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人还是恍惚的，今天一早就发生这事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进门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其他老师探寻的眼神，还有几个的目光更是意味深长。
顾青无暇理会，坐下来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眼前的备课笔记也有些模糊起来。
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人去教育局举报沈矜如非法授课这事儿。
倒不是他觉得这事有多合理，只是县城小地方，多的是开后门进学校教学的，再说沈矜如只是代课，哪里晓得会闹起来。
头疼。顾青无意间抬了抬头，却发现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偷瞄着他，见他抬眼了立马低下头去。顾青弄不清这情况，余光瞥见角落里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
她不会回来了。顾青直觉地觉得，沈矜如上午说完那番话，这会儿应该就离开了。
心底隐约闪过几丝失落，办公室里的目光让顾青觉得万分不自在。沈矜如是走了，可被举报这件事铁定是瞒不住的，一想到其他人异样的目光，顾青就觉得脸上发烫，他努力维持的清高形象，恐怕这次要大打折扣了。
平时总有聊天说话的声音，今天顾青回来后，办公室里却沉寂得可怕，除了几位老师相互偶尔的眼神交流，那心照不宣的目光似乎都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平时顾青装惯了，没想到会栽在女人手里，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看别人的笑话总是乐此不疲的。
这种尴尬的沉默让顾青如坐针毡，他知道这事守不住，恐怕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了，也许都在背后嘲讽他呢。
“哟，今儿个怎么都这么安静呢。”办公里的沉默被推门而入的来人打断。顾青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李老师，今天有高三的课？”
李旭明是高三的化学课老师，专门带重点班的。他刚入行，年纪轻轻就已经拿了好几次县级优秀教师了。因为教学方式独特，为人风趣，学生们都很喜欢他的课。
李旭明见着顾青，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举了举手里的试卷：“下午有事，先把你们班的作业拿过来，等晚自习了发给学生。”
顾青接过那叠试卷，有人声了他刚才那股子尴尬劲消了不少。
李旭明上下打量了顾青一番，开玩笑似的说道：“顾老师你最近伙食不好啊，看你瘦了很多，不精神了。”
顾青干笑了两声，其他老师装作没听见似的，埋着头自顾自的谁也不搭话。
李旭明挠挠头发，也不知道这办公室今天的气氛怎么这么奇怪，他本来打算把试卷交给顾青就走了的，这会儿忽地想起了什么，颇有些严肃地说道：“顾老师，你们班学生的纪律得好好带带，今天我上课的时候还有不打招呼就跑出去的，下课都没回来。”
李旭明平时很少批评学生，这种在顾青面前告状的情况倒是头一次，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重点班纪律不好，那不是打他这个班主任的脸呢么。
“个别学生是不好管，不知道李老师今天说的是谁，回头我好好教育教育。”顾青问道。
李旭明一时想不起伍汛的姓名，蹙着眉思索着：“就那个你们班上长得挺秀气那男生，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叫什么来着。”
这时有老师接话道：“李老师说的是伍汛吧？”
“哎对对对，就是伍汛。”李旭明忙不迭地点头，“这学生成绩挺好的，就是有点，啧啧，目中无人。”
顾青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又是伍汛。
“李老师你还别说，伍汛前阵子还跟高一的打架呢。难管是正常的。”
“不对啊，我以前也带过伍汛那班，他还挺乖的。除了不怎么跟人交流以外，从来不惹事啊。”
一提到伍汛，办公室里像炸开了锅似的叽叽喳喳了起来。顾青被这几人说的头疼，但又不好敷衍李旭明，“李老师，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有劳你担待了。”
李旭明也是好说话的人，见顾青这样也没再多讲什么，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顾青坐回椅子上，头疼的感觉愈发强烈了。他用力揉着太阳穴处，想缓解一下疼痛。办公室里的老师见顾青这一副苦恼的样子，终于有人试着开口问道：“顾老师，身体不舒服？我看你还是要多休息，看你累的。”
却听见有人嗤笑一声，是个女老师：“顾老师忙着谈情说爱，当然累了。”
话一出，原本的窗户纸也捅破了。有好事的赶忙接上问道：“顾老师，听说那谁之前是棋牌室老板娘啊，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你也不喜欢打牌啊。”
“哎哟这话问的，你看沈矜如那模样，哪需要在牌桌上认识啊，路上随便多看一眼就被勾魂了咧。”
紧接着就是一阵哄笑。
顾青面色发红，却不能争辩什么，只会让众人说的更起劲。他站起身，拿起桌边的水杯，匆匆说了一句：“我去倒点水。”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关上门前还隐约听到里头的议论声——
“平时装的人模人样的，这找来的是什么人，还连累了学校。”
“小点声，当心给人听见了。”
“干什么，这都不让说了啊。还不是他搞出来的事，被那女人迷昏头了 吧。”
几个女老师统一口径，无一不讲他的不是，但也有帮着他说话的，却只有惋惜的感叹“唉，顾老师这次也真是糊涂了。”
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忽而有些懊悔自己给沈矜如介绍这份工作了。这事儿恐怕要变成不少人的笑柄吧。
顾青拿着水杯在传达室接了些热水，平时能说会道的他在门卫处也不出声了，接了水便往回走，只是脚步很慢，怕自己回去了还能听见那些议论，下意识地拖延着时间。
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上课时间了，上午最后一节课。办公室里冷清了不少。顾青进门的时候松了口气，人少起码他不用见着那些玩味的眼神跟嘲笑了。
“诶，顾老师，刚才有电话找你。”坐在顾青左侧的男老师见他回来，连忙转达道：“好像是你女儿幼儿园打来的。”
顾青连忙放下水杯，走到办公室那台座机前，翻了一下来电，果然是幼儿园的号码。他回拨过去，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自顾不暇，这时候女儿那边又来电话，他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安。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通，接电话的却不是蒋阿姨，反而是顾青并不熟悉的幼儿园管事，他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顾婷婷的家长，对方的语气立马急切了起来：“顾婷婷今天课上晕倒了，现在送去人民医院了哩，你这个家长，怎么接电话都...”
顾青脑袋嗡地炸开了，手里的听筒也掉了下来，电话线吊着那话筒一晃一晃地碰着地，等办公室里的人回过神，顾青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喂，喂？怎么没声了？”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话。那男老师走上前去，拾起话筒应了一声：“你好，顾老师他刚跑出去了。”
“我话都没说完，他这怎么当父母的，女儿病了都不知道吗？”那边说话的人满是责备。
剩下两三个老师也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接电话的男老师，似乎想征询什么。
男老师歉声了几句，也了解了大致情况，挂电话的时候一边摇头一边说道：“顾老师家里那小孩又病了，好像突然晕倒送去医院了。你说他最近是不是犯太岁啊，这事儿一茬接着一茬...”
其他几人闻言，也是赞同的模样。果然这人呐，时运不济起来，什么事都能找上门。
——
顾青一路心急火燎，没来及请假就直奔人民医院。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他知道女儿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可是怎么会突然间晕倒了呢，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啊。
一下车就往急诊室跑，之前也来了不少次医院，这里的路他也熟悉了不少，刚进急诊室大门，顾青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顾老师，你怎么才来啊？！”拽住他的正是蒋阿姨，想来是特意在门口等着他的。
“婷婷呢，她怎么样？”顾青满脑子想的都是女儿的情况，抓着蒋阿姨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医生在给检查呢，”蒋阿姨脸色有异，只吞吞吐吐地说着：“顾老师，你别着急啊，没事的...”
顾婷婷一个小时前就被送到医院来了，蒋阿姨现在不看顾着反而先下来找顾青，恐怕事情已经让这个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手足无措了。
顾青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他看出了蒋阿姨话语里的隐瞒犹豫，知道问她也没什么用，于是直接跟着蒋阿姨去了顾婷婷的病房。
走去病房的路上，顾青心头越来越沉，那股子不安的情绪已经淹没了他。只是普通的感冒也就罢了，可这架势，恐怕情况真的不乐观。
蒋阿姨看见顾青面色沉重的模样，竟也没有出声安慰，将他带到病房后自己便在一旁站着。
踏进病房，顾婷婷小小的身子就那么无声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是苍白的，鼻孔还插了吸氧机，一旁安架的仪器也让顾青心头坠痛。
这是...怎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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