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地窖中满满当当的金银,小晚是惊愕的,可是听着凌朝风讲述他为朝廷做些什么,小娘子反而平静了。
她仿佛在听曾经听过的故事,一点也不陌生,或者说对于凌朝风而言他所在乎的,是自己有没有感到害怕。
凌朝风说:“这两个月尚好,也许明天后天,甚至是我们成亲的那天,客栈里就会来什么奇奇怪怪的客人。我虽是继承爹娘的衣钵为朝廷办事,但终究也是江湖人,我会管江湖事。”
小晚颔首,静静地听他说。
凌朝风道:“江湖里的是非道义,往往和你我想象的不一样,所以,若遇见什么打打杀杀,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在这里就算有人丢了性命,你也会发现彪叔张婶他们,根本不在乎,连素素都不会害怕。而这些话,本该在入籍前就对你说,我竟是忘了,我该先告诉你跟着我要面对什么,问过你才是。”
“问我什么?”小晚反问。
“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凌朝风笑道,“当时被那混账气的,只想赶紧带着你请梁知府做了见证,急急忙忙在衙门入籍,却忘了先告诉你我到底做些什么,忘了问你是不是愿意。”
见小晚微微撅着嘴,凌朝风问:“生气了吗?”
“生气做什么?可是……”小晚伸手轻轻抓着凌朝风的衣袖,垂下眼帘,脸上红扑扑的,“你也用不着问我啊,反正不论如何,问我也只有一个答案。”
凌朝风明知小晚要说什么,可他还是问:“告诉我答案?”
小晚眼眸婉转,坏笑道:“不愿意。”
凌朝风一怔,便将小晚推在了墙上,他高高的个子居高临下,小晚显得越发娇小,她稍稍哆嗦了一下,立刻就灿烂地笑起来,抿了抿唇,竟是踮起脚,挂着凌朝风的脖子,主动亲吻上来。
深深的吻,缠缠-绵绵,吻的小晚透不过气了,彼此才分开。
她微微急促地喘息着,一颗火热的心扑通扑通跳动着,眸中有晶莹的泪花闪烁,而泪光中,满满地溢出幸福。
“不愿意再和你分开。”小晚说,“这一辈子,我跟定了你,相公,入秋开山,带着我一起去可好?我能给你做饭洗衣服,我能照顾你,不然我天天在客栈等着你,心里会难受。”
凌朝风想了想,点头:“带着你一起去,可是在山里,怕是要吃苦。”
小晚欢喜极了:“我不怕吃苦,从今往后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幻想能不能嫁给你这样的男子,可知道你是霈儿的爹爹,以为你早就老婆孩子,我就知道老天爷终究不会把这么好的事留给我。我错了,我错怪老天爷,原来他让我吃了那么多苦,是要把世上最好最好的你留给我。”
她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我现在才知道,我上辈子没有作孽,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好多好多的好事……”
凌朝风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背脊:“我们同在白沙县,我十几年前就来了,而你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缘分不到,我们就是遇不上,缘分到了,不论如何都不会错过。晚晚,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从今往后,这一辈子我们都在一起。”
小晚伏在他的胸膛前,安稳地感受着丈夫温暖的身体,她哽咽着问:“相公,你喜欢我什么,为什么要娶我?”
凌朝风笑道:“和你一样,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定此生我要等的女子,就是你。”
小晚软绵绵地说:“看见我了,那就……再也不能看别的人。”
凌朝风故意问:“别的什么人?”
小晚有些着急,抬头望着他:“别的女人呀。”
凌朝风嗔道:“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管我了?”
“那可不,我可要管你一辈子呢。”小晚笑靥如花,眼眉弯弯煞是可爱,“婶子可说了,听老婆话的男人,有福气。”
“晚晚?”
“嗯。”
“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
地窖里传来情意绵绵的话,霈儿站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他可以追寻爹娘从前的记忆,他知道那时候的爹爹曾对娘亲说,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没能亲口问一问娘是否愿意嫁给她。没有好好地上门提亲,没有让娘亲在成亲前就先看看他,一厢情愿地把她娶进门,最终导致娘亲被捆绑着塞进花轿。
霈儿笑悠悠地背着小手,大摇大摆地走开了,他就知道,爹娘重新活一遍,一定会活得比从前更好。
关于客栈的事,之后小晚又听张婶和素素说了一些,张婶和这客栈一起来到这里,自然什么都知道,素素来得不久,知道的少些。
但是她对小晚说,她亲眼见到武林帮派在客栈里仇杀,打来打去把桌椅全打烂了,死的死伤的伤,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看见那么多人血却不害怕。
“反正见多了,真就不怕了。”素素笑道,“婶子说了,在这里,只有该是的人才会死,掌柜的是不会让无辜的人殒命的。”
“我也不怕,有你们在,有掌柜的在,我什么都不怕。”小晚勇敢地说。
张婶和素素对视一眼,素素促狭地说:“在我们面前可正经了,还不改口,背过我们去,一声声相公叫得人心都酥了骨头都软了,婶子,你听见吗?”
张婶连连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小晚害羞地把脑袋埋得低低的,赧然嗫嚅:“我才没有……”
张婶哈哈大笑,对素素说:“别把我们新娘子吓跑了。”
且说小晚如今住在后院里,若是成亲,兜来转去都在客栈,少了几分迎娶的隆重。
张婶便与她商议着,成亲前一夜,小晚跟着素素回家,就把素素的家当做娘家,从白沙村坐了花轿嫁过来。
转眼便到了嫁衣做好的这一天,今日霈儿可机灵了,一清早就把父亲交代的功课昨晚,总算没被大人们丢下,硬跟着来了镇上。在布庄里,吃着麦芽糖等娘亲试穿嫁衣。
张婶为小晚置办了全套的凤冠霞帔,因顾及天热选了轻盈薄透的丝缎,华丽而不厚重。
当小晚捧着裙子走出来,所有人都看呆了,店铺里其他客人纷纷围上来,交口称赞,说是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新娘。
小晚害羞,便立刻退了回去,张婶跟进来笑道:“怕什么,他们都羡慕你呢。”
她轻声道:“可是……相公还没看过呢,我只想给他看。”
张婶哈哈笑:“不看不看,我们成亲那天再穿。”
回家的马车上,霈儿依偎在小晚的怀里,满脑子还是方才娘亲穿嫁衣的模样,世上再没有比他的母亲更美的女子。
小晚轻轻为他摇着扇子,霈儿突然说:“娘,你不要告诉爹爹,我在镇上吃麦芽糖,爹爹不爱我吃糖。”
小晚怔然,她呆呆地看着霈儿。
这一声娘,钻进她心里,像是要唤起什么沉睡的记忆,让她的心猛然颤动。
自然,很快就被感动替代,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太年轻而不能承受一声“娘亲”,也绝不是因为霈儿模样可爱才喜欢他,仿佛,自己生来就该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娘……”霈儿又喊了一声,糯糯地撒娇,散发着与麦芽糖一样香甜的气息,惹人怜爱。
边上的张婶和素素,已是热泪盈眶,温柔地看着母子俩,没有插嘴。
“娘知道了。”小晚哽咽,泪水和笑容都那样自然,她将胖乎乎的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拍哄他疼爱他,“霈儿好乖,娘好喜欢你。”
“我也好喜欢娘。”霈儿伏在母亲胸前,好好的,呜咽了起来。
“霈儿,不哭,你怎么哭了?”小晚很心疼,可是自以为笑着哄孩子的,眼泪却停不下来。
张婶在边上吸了吸鼻子,笑道:“你们娘儿俩上辈子,一定也是母子。”
小晚泪中带笑:“我上辈子,兴许还是婶子的女儿呢。”
张婶笑道:“那这辈子,也给我做女儿可好?”
如此,回到客栈,张婶宣布从今往后,霈儿要改口,她不做奶奶了,她要做姥姥。
彪叔只当是好玩儿的,反正老婆说什么,他都乐意,不论如何,霈儿都是他们的大胖孙子。
两天后,客栈里张灯结彩,贴满了大红喜字,入夜时分,小晚便要跟着素素去她家里了,凌朝风亲自把她们送回来,村里一些热情的大娘堵在门口说:“新郎官儿到这里就行了,明儿带上喜钱和糖,再来接新娘子。”
她们说:“凌掌柜,我们知道,您可是财大气粗的,明天的红包若不厚,我们可不放新娘子走的。”
凌朝风和小晚被隔开了,妇人们簇拥着小晚进门去,两人依依不舍的,凌朝风向各位作揖,请她们多多照顾,便翻身上马,隔着墙和小晚远远相望,小晚用口型对他说:“相公,早些来接我。”
这一夜,小晚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梦里,她站在仙气缭绕的莲花池边,雕栏玉砌的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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