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傅舍担心包易斯惹麻烦,想他说出来后,马上送给齐阎,免得齐阎找包家的不痛快,“快说!”
包易斯调整一下姿势,仰起头,眸光透过眼眶里的水雾,看向天花板,仿佛从那里射出来的灯光照进了心里,驱走了黑暗,回忆如潮水涌动,脑海深处,灰白的画面渐渐五彩缤纷——
“馨儿第一次穿我买给她的衣服,她开心而羞涩的模样,馨儿第一次得奖状,她冲到我面前,高兴地对我说,‘易斯哥哥,我会再接再厉。’她第一次吃到奶油芝士,甜蜜的味道令她哭泣不止,她说,这是她吃到的最幸福的感觉,当时我笑了,嘲笑她说,幸福的感觉可以拿来吃么?每一年的生日,我陪她度过,简简单单的,没有鲜花,没有蜡烛,有的只是一本书,或一件漂亮的衣服,外加一顿简单的西餐,她是那样一个容易满足的女孩……她天真灿烂的笑容,她所有的痛苦与快乐,都在我这里……”
包易斯拧着心口的衣襟,脸上浮现的浅笑随着他逐字逐句落下,渐渐又化作不可收拾的悲痛……
“你跟齐阎那个疯子有的一拼,都是神经病!”包傅舍嘲弄了一句,转身上楼,知子莫若父,不就是些视频吗?全在包易斯的私人电脑里存着,想要拿到手还不简单?
阎玉佳的心撕裂般地泛疼,幽怨的目光落在包易斯那张痛苦不堪的脸,上前安慰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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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浓重,苍穹中仅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散落,微弱的光时明时暗,像生命陨落前最后一刻的挣扎。
淡淡的薄雾笼罩着龙景庄园,这里,再也没有鸢尾花的天然气息,随风飘散进别墅的青草气息与空气中死一般的沉寂,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心慌。
东楼客厅,沙发坐着两位老人,仲佚侍候在一旁,清淡的茶香渐渐淡无,茶水凉了…………
墙上的古钟“卡塔”一声,所有指针都指向零时那个位置,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而就在这时,几道强烈的车头灯光扫向院落的龙石雕喷泉,其中一辆暗调的汽车如同深海中的鲨鱼般钻进来,辗碎了别墅内的光影与寂静,“咯吱”一声,停在东楼门前。
紧接着,“嘭”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好似掺着怒意般,只见从汽车上下来的男人,如风一般蹿进客厅,如同漂浮的幽灵。
身着墨黑色西装的他,刚从火葬场回来,怀里抱着——骨灰盒。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沉痛的嘶吼,一惯冷魅的脸浮满了无尽的阴霾,卷着戾气的眸光凶狠而残暴,似要将齐谭与阎绩之给活剥了!
“逝者为大入土为安,我们做错了吗?”
齐谭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令齐阎原本悲愤交加的心,像有人拿着顿刀硬生生地剜似的疼,难以言喻的巨大伤痛在他心底蔓延滋长,眸光也变得深深绝望——
“馨儿是我的,她的最后一程应该我来送,你们有什么权利背着我火葬她!”
“你准备将她冰冷的尸体扔在医院多久?一天,还是两天?还是更久?”
“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面前的老人不是自己的亲人,杀了他的心思都有!
齐谭起身,准备从齐阎手里接过骨灰盒,奈何齐阎警惕地后退一步,像是手里捧着无价之宝似的,怕被人夺去,重重地唉叹一声,“既然带她回来了,就安顿好吧,生,她离不开你的禁锢,想她死了,也不会在乎是否自由。”
“外祖父……”齐阎哭腔的嗓音突然漾开,一向雷厉风行、果绝狠辣的男人竟湿润了眼角,高大的身躯一下子跌进沙发里,死死地抱着怀中之物,“馨儿已经死了,就那样绝情地离开了我,为什么连亲自送她上路,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满足我,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是我的亲人……”
他又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窝在沙发里,呜咽哭泣,脆弱无助的样子,像个弱女子。
齐谭眼角也湿了,看了看一旁沉默的阎绩之,心里颇为埋怨,说好了要帮他一起劝说齐阎,事到关键,居然又装起了哑巴!
半晌后,他冷硬地对齐阎说,“人死不能复生,你最好给我振作起来,否则难保下一个被你活活气死的,就是你外祖父,我!”
人活于世,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等值得我们珍惜,可是于齐阎来说,友情是奢侈,爱情是牢笼,徒留的亲情又像一场笑话,家族那么大,亲人那么多,真正关心他的能有几人,全是些功利的家伙!
多年来,齐阎与齐谭相依为命,在这个时候,如果一条老命能换来齐阎重新振作,就是要了他的老命都值得!
“呵呵……”齐阎似哭似笑的声音从唇间逸出,染着一丝怨恨的眸光看向齐谭,“你现在跟我说振作,让我怎么振作?难道你不知道吗?没有馨儿,我会活不下去,没有馨儿,我会被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折磨的痛不欲生,是你一开始同意馨儿留在我身边的,为什么最后还要硬生生拆散我们,她不就是我的亲妹妹吗?亲妹妹又如何?我偏偏就娶她了,偏偏就与她生儿育女了!谁敢干预我!”他抬手,颤抖地指向阎绩之,“你,道貌岸然,眼里除阎家的香火,就是汤普森家族的财产。”又指向齐谭,“而你,全然是怕馨儿毁了我的前程!”
“齐阎,你怎么能这样说?”阎绩之终于开了口,一颗老迈的心因齐阎激愤的话而抽痛。
“我说错了吗?”齐阎怒视着阎绩之与齐谭,“如果不是你们一心想要拆散我与馨儿,找King攻击帝克集团的财务系统,我怎么会让馨儿一个人回庄园,馨儿又怎么会死得那么悲惨?!”
齐谭心口一震,“齐阎,你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们,我们是打算送走馨儿,却没想过要她死!”
“是没想过要她死,却让人有机可乘,馨儿的死,你们难逃其责!”齐阎语气锋利,染着伤痛的眸,明显划过一抹仇隙。
“你——”齐谭抬手,愤怒地指了指齐阎,这么多年来,从没像今天这般理屈词穷过,最后只能落下一声叹气,老迈而僵硬的身体缓缓坐回沙发,“那么你想怎么样?要我偿命吗?”
齐阎说得没错,就是他与阎绩之谋划不成,反被人钻了空子。如果他的死能令齐阎解气,他会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脑门开一枪!
闻言齐谭的话,阎绩之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齐阎不理智,你也疯了吗?胡说什么呢?”
“哈哈……”蓦然扬起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齐阎轻摇着脑袋,大手抚摸骨灰盒,低柔的语气透着股子说不清的阴恻,“馨儿,我认为最疼爱的人跟我说这么虚伪的话,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罢了……这些,我都不在乎了……”
话落,他将骨灰盒抱在胸口,一手扶着沙发,颤颤巍巍地起身,像喝醉了酒般摇晃着向外走,只是那落寞的背影惹人心疼。
齐谭的目光追随着他,愤怒瞬间转为深深的自责。
“齐阎——”齐谭猛然起身,追出去两步,忽然粗吼一声,手腕甩了那么一下,……
阎绩之惊得全身一怔,大叫,“不要!”
“老爷!”还有仲佚一声惊呼。
齐阎慢慢回头,然而瞥见齐谭执着手枪抵着太阳穴时,目光惊颤,无法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一向惜命的老人居然能拔枪指着自己的头。
“齐阎,用我的命作赔偿,够吗?不够的话,我可以朝自己多开几枪!”齐谭目光紧锁齐阎,心内对他的愧疚已然装不下,“如果十年前我多关心一下你的父母,他们也不会出事,你也就不会被人劫持囚禁一年,也不会留下心理创伤,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好,如今,是我亲手害死了你心爱的女人,我愿意为她偿命,只求你别像十年前一样折磨自己,当外祖父求你了,好吗?”
齐谭知道,齐阎这一刻走出这里,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绝望的眸底是生无可恋的平静,提前火葬包馨儿是迫不得已,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回庄园!
只是这么死了,齐谭心有不甘,可是他穷尽心力也想不出令齐阎放弃轻生念头的办法了。
齐阎的心像是被一双手死死揪住,窒息的疼痛又开始泛滥,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您别逼我……”
死,是人性懦弱的选择,却可以逃避现实中不能承受的痛,“我活得很辛苦,真的很辛苦……”
齐谭唇角浮出一抹浅淡而从容的微笑,凝视着齐阎,从衣兜里抽出一张纸,是齐阎几个月前画的包馨儿的肖像,“你要相信奇迹,只要活着就会有奇迹,这张画就是你人生的奇迹。”他猛然将那张肖像递到嘴边,张着嘴巴与左手三两下撕了个粉碎。
见齐阎脸色蓦地一沉,他指着地上的纸屑说,“如果死了,即使你抱着包馨儿的骨灰,也未必能同穴,你只是一时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罢了,那就用我的命来发泻你心中的郁结吧……”
“老爷,不能啊。”仲佚摇着头,“扑腾”一声跪到地上,“帝克集团迫于政府压力,股票被迫退市,齐泰会上下人心惶惶,若您走了,谁来帮齐阎先生度过眼下的难关啊,你就忍心这么丢下齐阎先生一个人吗?”
“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齐谭没看仲佚,眸光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齐阎眼睛,四目相视,是他视死如归的心与齐阎心底的痛楚与纠结……
人生,到处都是意外,无法预测。
“铃……”
阎绩之的手机响的有些不是时候,掏出手机,正想着将其关掉,却在瞅见是琼斯的电话号码时,下意识是接听,还故意按了免提,此刻,帝克集团风雨飘摇,他无法做到像齐谭那样,用如此破釜沉舟的方式换回齐阎的理智,然而帝克是齐阎一手创立的,阎绩之不信齐阎能完全无动于衷……
然而,事与愿违。
然而,始料未及……
接通的一瞬,琼斯悲痛欲绝地吼叫,“阎绩之你人在哪儿?快把齐阎给我找来,科勒里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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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康奈私立医院。
齐阎赶到时,科勒里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蓝眸子死不瞑目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好像在等着某人的到来。
“齐阎!我恨不得杀了你!”琼斯见到齐阎,几步蹿过去,推搡着,不让他进来,“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非强娶包馨儿在身边,你与她的丑闻也不会被人拿来大作文章,你曾外祖也不会因为你把帝克集团搞得一天不到就濒临破产,而被你活活气死!”
“你该死!”琼斯气得一掌朝齐阎身上扬去,齐谭哪肯让旁人动齐阎一下,一把扼住琼斯的手腕,不怒自威地看着这一屋子居心叵测的人。
他们的主心骨不在了,帝克集团一倒,他们就可以瓜分家族的财产,虽然这样做不能够大富大贵,但这时候,他们还能指望谁来归拢这一盘散沙?
“你看看他,你好好看看他……”琼斯双手拉扯着齐阎,齐谭本要制止,可转念思索一下,便不动声色向一旁移了些。
齐阎像个木偶似的任由琼斯拉扯到病床前,任由琼斯将他高大的身躯一把给按跪下去。
“到死,他都在叫着你的名字,一遍一遍地乞求你不要放弃帝克集团,不要放弃汤普森家族……”琼斯别过头,科勒里那不甘的眸眼刺痛了他的心,适才,他那么用力,也没能阖上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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