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被抬了回去,也不知他是激动,还是因为当初夸下的海口而害羞,这货在房里蒙了一天,喊也不出来,满月偷偷从窗前看,却发现这家伙在看书。
当下心里感动,真是好样的!
县试第一场为正场,考得好的,甚至后面都不要考了。小十上了团案,虽是最后一名,可此次定海县参加考试的有近两千人,两千人中的前五十,放到后世足可笑傲江湖了。
取得了这样的成绩还能认真读书,满月想起自己以前读书的态度都有些惭愧。默默下厨房给小十做了一份核桃糕,让人送了去后,便回屋继续编写教材。
如此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小十又默默地踏上了举业之路。
县试第二场招覆,若是小十名次再能提一提,基本保送府试就是稳了。
经过第一场正场的厮杀,近两千余学子已去了大半,只余400人不到,一场考试的淘汰率五分之四,科举之残酷在这场考试里就体现出来了。
而整场县试最后能录取人数也不过50人,科举之残酷超出后世人的想象。
小十入了考场,有了第一次经验,他显得淡定多了。而他这回不用再在茅厕边上闻着臭气考试了,团案最后一名那也是上了团案的,他可以提前享受优等生的待遇了:直接排在公堂前考试。
处于知县,县学教谕眼皮子底下考试,不但没了作弊的可能,若是入了考官们的法眼,那就受用不尽啦!
小十深吸了一口气,铺平纸张,心里想着坐堂考又怎么样?阿姐说得对,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阿姐熬过了太监的刑罚,现在就名满天下了,我也不必紧张,只要好好答题便是。
小十资质平庸,可胜在刻苦。第一道四书题难不到他,很快就做好了。
只是看到第二题时,他却是呆愣在那儿。
孝经论!
摘取孝经里的一段话,让考生谈看法。
小十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父为子纲等圣人教诲,想起母亲说得那些话,以及陈氏温柔地安抚……
眼睛红了,须臾功夫便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陈述感到莫名其妙,教谕探着身子往前一看,不由心生好感。
此般伤感必是父母中有人不在了吧?
讲究孝顺的年头,这样真挚的感情总是引人好感,教谕不由安慰道:“兀那杨学子,尔今来此为何?替父母争光,替门楣添彩,何故伤感?快快答题,争取一举夺魁!”
小十擦擦眼泪,冲教谕表示感谢,便下笔写了起来。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他写完后居然交卷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其他学子也看着他,听了刚刚教谕的话多少是猜到了点什么,此刻见小十交卷,惊讶过后不由感动。
什么叫作为人孝悌者也?这就是啊!
竟对父母思念之情如此重,此子即使此科不中,但凭此孝心必能贤达乡里,来日或有更好机缘也未尝可知。
只是学子欣赏,不代表其他人也欣赏。
比如县太爷不高兴了。
妈蛋!
你阿姐没领悟出老夫的意思就算了,你这算什么?准备撂挑子?老夫姿势都摆好了,准备保送你进府试了,你现在跟我说不干了?!
阴沉着个脸将考卷拿来一看,这一看,陈大老爷的脸一下就白了!
卧槽!
疏忽了!
连他都忘了这点!
小十在考卷上写的东西是所有人都疏忽的东西,只见上面写了他以往在父母跟前如何撒娇,父母如何疼爱。后七叔多年不归,以为人绝便过继七房,虽过继可仍与父母相处。直到自己姐姐回来,才知七房有人,心里抵触,嫡母如何照顾都不愿理会,竟是忘了自己七房长子的身份,未守孝二十七月便来参考,真是大不孝,期望大老爷惩罚他一人便好……
前面说过参加考试要五个童生互保,还要一生员作保,若是出了点什么事那是要连坐的。
那么小十是脑子坏了么?
不是的。
小十在哭过后,思来想去,家里与吴王的恩怨太深,这事瞒不住,与其到时给他攻陷不如现在自己招认。虽然也可能给其他人带来麻烦,但起码现在是自己承认的,罪名要轻一些,别人应该没问题。毕竟这是家族内部事务,别人也未必那么清楚。
而且自己可以引起舆论同情,也许就没事了。
不得不说小十观察能力很强,看着满月跳上窜下的,倒是看出一些门道来,学了点操作舆论的门道,小小少年在难过后,竟是一下子思虑到了这么多事。
教谕一看也是傻眼,这,这,这也太离奇了!
说起来过继了,那死掉的男子自然就是他父亲理应守孝的,但杨立援这事明显有些不同,因为杨家以为他现在的父亲死了,所以他过继过去已守孝过了,只是不晓得他父亲其实是离家不肯归,前年才去世……
教谕掰着指头算了算,到四月才24个月呢,这怎么看都违规了,可这违规违得怎么这么别扭呢!
陈述脸色阴晴不定,忽然将卷子递了回去,问道:“杨立援,你可过继到七房?”
“当初族老作证,过继到七房,学生守孝了二十七月,后来母亲归来,才知父亲前年才去,是我等弄错了。”
“既已守孝又何故说这话?再给他张纸重写。”
见其他人看过来,陈述忽然换上一张大义凛然的脸,拱手朝北道:“昔年崇祯爷开海,言大明之祸在于固守成规,杨立援此子纯孝,过继杨守恒名下已守孝二十七月,虽有误会却已全了为人子的孝道,乃父也是生员,自当继承衣钵,继续考吧。”
这无疑是陈述认可了小十,觉得他道德是没瑕疵的,而其他几个考官在看了小十的陈情后也觉陈述的处理极好,兼顾了法理和人情,而对杨立援的诚恳更是给予肯定。
这孩子一直养在亲生父母身边,过继了也跟没过继一样,忘了也是情有可原,更别提他实际已守孝过了。
小十呆在那儿了,那教谕看得好笑,一板脸,呵斥道:“怎得还不考?!你若再不考,以后都不用来了!”
小十一哆嗦,忙行礼,“多谢老父母大人,多谢先生。”
一旁的学子也从对话里听出个大概,不由感叹老父母大人的仁慈,至于小十的事,他们觉得既然守孝过了,那就是成了恩义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小小插曲过,到了傍晚终是出了考场。三天后,发案了,小十去一看,顿时脸青了。
他还在团案上,可,可,可怎么又是最后一名啊?!!!
转过一天,继续考,小十好似与最后一名杠上了,稳稳地挤在团案最后一名上,估计候补榜上的第一名眼珠子都红了,十分想爆他。
到了第四场,考棚里只剩下百来人了,小十盯着偌大的黑眼圈交上了考卷,若是他这回还能继续维持团案最后一名的话,那么他就是此次县试的胜利者了,虽是吊车尾,但他有了府试的资格。
三日后,小十到了很晚才回来,他过县试了,依然是最后一名。县试第一叫案首,最后一名则叫坐红椅子,概因名字后面接画一红色截止符号,形如椅子座面和靠背,才有了此俗称。
虽是坐了红椅子,可到底是中了啊!
想想这淘汰率,换作谁都得骄傲。
小十好似忘了自己当初说要中大小三元的话,回家当日先是扑在满月怀里嚎啕大哭了一场,随后满月发现他不像人了。
“满仓,我跟你说,别看哥哥坐了红椅子,可你要知道那是多少人?阿姐那个算术你学得比我早,这个比例你算算,你算算,快2000人呢,你哥哥我考了五十名,这叫什么?不说万里挑一,那也是百里挑一的。”
“信节啊,十叔跟你说,处处拿第一好是好,可若是争不到第一,这万年老尾也是不错的。你们瞧瞧,十叔我现在去县里,那些学子哪个不认识我?别看他们话不好听,可那就酸呐!比起落榜的,最后一名那也是有了府试的资格……”
满月看得捂脸,妈蛋,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啊!
早该想到的,这小子一看就是个皮厚耐操的,自己瞎操心个什么?
瞧那眼珠子都快到头顶了!
尾巴都翘上天了,还不断在那摇摆,知道的是知他坐了红椅子,不知道的还特么以为他是县试案首呢,什么忧虑都不见了,只见两鼻孔在那冒着得瑟劲儿。
终于某姑娘忍不住了,看见那家伙趁着王子明不在又在吹牛,走过去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下去,咆哮道:“你得意个屁啊?!过了院试当了秀才公再来给老娘摆谱!你给我听着,要是没考上,老娘扒你的皮!滚回你屋里去,府试还有二十多天了,还在这儿吹牛!”
满月发威了,小十很害怕,一巴掌打得人也清醒过来,特别是妖女那阴沉沉的脸提醒了他,对,要是没考上秀才,娘是不会后悔的,他还得努力!
第二天,小十正常了,又刻苦起来,转眼到了四月,收拾了东西去了宁波府,府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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