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笑着揉了揉凡哥儿的脑袋:“没有,是我夜里睡晚了,早上才醒不过来。不过凡哥儿年纪小,昨晚都又睡得晚,倒是可以多睡一会的,他小孩子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殷妈妈就连连应是,说话间,欢颜领着小丫鬟们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打水的打水,梳头的梳头,摆饭的摆饭,新的一天就在这样欢快的氛围与食物的香气中开始了。
相较于逍遥侯府上的欢声笑语,勇安侯府的气氛就显得低迷很多。
“父亲,菩提寺的老方丈已经圆寂了。”勇安侯世子一脸沮丧的对满脸期待的勇安侯爷说道:
“我问过寺里其他的老人,有些人倒也有点印象,记得十几年前确实有人将一个襁褓丢在老方丈的房间外头。
可因事情隔的太过久远,他们也记不太清楚当日的情形。我也不敢十分打听,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黄鸿飞到底是不是静成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还没证据能够证明,若在此时让人,尤其是勇安侯府的政敌得知此事,对勇安侯府定会是一次打击。
虽说如今的勇安侯府在朝堂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立足之地,但若有人趁机打击他们,怕是连眼下这仅有的立足之地也要没有了。
勇安侯爷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他有些颓丧的往椅子里一靠,似喃喃道:“这就是说,没有凭证能证明他是静成皇后的孩子了?”
“可是父亲,他肯定就是小妹的孩子!”勇安侯世子握紧了拳头,满脸都是不甘的意味:“我肯定他就是当年的三皇子。
他与小妹长的如此相像,我们只要查到当年他是为何被带出皇宫,又是如何被人丢到菩提寺的,就肯定能找到他是三皇子的凭证!”
勇安侯爷却没有世子这般激动与积极,他轻叹一声:“便是证明了他的身份又如何?皇帝登基已经八年,虽还未能亲政,可朝堂在摄政王的掌控与肃清下,稳固的犹如铁桶一般。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你还是趁早打消你的念头比较好。”
世子却有不同的看法:“父亲,要不是当年小妹被那妖妇欺凌逼迫,连自己的孩子都保全不了,如今大位上的,又岂会是那妖妇的孩子!
小妹的孩子才当得起名正言顺四个字,倘若大家都知道小妹的孩子尚在人世,定然会支持正统的!
我们是三皇子的外家,这么多年来,他本该是金尊玉贵的长大,可却因为那妖妇凭白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难道不该帮一帮他吗?
小妹在天有灵,若得知自己的孩子竟沦落至此,只怕也要泉下不安了!父亲,便是为了小妹,此事我们也不得不管,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勇安侯爷只静静地注视着激动陈情的世子,静默半晌方道:“你为着什么非要证明那孩子的出身,我心里一清二楚。
别拿你小妹来说事,倘若她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登上大典。当年就不会私自将孩子送出宫去,我们是她的外家,可在当年,她却连我们都瞒的死死的。
不让我们知道那孩子犹还活着,为的是什么?就是怕有朝一日我们会动了这样的念头。如今你果然动了这念头……”
世子皱眉反驳道:“父亲如何知道小妹当年就是这样想的?您如何就肯定是小妹要将三皇子送出宫去的?
也许是有人趁着小妹不备偷偷地将三皇子带出宫去,为的就是打击小妹。说不定正是那妖妇所为。
小妹的前两个皇子,不也是被那妖妇害死的?小妹一连痛失三子,这是何等样的打击?她就是要逼死小妹啊!”
世子愈发激动起来:“就算三皇子真的是小妹派人送出宫去,那也是忧心三皇子安全的缘故。
兴许她只是来不及告诉我们,又担心将孩子交给我们会被那妖妇发现,这才另托了人将三皇子送出宫去的。
当年那妖妇是如何打压小妹跟咱们家,您难道还不知道?小妹不敢告诉我们,也是情有可原,并非她不愿意!”
勇安侯爷久久没有说话。
世子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又恳切的低语开口道:“父亲,如今咱们家是什么光景,您比我清楚的多,自先帝登基,小妹被册封为后,我们家不但没能成为手握重权的外家,甚至还不得不被迫退让蛰伏……”
世子如今提起当年那段屈辱的岁月,仍是觉得意难平,他深吸一口气,才压下体内的暴戾与烦躁:
“咱们家原也是一等一的人家,朝堂之上也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可到了如今,父亲您自己看看,我们家出仕的儿郎有几个?
外头瞧着勇安侯度尚且风光,可这种风光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父亲,我一直没有告诉您,若我们还这样下去,勇安侯度迟早要落没成连京里的三等人家都不如。
如今就有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只要我们帮着三皇子上位,从龙之功尚且不说,就是凭着外家这一条,我们勇安侯府就能再创从前的辉煌!”
勇安侯爷何尝不心动,只是想着此事难度太大,那孩子即便是女儿所出,出身正统身份贵重,可若真的要扶持他登上大位,又岂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说皇帝登基已久,就是凭着如今三皇子这草莽身份,只怕朝臣就不会愿意。更何况后头还有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此事千难万难,勇安侯爷深知其中的危险和不易,这才不愿意行此危险之事。可他到底老了,这个家以后还是要交给世子的。
他自己的儿子他了解得很,平时看着不显,却最是醉心权利的,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一旦有了机会,便是他这个父亲,只怕也拦不住他。
“父亲,这是我们眼下唯一的机会了!”世子郑重其事的看着老侯爷,一脸坚定的说道:“儿子,儿子是绝不会轻易放过这绝好机会的!”
老侯爷便轻叹一声:“罢了,此事,去找你母亲问问,当年三皇子出生时,洗三那日她曾进宫去观礼了,你问问你母亲,那三皇子身上,可有没有胎记之类的印记?”
……
黄鸿飞被请进勇安侯府时还没睡醒。
没有安然陪着,他原本是不太愿意过去,不过又一想,安然也不能天天出门,不好给她找麻烦,再说他也不能永远依赖安然,于是收拾了一番就跟着永安侯府的人去了。
依然是老侯爷与世子一块儿接待他,不过今日他们却请了他往后院去。
“昨日我跟我母亲说起了黄公子的事,我母亲就一直念着要见公子。”世子一脸歉意的领着黄鸿飞往后头走去:
“小妹去了之后,她老人家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太医道她乃是郁结在心,这些年我们想了无数的法子想令她开解些,奈何都没什么用处。
她心心念念都是小妹与当年莫名夭折的外孙,今日能见黄公子一面,家母她定然会欣喜万分,这心里的郁结想必也能解开了。”
黄鸿飞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心情,既有些好奇,想要见见有可能是自己外祖母的老太太,又觉得有些别扭,颇有些近亲情怯的无措感。
他甚至升起了一种想要扭头落荒而逃的念头来。要是安然在就好了。有她在,他就觉得有了主心骨似的。
早知道今日要见老太太,他就不来了。
可此时都已经走到了老太太居住的慈恩堂了,这时候再落荒而逃,也太怂了,不是一个大男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因此,黄鸿飞故作镇定硬着头皮跟着杜士奇走进了杜家老夫人的院子。
早有人守在了门口,是个颇有些年纪却穿着打扮十分得体的老嬷嬷。
她的神色也带了些紧张与期待,乍一见到跟在杜士奇身后的黄鸿飞,她短促的“啊”了一声,而后紧紧捂住嘴,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
“于嬷嬷,你没事吧?”杜士奇明知故问,特特儿的看了眼一脸茫然的黄鸿飞。
正疑心自己是不是长的太丑给人吓哭了的黄鸿飞眨眨眼,想要开口又怕说错了什么,惹得这位一见到他就眼泪连连的老人家更伤心就不好了。
看得出来慈恩堂是提前打点过的,整个院子都十分安静,除了等在于嬷嬷,不见旁的丫鬟婆子走动。
可见杜家的人见黄鸿飞,也是十分警惕与谨慎的——至少再没有证实黄鸿飞的身世前。他们并不敢让他曝光在府里人的视线里。
于嬷嬷忙按了按眼角,眼睛依然不离黄鸿飞,只是略微紧涩的嗓音还是暴露了她激动的心情:“是老奴失态了。这位就是黄公子吧,快快请进,老夫人等等着呢。”
一边说,一边将杜士奇与黄鸿飞往屋里让,然而眼角余光却不离黄鸿飞须臾。
黄鸿飞被她弄得十分紧张,忍不住低声问杜士奇:“这位老人家没事吧?”
杜士奇就深深地叹了口气:“于嬷嬷是我家小妹的奶嬷嬷,小妹自小由她带大,情分不比亲母女差什么。
小妹去后,于嬷嬷伤心的差点哭瞎了眼睛。虽说我已提前知会过她们,但黄公子与小妹的长相委实太像了。
嬷嬷见了你便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小妹,因而才失礼了,黄公子千万包涵不要见怪才是。”
黄鸿飞自然不会计较于嬷嬷的失态,甚至还唏嘘的叹了一声:“原来如此。世子爷也不必太过小心。我又怎会因为这个就不高兴要怪罪于人?”
于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嗓音里就带上了轻颤的哭音:“以前姑娘还小时,也常扮了男装偷偷溜出府去玩,老奴乍一见黄公子,还只当又看见了姑娘小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这勇安侯府每个人都说黄鸿飞长的像他们的女儿、小妹以及主子,黄鸿飞忍不住想,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还能让人提起来就如此伤感,那位静成皇后。想必是一个极好的人。
到了此时,他对有可能是自己亲生母亲的静成皇后,终于生出了好奇与亲近之心。
在里屋的杜家老夫人听到外头的动静,忍不住激动地出声问道:“可是黄公子来了?快快将人请进来,快!”
于嬷嬷就紧走两步,赶在黄鸿飞前头将厚重的石青色蝙蝠纹门帘打了起来,一面回着话:“老夫人别急,正是黄公子到了。”
转头又用殷切而热烈的目光看着黄鸿飞:“黄公子,快里面请吧。”
黄鸿飞不知为何,听见那苍老的急切的嗓音传出来,竟也生出了几分紧张与激动来。他顿了顿,方才在杜士奇与于嬷嬷的注视下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于嬷嬷待黄鸿飞进屋后,忙又奔向了半卧在床榻上的杜老太夫人:“老夫人千万莫要太激动。太医特特儿嘱咐过的,您万不可大喜大悲,否则身子要受不住的。”
说了这句话,扶着老夫人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后,又低声感慨:“那位黄公子,当真与世子爷说的一般无二,活脱脱就是姑娘当年的模样啊!”
杜老夫人就更加忍耐不住,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往黄鸿飞的方向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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