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坐在药店门沿上，坦然的接受来往人群对她的注目，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兜里的手机响起，她掏出来一看，迫不及待按下接听键。
“秦哥哥，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乔姌的声音带着几分迫切与担忧。
“昨天忙到最后，手机没电了，早上才看到的。”秦戈像是刚睡醒似得，声音朦朦胧胧。
“嗯，你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乔姌只要想起记者会上秦戈说的那一番话，心里就像是压了铅球似得，沉重得缓不过气来。
那边的秦戈沉了几秒，才说道:“那就现在吧，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我下午还有个通告。”
乔姌报了地址后便乖乖的坐在原地等着秦戈，只是渐渐的，她感到肚子一阵绞痛，意识也慢慢涣散，直到迷迷糊糊间，像是看见了秦戈那张紧张急促的脸，然后一句话都未能说出口，便陷入了昏迷。
····
林牧一大早就接到陆时衍的电话，让他把今天所有需要签署的文件带到医院去，他以为是乔姌住院了，还等不及他多问两句，陆时衍便挂断了电话。
语气中的浓浓疲倦无法忽略。
等林牧去到医院才发现，原来住院的是陆老夫人，平日总是喜逐颜开的慈祥老人，如今正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两鬓白发格外明显，迟暮之年，恍惚有种稍纵即逝的错觉。
陆时衍听到声响，也只是淡淡叫他把文件放下，寡言得让人心慌。
自从陆老去世后，陆时衍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也便只有陆老夫人，无论在外多忙，每周一个电话、每月回去一趟是雷打不动的，他对陆老夫人可谓是言听计从，乖巧得让人大跌眼镜。
如今陆老夫人躺在这里，陆时衍承受的心理压力有多大，林牧都明白。
“陆总，老夫人还好吗?”
“没什么生命危险了，就是老人毕竟身体机能的恢复毕竟差，没那么快醒来。”话虽这么说，但陆时衍脸上的担忧怎么都藏不住。
这种挫败沮丧，林牧很少在陆时衍身上看过，除去那次在土耳其乔姌受伤之外。
陆时衍去洗了把脸回来，便开始交代林牧一些工作安排，讲到一半，便听到门口传来的吵闹声。
女人趾高气昂的争执声透过阻隔门，清晰传入安静的病房中，显得格外刺耳，同时也一字不差的落在陆时衍和林牧的耳中。
林牧偷偷看了一眼陆时衍，毫无疑问，他的脸上笼上一层浓烈的戾气。
他有些心惊，陆时衍已经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林牧只好紧随其后。
沈霞秋推着轮椅，陆序谦坐在上面，在看到陆时衍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沈霞秋的脸上闪过几分慌乱，不是说陆时衍已经回去了吗，怎么还在，她暗暗的吸了口气，捏着轮椅的手指收紧，重新扬起脸时，已经多了几分底气。
两个守在门口的保镖自觉退出一条路来，站在陆时衍两侧，呈随时保护姿势。
这是陆序谦与陆时衍父子俩阔别五年后，第一次这样面对面。
没有别人眼中的温情脉脉，更没有想象中的张弓拔怒，两个人相见无言，冷漠得近乎陌生人。
陆序谦一直看着陆时衍，久久说不出话来。
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那双眸，睥睨生辉、清扬婉兮。陆时衍与她其实很相似，无论从眼型或是眼球颜色，只是他眼里多了几分沉凛，生了几分疏离。
陆时衍知道陆序谦在看他，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里不自觉冷笑。
转而他便将视线落在站在轮椅后的沈霞秋，眼神里的戾气似蛰伏的野兽，蓄势待发，声音凝着一阵霜雪，沉沉出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出现在我面前，是保障你人生安全的最后底限吧。”
沈霞秋下意识的哆嗦下，忍着恐惧，笑声似银铃似得从喉中溢出，声音也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听说奶奶病了，来看看她。”
她说完后就用手肘捅了捅陆序谦，示意他说几句话。
陆序谦看着陆时衍，好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小，带着嘶哑的病态，“奶奶怎么样了，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我们”···夫唱妇随得令人恶心。
陆时衍眼底划过几丝讥诮，随后嗤笑，“奶奶和你有什么关系吗?难道是陆先生人老了，记性越来越差。”
陆序谦脸色一白，痛惜也愧疚的看着陆时衍，声音颤抖，“我可以不进去看奶奶，但请你告诉我，奶奶怎么样了。”
陆时衍很受不得陆序谦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何必在他面前假惺惺呢。
他面无表情道:“奶奶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顿了顿，睨了一眼沈霞秋，警告意味十足，“还有你身后这个女人。”
陆序谦没有说话，倒是沈霞秋开了口，“再怎么样，序谦是奶奶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是陆家血脉的事实，奶奶病了，他有权利进去看奶奶，你凭什么阻止。”
“说得头头是道，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从他走出陆家老宅那一刻，他自己就抛弃了陆家人的身份，现在要回来，是嫌丢人丢得不够还是礼仪廉耻还没学会。”
沈霞秋恨恨盯着他，威胁道:“你这么做不怕遭外人评头论足吗?”
陆时衍扯嘴，凉凉笑，“这种威胁对我来说无关痛痒，就算你在背后骂我不得好死，可正面你又能拿我何如呢。”
他的狂妄在这一刻倾刻而出。
“就算你能只手遮天，可是你依旧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序谦是奶奶的儿子，你的父亲。”沈霞秋褪去虚伪的面具，面容有些扭曲。
话落，陆时衍的脸上凉薄无一物，眼底渗出森森寒意直达在场几人心里。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机关算尽都要和他扯上关系吗?”陆时衍指了指坐在轮椅上的陆序谦，“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陆序谦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时衍还这么恨他，的确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天底下有哪个父亲面对儿子这样的话还能无动于衷呢。
他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看着陆时衍，动了动嘴唇，却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这句话等着你死后和我妈说吧，我不需要。”陆时衍这句话赤裸裸的刺中了陆序谦的心脏，那件事不止是陆时衍的心结，更是陆序谦这么几年来的难以摆脱的愧疚。
他像是活在一个自我惩罚的世界里，循环不息。
沈霞秋只要看到陆序谦脸上这种悔恨的表情，她就要嫉妒得发狂。她咬着牙，道:“我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有心肠这么狠毒的人，咒自己的父亲死。”
“狠毒的岂止我自己，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陆时衍冷哼，看也不看扭头就走。
陆序谦低头敛眸，神情复杂。
沈霞秋就要推着陆序谦朝病房进去，却已经被两个体形健硕的保镖拦住了去路。
“你还无法无天了，陆时衍。”沈霞秋看着如铜墙铁壁挡在她们面前的保镖，脸上有些挂不住。
隔着几步的距离，陆时衍停下了脚步，有些居高临下睨着沈霞秋，“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还有我提醒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如果奶奶这种事情再有第二次，他也保不了你。”
陆序谦陡的看向沈霞秋，眼神凌厉似冰刃，“这是什么意思。”
沈霞秋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别开了视线，须臾片刻，她看向陆时衍，明显多了底气，“我只是和奶奶实话实话而已，归根结底让奶奶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你呢，毕竟当年低价收购乔氏部分股权的人是你，不是我。”
林牧站在陆时衍的身边，明显能感到一股戾气从脚趾往上钻，顷刻让周遭袭来层层瑟瑟的寒风。
陆时衍瞳孔微缩，弥漫着阴森的湛湛寒意，唇际微起，偏偏笑起来，“五年不见，你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很好。”
沈霞秋望进他那无底洞的眼里，心惊肉跳心慌得厉害。
陆时衍转身便走，幽幽森意顷刻而起，“如果再见到这两个人，直接给我轰走，不然你们自己先走。”
两个保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道，转身望着陆序谦和沈霞秋，面无表情，“对不起，麻烦你们现在离开。”
沈霞秋还想说什么，便对上陆序谦阴沉的脸，她后退了两步，便看着陆序谦自顾转动轮椅，顿时就激动起来，“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他陆时衍凭什么。”
陆序谦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便走了。
那眼神里充满了厌恶，沈霞秋拽紧双拳，才进了上去。
陆时衍走了进去，就发现陆奶奶已经睁开眼睛，躺在病床上，脸上有明显的痛苦。
“奶奶，你醒了。”陆时衍已经将身上的寒气尽数拢起，朝陆奶奶走去，脸上带着明显的激动与笑意。
陆奶奶颤颤巍巍伸出手，陆时衍赶紧握了过去。
“奶奶，你别乱动，林牧，快去叫医生来。”
“不用，我没事。”陆奶奶的声音很虚弱，一字一句像是咬着牙，蹦出来的，“我就有几句话想和你。”
“奶奶，有什么话我们以后慢慢说，不急。”
可是陆奶奶很坚持，陆时衍也只好坐在床边，静静听她讲。
“刚才在门口的话我听到了，孩子，你心里的苦奶奶知道，是奶奶不好，如果我提的要求，他们就不会回来。”
“奶奶，你别多想，好好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陆时衍握着陆奶奶布满皱纹干巴巴的手，声音多了几分哄劝。
“这个女人不能进陆家门，否则家宅难安，只要奶奶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帮你好好守住陆家的。”陆奶奶看着陆时衍，眼神多了几分疼爱。
陆时衍笑笑不语。
许是陆奶奶说得累了，停了好一阵后，才看向陆时衍，口气多了几分严肃，“沈氏说的乔家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时衍的表情凝滞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陆奶奶沉痛的望着他，“当年陆氏你做不了主，奶奶知道你是无可厚非，可是如果小姌知道了，不理解你，怎么办。”
“当年收购乔氏是我的提议，她知道了就知道了，也没什么。”陆时衍神色淡淡的，蒙上一层薄纱。
“怎么可能?”陆奶奶震惊的望着陆时衍，他是个精明谋世的商人，但是她相信，他绝对不会把这套手段用在乔姌身上。
“奶奶，商场上的事情你不要操心，安心养病才最重要，其他我都会处理的，沈霞秋以后不会有机会再靠近你了。”陆时衍不打算解释太多，拍了拍陆奶奶的手，示意她不要操心了。
陆奶奶深知陆时衍的脾气，他不说的事情，你怎么问都没用，刚醒来说了太多话，现在精神有些透支，没一会便又睡去。
陆时衍看着陆奶奶睡着之后，走到客厅，给薛凯打了个电话。
·····
陆序谦和沈霞秋回到家中，便大吵了一架。
源于回来这一路上，陆序谦连个眼神都未给予沈霞秋，沈霞秋越想越窝火，直接把陆序谦书房里的那些画像，撕毁一地。
陆序谦午睡起来，便看到一屋子的纸屑，他颤抖的拿起那撕碎的一角，本该明目皓齿、淡扫峨眉的那张脸，如今已被撕碎得一块一块。
他的腿本来就有些麻，但还是蹲在地上，一张张的捡起来，紧紧的捧在手心里，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似得，小心翼翼得刺眼。
沈霞秋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厚厚粉底都遮不住她那憎怨的脸，几步走过去，狠狠扫掉陆序谦的手，咬牙切齿，“她人都死了，你还缅怀给谁看。”
陆序谦盯着她，双眸猩红，凛冽而来腾腾杀气，“谁让你动这些画的?马上给我出去。”
“自己的丈夫心里一直对前妻念念不忘，我没烧了那些画你应该感谢我大发慈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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