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劫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背着我干嘛!”
王宁安自言自语着,他也觉得眼下是发横财的好机会。放在平时,别说抢掠财物,就算稍有异动,都会有言官找你的麻烦。
可如今不一样,洪水冲走了一切规矩和秩序,摩尼教作乱,让谁都有了嫌疑。
兵就是匪,匪就是兵。
这句话同样适用大宋朝,天雄军、永静军、安利军,各支人马都在趁机大捞特捞,王良璟的作为很不起眼,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谁也想不到,贾昌朝竟然派人把王宁安叫了过来,一见面就沉着脸,怒气冲冲,敲着桌子上的一摞状纸。
“瞧瞧,瞧瞧啊!都是告令尊的,老夫煞费苦心,把令尊调过来,是让你们立功,不是给老夫惹麻烦,你说,让老夫怎么帮你们!”
换成心理素质差的,被贾昌朝这么一吼,就会立刻纳头便拜,请求相公庇护,王宁安到底不是普通人,而且贾昌朝声音很大,脸色却不难看,明显是虚张声势。
“那好啊,贾相公觉得不妥当,就把家父抓起来,我也陪着他蹲大牢。”王宁安满不在乎道。
贾昌朝气得内伤,他就没见过这么有恃无恐的人。
“臭小子,你别以为老夫不敢动你,我劝你最好怕一怕!”
“我还怕两怕!”王宁安不无鄙夷道:“贾相公,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小子还要回去背书,告辞!”
起身要走,贾昌朝真的怒了。
“你给我站住。”
他走到了王宁安的面前,突然唉声叹气。
“宁安,非是老夫和你过不去,你要懂得规矩。”贾昌朝语重心长道。
“什么规矩?”王宁安不解其意。
“和你明说了,历来平乱,自然要奖励有功之臣,朝廷虽然不吝赏赐,可毕竟杯水车薪,远水不解近渴。惩处一下反贼也是可以的,只是……”贾昌朝犹豫一阵,才说道:“这个规矩,你懂吧?”
王宁安迟愣一下,怪叫道:“不会是见面分一半吧?那是江湖的规矩,什么时候贾相公成了山大王了?”
“别胡说!”
贾昌朝点着王宁安的脑门,“你小子别张狂啊,虽然你帮了老夫,但是老夫统帅千军万马,必须要一碗水端平,不然老夫没法统御部下,你明白吧?”
“明白。”王宁安闷声道:“就是索贿呗?是三七,还是四六?”
“老夫六成,你们留四成!”贾昌朝倒是直接,要了大头儿,还理直气壮,“别不高兴啊,其他各军都交了七成。”
重文轻武可不是一句空话,武将离不开文官的庇护,哪怕打赢了,也要好好孝敬文官,即便如此,还有随时成为弃子的风险。
王宁安是又气又恨,却又无奈,风气如此,一个人如何能逆天。
可把钱都给了贾昌朝,不是白忙活一场吗?真是气死人啊!
见王宁安陷入了进退两难,贾昌朝满心得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和欧阳修一样,看王宁安出糗,心里十分舒坦,跟喝了藿香正气水似的……
“二郎,有功必赏,有过不饶。令尊剿匪有功,老夫奖励他五万贯军饷,还有驮马一百匹,盐茶糖醋若干,资助你们练兵。”
贾昌朝很大方,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差不多6万贯以上,等于是把刚刚收上去的钱,又赐给了王家。
老东西这是干什么?耍弄人吗?
王宁安眼珠转了转,瞬间明白了。
“这就叫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窃主上之威福,玩弄朝廷法度,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我说的没错吧?”
贾昌朝黑着脸道:“王二郎,别说的那么难听,老夫从来都是光明磊落。”
“是光明磊落不要脸!”
王宁安背过身,一语不发……
贾昌朝反倒心情大好,他也就是敲打王宁安而已,并没有真正想撕破脸皮。更何况王宁安帮他设计,不但躲过危局,还声望大涨,顺道把夏悚给坑了。
经此一役,王宁安既非同小可,不是等闲之辈。贾昌朝见过太多的神童,他不会因为年纪就小觑王宁安。
“王二郎,事情还可以商量,你先看看这个。”
贾相公将一份扎子递给了王宁安,王宁安将信将疑,展开观看,嚯,竟然是一份治理水患的奏疏……王宁安看了一会儿,渐渐入迷了,贾昌朝还是有干货的!
当初欧阳修就和王宁安提过黄河水患的事情,只是没来及拿出方略,商胡口就决堤了。闲暇的时候,王宁安也想过如何应付黄河的问题。
经过黄土高原,黄河七沙三水,到了舒缓的平原,流速降低,泥沙淤积,以致河床抬高,形成地上悬河,脆弱的河堤一旦崩塌,后果就不堪设想。
按理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束水冲沙,利用水的流速,带走泥沙……只是如今黄河决堤之后,已经不可行了。
欧阳修提到过,黄河下游的泥沙淤积,使得河床抬高,上千里的河道,高度几乎一致,河水失去冲力,机械照搬束水冲沙,只会到处决堤,不可收拾。
当务之急就是重新规划出一条河道,顺着水势,把黄河水疏导入海。
贾昌朝提出了“以河工代赈灾”的主张。
简言之,就是利用水灾造成的百万难民,选拔青壮,让他们修筑河工,规划出一条合适的河道,把滔滔的黄河水送入渤海……
“二郎觉得老夫之法如何?”
“很不错,相公用心了。”王宁安随口说道。
贾昌朝抓着胡须,眯缝起眼睛,夏悚已经失分了,如果再把治河的事情做好,他贾相公立刻能杀回京城,接替枢密使的职位。
几十年的历练,贾昌朝觉得自己能做到宠辱不惊,可是真正事到临头,却没法淡定下去。
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王宁安这小子鬼主意一大堆,让他帮忙参详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里面可有疏漏?”贾昌朝笑道:“老夫是一片赤诚,还请二郎不要藏着掖着。”
王宁安冷笑了一声,“我爹缴获的东西全都是我们的,答应的赏赐一点不能少!”
“真是个贪心的小子,罢了,你只要提出有价值的建议,老夫会考虑的。”
王宁安深吸口气,“贾相公,以灾民修河,固然是好办法,可是不能压榨太狠,要给百姓活路,给付工钱,支持他们养活家人,重建家园,只有如此,才能完美无缺,给相公积攒足够的资本。”
“嗯,你说的有理,可是工钱开支太大,朝廷拿不出来怎么办?”
“不难,黄河故道!”王宁安让贾昌朝找来一副地图,这一次黄河从商胡口向北,原本向东的河道干涸大半。
“黄河故道有肥沃的土地,最适合耕种,保守估计,也能开发出二百万亩的田地,且这些土地本是无主的。如果能以适当价格出售黄河故道的田产,换来的钱款专款专用,足够治河的前期款项,只要整个工程运转起来,朝廷一定会刮目相看的。”
贾昌朝也是发愁钱的问题,他估计第一笔启动资金就要五百万贯,河北能拿出一百万贯,朝廷最多也就出两百万贯,还有一小半的缺口。谁能想得到,荒废的黄河故道竟然是个摇钱树!
你说明明摆在那里,怎么就想不到!
“二郎果然不凡,倘若朝廷准了老夫所请,二郎真是居功至伟啊!”贾昌朝由衷赞叹,仿佛枢密使的宝座向他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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