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城旧巷深
Chapter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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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老师,您怎么过来了?”N市绘画大赛评委组的组长一见到门口的人,立刻起身迎接。他们正在筛选今天预赛的作品,要从这些画作中挑选出决赛的预备人选。

于芳是国内知名的画家,擅长油画跟素描,业内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这次评委组能请到这位重量级的评审,态度自然是无比恭敬的。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看的怎么样。”于芳今年也快五十岁了,在业内也算老前辈,虽然脾气温和,但艺术家么,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年轻的时候如此便罢,现在年纪大了,也想提拔提拔后辈,所以这回应了N市的邀约,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诶呦于老师你看,这预赛还得烦劳您过来,真是不好意思了。”组长是个人精,于芳原本没说来意,他这么一讲,于芳倒是不得不看看了。

比赛的大多数是中学生,桌上放的那些个作品多少显得稚嫩,于芳随意浏览了几张,并没有让他眼前一亮的画作。

“家”这个命题看似简单随意,每个人都有家,也都有对家的体会,可没有太多人生经历的学生在表述情感时颇显贫瘠。

于芳摸了摸嘴角新长的胡渣,这人年纪一大,随便动动都觉得疲累,他已经好几年没出新作了,之所以有了收徒弟的想法,就是想有个传承。

“诶于老师,您看看这个。”于芳正想起身,组长却在此时递过来一张画纸,于芳顺手接过,先是随意瞥了一眼,紧接着眉头便蹙了起来。

学生的画作大多以家庭活动为先来表达“家”的主题,可现在手里这幅却与众不同。

画面很简单,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微微捶首,手里拿了一只拨浪鼓,面上带着丝丝笑意,怀中是名嗷嗷待哺的婴孩。背景应是在小院中,水井老藤,女人坐在木椅上,整幅画面陈旧而温馨。

于芳蹙紧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也有了宽慰的笑意,看来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

“怎么样于老师,这作品还挺有意思。”组长察言观色的功夫倒是很深厚,一见于芳的神情便知道他的意思。

于芳放下画纸,还是摆起了架子,可脸上的笑意却没褪下去:“这孩子的心思挺成熟的。”

画的构图简单,色彩也很单一,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思念之情。

于芳想了想有拿起了那副画,望了一眼右下角的落款,字迹利索:伍汛。

看样子,可以关注一下这个伍汛决赛的表现了。

——

“主任主任,刚才大赛评委组来消息了,说咱们学校入围决赛了。”美术老师显得有些兴奋,走进房间的时候满脸红光。

陈主任很高兴,乐呵呵地拍了拍身旁伍汛的肩膀。,“行啊你小子,看样子有点实力。”

伍汛只是垂眸,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好像这消息正是意料之中。

“诶,咱们今儿不是要去市医院吗?”美术老师过了兴奋劲,聊起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伍汛张了张嘴,本想说他就不去了。沈矜如正在旅馆里,不知道烧退了没有,他想过去看看。可一想起顾婷婷,他这话还是没说出口。

他不喜欢人与人之间的客套来往,只是顾婷婷的病也确实让他有些担忧。

“这不准备走了,”陈主任说着拿起了一旁的公文包,老覃已经把车开到楼下了。“等会路上买点水果过去,诶你说这病人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伍汛跟着进了电梯,却保持着缄默也不参与两人的对话。

“这..主任,我也不知道啊。”美术老师为难地挠了挠头,他年纪也不大,平时也没碰上过类似的事,再说顾老师女儿这病也不是小病小痛的,他哪里知道什么需要什么忌口的。

“就买点水果吧,新鲜的。” 陈主任也沉了声,他们去医院的事并没有提前通知顾青,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到他。

毕竟顾青那清傲的脾气,是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境的。

几人各怀心事上了车,老覃似乎也发觉了气氛的沉闷,一路上也没说话。市医院离得并不远,没半个小时便到了。

“诶主任,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呗,我跟顾老师也不熟,去了尴尬。”老覃在车里点了支烟,在几人下车后说道。

陈主任点了点头,老覃这话也没错。再说了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相干的人也不愿意触那晦气。

美术老师提着水果篮子,陈主任走在前头一边走还一边叮嘱着:“小宁啊,待会儿看我眼色,顾老师现在这情况,安慰的话能不说就不说...”陈主任说着看了一眼走在后头的伍汛,本想也提点伍汛几句,到了病房烧说话,可见到伍汛那模样还是罢了,这人本身话就不多,哪用得着提醒。

到了住院部,陈主任先去了导医台咨询,问了病房号后神色有点沉重,走过来冲两人摆了摆手,声音也低了不少:“走吧,五楼重症病房。”

到了五楼,三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轻了许多,这层病房的气氛更加沉闷些。陈主任走到护士台说了来意,护士很熟练地指了路,只是目光在三人中的伍汛身上停留了片刻。

陈主任走到顾婷婷所在的病房门口,他冲后面两人示意着,自己先进去看看,正想敲门,病房门却开了,顾青拿着水壶站在门后,见到陈主任时神情一滞:“主任,你怎么来了。”再一眼看到美术老师跟伍汛,脸上更是讶异。

“哦,市里有个绘画比赛,知道婷婷转院了,就过来看看。”陈主任解释道,然后欲言又止地指了指病房里:“那个,婷婷怎么样。”

顾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在医院不修边幅,每天光照顾女儿就已经忙前忙后了,这会儿忽然来了几个探望的,一时之间有些乱了手脚。

“哦,婷婷现在睡着了。”顾青压低了声音,面上带着歉意:“主任,您这大老远的还过来,多不好意思。”

说着拉开了病房门,先走过去把病床边上的帘子拉实了,这才匆匆回到门边:“来,你们进来坐。”

美术老师拿着水果篮子,将它放在了床边,然后冲顾青颔首:“顾老师。”

顾青面带憔悴,三人中只有伍汛没什么表示,只是神情冷淡地靠墙站着。顾青现在也没心思在意这些,陈主任说来N市参加比赛,看样子是带着伍汛来的?

没想到他离开学校也没多久,伍汛这就转了性子了?怎么忽然间就愿意出来了呢。

“对了,你们班这次月考成绩不错,挺稳定的,等你回去...”陈主任本想找些话题聊聊,可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看这情况,顾青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校呢。

“那就好,主任,这段时间还是得麻烦你多上心了。”顾青面色疲惫,现在也没不管别人的欲言又止的意思,女儿的情况他也知道,操心的事情多了,重点班的成绩也不是顾青现在关心的问题。

“唉,你一个人照顾孩子,真是辛苦你了。”陈主任叹了口气,望了眼病房的陈设,东西倒是收拾的很干净。

“辛苦倒不至于,毕竟我欠婷婷的太多了。”顾青的语气也低落了不少,陈主任应该不知道沈矜如也来了的事,还好今天矜如不在,不然又得多些话头了。

这边正在寒暄,伍汛站在病房墙边出神。他是不喜欢医院的气氛的,尤其是现在顾婷婷正睡着,连一丝生气也不见,这让少年的心中也略感悲悯。

顾青跟陈主任正说着话,伍汛动了动脚步,朝着病床的位置靠了靠,病床边的遮挡帘露出一丝缝隙,伍汛透过那缝隙瞥见了正静静沉睡着的女孩 。

手臂上插了各色的导管,一旁的仪器屏幕上几条波浪线有些刺眼,孩子又瘦了,不过一周的时间,顾婷婷比上次伍汛见她的时候更消瘦了几分,几岁大的孩子没多少重量,那模样只让人揪心。

伍汛视线移到了病床边,那头还是放了几本故事书,只是此时那叠书上多了一张画,伍汛认得,那是他随手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少年的心中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他微蹙着眉,心情也沉重了下来。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沈矜如会不辞劳苦跑来照顾这个毫无血缘的孩子,见到几岁孩子受这种苦,谁都会不忍心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顾老师,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陈主任这会儿正站起来,不好太多叨扰,孩子又正睡着,于是道别道。

伍汛听见这话才回过神,又回到了墙边,只是目光还是朝那病床看了几眼。

“我送你们出去。”顾青也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了一旁的水壶,他刚刚就是准备出去打点热水的。

陈主任跟美术老师已经走到了门边,和顾青说着话:“不用送,我们开车来的,你好好照顾孩子。”

“诶,伍汛,走了。”陈主任说着朝里头的伍汛低声道,这孩子,来的时候走在最后面,还以为他不情愿呢,这会儿怎么还在里头。

伍汛没应声,步子朝门口迈去,走过顾青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跟顾青一般高,此时见到男人脸颊上淡青的胡渣,心中闪过一丝不忍,饶是平常为人冷漠的他也开口道:“顾老师。”

“嗯?”顾青倒是很意外,伍汛主动开口跟他说话,毕竟这孩子的性格太难捉摸了。

“婷婷会好起来的。”说完这句,伍汛也不多逗留,出门跟着陈主任走了。

顾青怔愣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喃喃自语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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