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贵客众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大姑娘不必责怪她们。”安然轻言细语的开口:“不知太长公主现在何处?我来了,很该先给她老人家请安才是。”
太长公主不露面,倒是派了个俏生生的姑娘来,这姑娘还总是偷摸打量她,自以为藏的很好,实则都被安然看在了眼里。
她那打量与评估的眼神,似乎还有隐隐比较与较劲儿的意思?
金巧儿见安然虽面上平静,然眼里似有紧张畏怯之意,两只手也似无意识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
她心里就十分的受用,长得再漂亮又如何,人前这样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便是装镇定也装的不像,真不知道摄政王如何就看上了她?
心里不屑,金巧儿面上却十分亲热自在,上前就挽了安然的手,仿佛毫无心机城府的纯稚小女儿:
“祖母跟我说了,上次在酒楼里见了长乐公主,很是喜欢,想着府上就要办赏荷宴,祖母就亲自给你下了帖子,邀你来玩耍呢。
祖母说我们年龄相当,又即将成为亲戚,正是该好好来往才是…听说你来了,祖母原想亲自过来的,奈何她老人家年级大了。
昨儿个夜里开了窗户受了凉,今儿就有些不舒坦,这才让我来陪姐姐说说话,姐姐可千万别嫌我嘴拙才好。”
她这样自来熟的亲热,使得安然愈发警惕起来。
不过丫鬟婆子都在身侧。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就算这小姑娘想对她使坏,也不会是在此时此刻。
她心里暗暗警惕着,面上却有些受宠若惊般的惊喜,似没有料到太长公主与金巧儿这般看重她。不好意思的嗫嚅道:
“承蒙太长公主与大姑娘不弃,长乐何德何能,竟能得太长公主与大姑娘的亲眼……不知太长公主的身体可要紧?”
“祖母夸姐姐贤淑知礼,如今一见,果然说的半点也没差。”金巧儿是个极会说话,即便心里看不上安然的小家子气,却依然能毫无心理障碍的说着好话奉承。
话落,也便带着安然就要前去见太长公主:“祖母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虑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才没让她出门来。姐姐别担心,我这就领你去见她老人家。”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金巧儿或大方的与人打交道,或将安然介绍给众人认识,一直极亲热的拉着安然的手,仿佛真的与她一见如故,两人是神交了许多年的好朋友好姐妹一般。
安然原疑心她要将自己往幽静僻静处带才合理,万没想到她会带着她在人前露面,仿佛真的将她当成了一家人,热心的带着她踏入上京城中最高贵的圈子中。
金巧儿这样的给脸。让欢颜又喜又忧,喜的是金大姑娘对公主的态度,忧的也是金大姑娘对她家公主的态度。
但她跟安然一样,时刻都保持着警惕,只是随着金大姑娘的热络与热情。欢颜在感情上还是偏向了她,觉得她可能是个好人。
至少比那个金三夫人马氏要好得多!
她一时紧张一时欣慰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上台阶时,脚上竟一下子踩空。脚腕处剧烈的痛了一下,再站不稳,整个人都往前扑了下去。
安然就走在她的前面,她那样扑倒下去,势必就要压倒安然的。
一旁的紫菀与王妈妈见状皆是大惊失色,两人连忙伸出手要扶住安然,却不知怎的,只觉得膝盖似痛了一下,随即便也软倒了下去。
没了紫菀与王妈妈的拦阻,身后的人又都赶不及出手相助,众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安然在一团混乱与尖叫声中被欢颜压了个正着。
因正是上台阶的时候,安然被欢颜一压,身子扑跌在台阶上,那滋味,痛的安然连气儿都差点喘不上来。
事发时她背对着欢颜,被压倒时就是面朝下的姿势,胸口处的剧痛让她眼前都黑了一黑,觉得自己的肋骨似都断了几根,别说动了,连呼吸都痛的她冷汗直流。
金巧儿似被眼前这一出吓得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急的连嗓子都变调了:“快,快来人啊,小心扶长乐公主起来!”
这时跟着她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要帮忙。
欢颜已吓得面无人色,被人扶起也不走开,瘸着脚蹲在安然身边哽咽着问:“公主,公主您怎么样了?奴婢该死,都怪奴婢走路不当心,公主您没事吧?”
听着欢颜就要哭出来,安然忙费劲的睁开眼睛,让她看自己还没死,虚弱的开口道:“别……别让她们动我,我怕是……怕是摔断骨头了……”
欢颜一听,眼泪就刷刷的掉了下来。
金巧儿也听到了安然的话,再不敢让人动安然,连连吩咐仆妇:“快去将府医请过来,不,还是去宫里请太医过来!”
这边动静太大,自然也惊动了其他人,纷纷望了过来,都瞧见了安然狼狈的趴在地上的模样。
当然也都看到了金大姑娘急的要落下泪的模样,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打听,知道是长乐公主自己带来的婢女因不慎跌跤而连累长乐公主受了伤,除了议论长乐公主实在倒霉外,一时间也不好凑上前去,怕再添了乱。
金巧儿此时也顾不上旁人,命人去请府医并太医,又让人准备软轿来,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还是她近旁的一个丫鬟开口提醒她:“姑娘,此事是不是也该知会摄政王一声?”
金巧儿这才想起来一样。忙不迭的道:“快快,快去请摄政王爷来府上一趟。还有祖母那里也要知会一声…嗐,都怪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客人,才让长乐公主受了这无妄之灾!”
痛的死去活来的安然自是不信这一连串的意外当真是意外,可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她自己的婢女将她扑倒在地的。
与太长公主府上没有任何关系。且最让安然意外的,就是这位金大姑娘派人前去通知皇甫琛的举动。
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她们无法预知的意外,所以非常坦然的命人去请皇甫琛来。
让安然几乎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倘若她们的目的真是她,又怎么敢惊动皇甫琛?
安然痛的都有些混乱了,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肯定不是意外那么简单。不然怎么会欢颜紫菀还有王妈妈全都意外跌倒了?但是,弄伤她却又叫皇甫琛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想打起精神来,可胸腹处实在太痛,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痛吟出声,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连欢颜的哭声都听不到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然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她尚未睁开眼睛,先前发生的事就一股脑儿的回想了起来。胸腹处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痛,她试着呼吸吐气,确定胸口处那令人疯狂的窒痛感已经消失,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可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也没有声音,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安然自己的呼吸声。
她猛的坐起身来,动作太过猛烈,让原本已经感觉不到痛的胸口顿时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安然顾不得胸口的疼,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手按着剧烈疼痛的胸口,一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地面?她的手又在地上摸索了两下,确定自己刚才的确是躺在冰凉的地上,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哪里?为什么这么黑?人呢?
欢颜她们都到哪去了?皇甫琛?皇甫琛来了没有?她在太长公主府里出了事,是太长公主府上把她关起来的,还是皇甫琛关了她?
为什么要关她?还把她扔在地上不闻不问?
安然脑子近乎疯狂的乱转,她撑着冰凉的地板慢慢站起身,冷汗涔涔的开口:“欢颜?”
没有人应她,让她更加恐慌紧张的是,她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这是哪里,怎么会有回声?
安然的心倏地提了起来,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了她的心脏。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没法再发出声音,空气的密度都变得很厚,有什么东西汹涌而来,惊涛拍岸一般,毫不留情的堵在胸腔间,令她半晌都喘不过气来。
她冷汗涟涟,感觉就像是被毒蛇阴滑的身体缠裹住一样,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来…来人!欢颜…救……救我!”安然觉得自己的喉咙似都被沉重的铅块堵住了,几乎用尽全力才吐出这么几个字来。
她心跳加速,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全身发冷。
她仅剩不多的理智告诉她不要慌不要怕,兴许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可能想太多了,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伸不开双手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空气仿佛越来越稀薄,安然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手软脚软的站在原地,黑漆漆的环境与她喘着粗气的回声折磨着她的神经,让她几乎又要昏厥过去。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流了多少冷汗,安然只觉得自己的眼睫似都被冷汗**,眼皮似有千斤重,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睁开。
她似下了天大的决心,将满是冷汗的手颤巍巍的伸了出去。手指在触碰到冰冷的墙壁时,像是被世间最毒的东西咬了一口,痛的她倏地缩回手去,那手就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果然!她最害怕的事,果然被人知道了!
安然患有幽闭空间恐惧症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且那事还是发生在她小时候,约莫七八岁时,她被长乐推进冷宫里的一口废井中,盖上井盖之后就走了。
她在废井里呆了一夜,被欢颜她们找到的时候,十根手指头全都抠烂了。井壁上全是她的抓痕和血痕,令见到的人无不触目惊心,她那时候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只剩一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她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竟有人这般用心,连这尘封已久的旧事都打听了出来。
仿佛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的骆驼,安然全身不可遏制的剧烈颤抖着,她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狭小的空间里,只听得见她呼哧呼哧的极不正常的喘气声:“救……救命。皇甫琛,救……救命,救我……”
她的意识愈发涣散,倒卧在冰凉的地板上,紧抓着衣领的手指几乎痉挛,口中模糊不清的呓语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
密室外头,太长公主与小皇帝都举着个长筒状的物事贴着石壁听着里头的动静。
半晌过后,太长公主皱着眉头看向小皇帝:“没有动静了?”
小皇帝亦是一脸诧色,细看的话,他的眼底还有遮掩不去的紧张焦急之色:“难不成是被吓昏过去了?”
太长公主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再等等看。”
说罢又自言自语道:“按说这是她最怕的,人在最害怕绝望的时候,往往是最能激起求生欲、望的时候,必定会想尽办法离开这密室。若她真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过人之处,这时候最该是她暴露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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