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楞回到娘娘山十天以后,杨进宝也从大西北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不过这次回来他多带了一个人,是个姑娘,正是被马二楞卖掉的小蕊。
他碰到小蕊,完全纯属巧合。
那一天,他得到了秘方,离开西关镇风风火火往家赶,归心似箭。
秉德叔跟秉德婶子的死让他痛不欲生,彩霞的离开也让他撕心裂肺。
离开的时候,秉德叔家啥也没有了,除了一个荒废的肉铺,只剩下一匹马。
那匹马不能丢下,可是秉德叔留下的唯一财产,太珍贵了。
娘娘山最缺的也是牲口,为了防止瘟疫的传播,所有的牲口几乎全部屠杀殆尽了,村子里连头拉磨的驴子也找不到,耕田的牛更是成为了稀罕物。
所以他舍不得把马丢下,不是坐车回来的,而是骑马回来的。
为了缩短时间,走的也不是大路,而是山里的羊肠小道。
一口气奔出去三百多里,天色黑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人困马乏,又累又饿。
抬头一看,前面出现一个村子,不大,也就**户人家,杨进宝想借宿一宿,于是拍开了路边一户人家的门。
砰砰砰:“家里有人吗?老乡,我讨口水喝!。”
拍半天门,没人搭理他,刚要转身走,里面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谁呀?”
“婶子,我是过路的,天晚了,没地方去,能在恁家住一晚吗?放心,我会出钱的,不亏待你们。”杨进宝赶紧说好话,出门在外,伸手不打笑脸人。
吱呀!院门开了,闪出一张女人枯黄的脸,脸上净是皱纹,头发也很凌乱,眼神无光,看不出她的岁数。
大山里的女人常年劳作,比山外的女人老得快,好多人三十多就有抬头纹了。
“后生,你是干啥的?”女人问。
“喔,我是做生意的,迷路了,搞错了方向,所以走这儿来了,婶子,行行好呗,我这儿有钱。”杨进宝说着,掏出二十块,放在了女人的手里。
“你确定就是住一晚?”女人问。
“是啊,我是好人,绝不拿你们家一针一线。”他赶紧点头哈腰。
“瞧你也不容易,进来吧。”女人上下打量他几眼,看钱的面子上,让他走进了院子。
杨进宝把马牵进去,缰绳拴在了院子里的老柳树上,仔细瞅了瞅这户人家。
一个字,穷!三间茅房,土打墙,两大一小。
北屋是老婆子住的,西屋是儿子跟媳妇住的,还有一个草棚,里面放了锅碗瓢盆,垒砌了灶台,应该是厨房。
“后生啊,别客气,屋里请,屋里请!”老婆子满脸陪笑,做个请的姿势。
眼前的后生衣冠楚楚,一瞅就是有钱人,还有那匹马,太好了,要是留下,不但能拉磨拉犁,还能拉东西用嘞。
老婆儿一眼相中了杨进宝的马,起下了歹心。
走进屋子,里面的陈设也很破旧,两张靠背椅子,一张八仙桌子,一条土炕,仅此而已。
“后生,坐,坐下啊,儿媳妇!倒水,烧火做饭了!”老婆儿冲西屋吆喝了一声。
“哎,知道了。”从西屋走出一个女人,个头不高,人很瘦小,一脸的雀斑,头发焦黄枯干,跟一堆干柴棒子差不多。
女人进屋就给他倒水,老婆儿坐在旁边纳鞋底子,一边纳一边问:“后生啊,你那儿的人啊?叫个啥,咋走俺这穷山沟里来了?”
“喔,我是娘娘山人,家住杨家村,名叫杨进宝。”杨进宝拉出一根烟,夹在嘴巴上点着说道。
“啥?娘娘山,杨进宝……?”当啷!倒水女人手里的茶壶掉在了地上,立刻摔个粉碎,浑身颤抖一下。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女人上去扯了他的手:“你是进宝哥?不可能,不可能啊…哇!”她竟然哭了,声泪俱下。
“你认识我?”杨进宝大吃一惊,心说:我就是娘娘来的好不好?就是叫杨进宝,你激动个啥啊?
“你个小笔燕子!倒个水也笨手笨脚的,打碎家里的茶壶,瞧我不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杨进宝还没明白过来,那老婆子就急了眼,抄起鞋底子在小女人的脑袋上拍打。
她是心疼那茶壶,觉得儿媳妇是故意的。
小女人吓得赶紧倒退,可两手仍然死死抓着杨进宝的手臂不放:“进宝哥!你不是进宝哥……真的不是……。”
“小浪蹄子!还不快滚?是不是还想我用针扎你?”老婆儿说着,果然捏起大针,在小女人的身上刺。噗嗤噗嗤,将她扎得嗷嗷大叫。
“娘!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女人求饶起来。
“小浪蹄子,一听说娘娘山的人就瞎激动,你激动个啥?还不快滚?”一声喝叫,吓得儿媳妇赶紧跑出屋子,扎进西厢房再也不敢出来了。
然后老婆子冲杨进宝赔笑:“后生啊,你别在意,这女人不懂事,是个疯子。”
“喔,婶子,没事没事,我帮你收拾。”杨进宝赶紧弯腰,收拾打碎的茶壶。
“没事,我来,我来,小心扎手,你是客人,咋能让你动手?”老婆儿赶紧过来跟她抢夺。
杨进宝闷地不行,刚才的小女人让他很惊讶,到底咋回事儿,为啥听说我娘娘的人就扑啊?
是不是我长得太帅,感动了全国人民,走到那儿都讨女人喜欢?……哎,人长得帅就是没办法。
“后生,坐!别客气,这女人笨手笨脚的,我来给你做饭,你想吃啥?”老婆儿还是笑眯眯的。
“婶子,我吃啥都行,你家有啥我吃啥。”
“那婶子给你烙油饼,炒鸡蛋,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了。”
“好,谢谢,那就烙油饼炒鸡蛋,我喜欢这一口。”
“你先坐,马上好,婶子立马给你做。”老婆子把碎裂的茶壶往院子里的粪堆上一扔,卷起袖子到厨房忙活开了,果然是油饼炒鸡蛋。
饭很快做好了,端上餐桌,老婆子又冲西屋喊:“大孩啊,吃饭了!”
“知道了,娘!”门帘一挑,又从西屋又走出一个男人,个子不高,很敦实,手臂跟两腿都很粗壮,四方脸,三十岁左右。
“呀,来客人了?”大孩问。
“是啊,山外来的,迷路了,走到了咱家,还不招待着……?”
“哎,兄弟啊,你是哪儿的人?”大孩一屁股坐下问。
“我娘娘山来的。”杨进宝赶紧站起来回答。
“喔,我是这家的大儿子,名字叫大孩,来了就是缘分,别客气,吃啊。”大孩还挺热情。
“一块吃,一块吃!”杨进宝同样很客气。
他做梦也想不到刚才的女人就是小蕊,正是这家大孩的媳妇,当初被大舅哥二愣子卖过来的。
无巧不成书,听说他是娘娘山来的,小蕊当然很激动。
“大孩哥,刚才那位是……嫂子吧?咋不唤她一块过来吃?”杨进宝问。
“喔,女人上不了大席面,她自己会吃,别管她。”大孩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吃吧?弟,一瞅你就是有钱人,要不要喝两口?我这儿有酒。”大孩说着,拿出一瓶酒,砸在了桌子上。
“不了不了,谢谢,出门在外,不能贪杯!”杨进宝赶紧拒绝。
他才不喝酒呢,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喝醉了,这家人打劫我咋办?身上的钱跟那匹马还不被他全搞走?
如今的杨进宝已经成熟,头脑也灵活了很多,十分地戒备。
“弟啊,问你个事儿?”大孩一边吃一边问。
“你说。”
“你们娘娘山有几个叫杨进宝的?”
“就我一个,咋了?”
“那还有一个人,也叫杨进宝,长一脸麻子,大长脸,个子不低,走路一步三晃荡的,你认识不?”大孩的这句话是试探,寻根问题,同样充满了戒备。
假冒的那个杨进宝他见过,就在半年前把媳妇卖给了他。
现在又来一个,估计跟小蕊有关。
天知道这孙子是不是小蕊的亲戚,要抢我媳妇走?
如果真是小蕊的家里人找过来咋办?杀了他?还是让他把小蕊领走?
如果小蕊真的走了,我花出去的五千块该咋办?她还吃了我们家那么多的粮食。
大孩的心里翻腾开了,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个杨进宝是有备而来。
“不认识……。”杨进宝赶紧摇摇头。
“那我是认错人了……。”大孩闷声说道。
很快,吃饱了,杨进宝抬手一抹嘴:“婶子,我晚上住哪儿?”
这是个严重的问题,这户人家真的没地方住。
跟老婆子一起住北屋,那是不可能的,跟大孩和他媳妇住西屋,更加不可能。
杨进宝特别为难。
“后生啊,俺家地方不宽裕,你要是不嫌弃啊,就住厨房,哪儿有个柴火堆,旁边是灶火,给你个羊皮大袄,将就一宿行不行?”老婆子提议道。
“行行!太谢谢了,我能将就。”杨进宝说着,接过了老婆儿手里的羊皮大袄,果然走进了窝棚下,一屁股坐在了柴禾堆上。
因为是冬天,这儿的人同样烧了火炕,灶火在外面,烟道从屋子里走过,那头有烟囱。晚上睡觉前把柴火添足,一整夜屋里都不冷。
灶火的旁边也不冷,杨进宝正好帮着这家人添柴禾。
“兄弟啊,委屈你了,别见外。”大孩还不好意思呢。
“挺好,出门在外,有个地方睡很知足了。”杨进宝把羊皮袄盖在肚子上,倒在柴火堆里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赶一天的路累死了,坐车倒是快,可真舍不得这匹马。
村里人的病也不着急,秉德叔说过,进去冬天流感跟瘟疫就停止了,不再蔓延。
至少开春以前不会出现人命,可他还是想早一天赶回去,决定天亮再走。
大孩将杨进宝安顿好,转身走进了娘的屋子里。
“他睡了?”老婆儿问。
“嗯。”
“他啥来头?瞅清楚没有?”
“没有,估计是娘娘山来的,可杨进宝不是上次那个杨进宝。”
“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老婆儿又问。
“娘,我觉得上次的那个是假的,这次的应该是真的。”大孩回答。
“为啥啊?”
“你想想,人贩子谁敢用真名?上次的那个应该跟这个认识。假冒了这个人的名字。”
“对对对,大孩啊,还是你聪明。”老婆子赶紧夸赞儿子。
“娘,就算这个杨进宝跟那个不是一回事儿,也不能放他走!”大孩咬咬牙说。
“为啥啊?”
“你想想,他知道小蕊在这儿,万一回家通知公安咋办?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咱娘儿俩都要坐牢,不但小蕊留不住,花出去的钱也要不回来。”
“那你的意思……?”老婆儿迟疑了一下。
“杀了他!夺走他的钱,留下他的马,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他!”大孩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凶光,攥紧了拳头,决定杀人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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