酌了几秒，才接了过去。
一上车，陆时衍便把那个盒子随手扔在了后车座，看得乔姌眼皮子直跳。
这里面可是价值千万的鸽血红啊!
他要不要这么···
乔姌转过头看着那个盒子被丢在地上，想了想，还是凑到后面，拾起来放在后座上。
一转回来，便对上陆时衍那双黑如点墨、晦暗的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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