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把这事告诉小十。
这不是后世,此时的人只要是写了字的纸都不会乱扔,治学之严谨超出一般人想象。
若是没扎实的功底,到时被人揭穿,莫说是小十,就是满仓也会受牵连,整个家族都将蒙羞。
杨贞端着银耳莲子过来的时候,见满月坐在窗前发呆,嘴角扬了扬。
感情素来果断的十一娘也有犯难的时候。
对几个下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轻走了进去,又示意他们下去后,才道:“十一娘,我让厨房做了些银耳莲子羹,你吃些。”
“啊,大姐,你来了?”
满月看了看她身后,“九姐怎么没来?对了,说起来她去哪了?回来时就不见她人。”
“那丫头就是个性子跳脱的,到了这儿那胆气还不得直升?没人管了,到处玩去了。听老白说,带着几个婢女去街上逛了。”
“可带了家里会拳脚的子弟?”
“噗!”
见满月担忧,杨贞忍不住笑了,“你担心她?还是担心别人吧,她在家就是仁川一霸……”
满月头上冒出了黑线,想想九娘那性子,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担心自己的荷包了?那家伙闯祸本事一流,弄得整个仁川镇的人都认识她,杨家九娘一度是小魔头的代名词。
“别想她了,她没事的,来,快趁热吃吧。你去年一年就受那么多折腾,如今张身子的时候可得多吃些。”
“嗳,谢谢大姐。”
满月吃了几口,杨贞忽然道:“十一娘可是为老父母说的事烦恼?”
她手顿了下,随即苦笑道:“我也不是圣人,到底还是个凡俗,有终南捷径可走终是有些心动的。”
“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
杨贞淡淡道:“只要小十学问还算过得去,给他一个名额也正常。老父母大人这般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啥?”
满月的眼睛一下圆了,“这,这可是科举……”
杨贞笑了起来,“区区县试过了也算不得什么,县太爷最多三任,想有作为就得拉拢地方士绅,若是家里子弟文章平顺八稳的,给个恩典也算不得什么。”
满月只觉哔狗了!
后世电视上不是老演什么科举舞弊案么?搞半天原来是如此松松垮垮的……
“且只透露你一人又有何关系?再者素来严查的都是乡试,会考,其中会考最严,那是朝堂诸大佬的一次博弈,毕竟过了的人那就是自己的学生了,为了不让政敌的人混进来,会考厮杀最为残酷,所以也是最难做手脚的,又在天子眼皮子下自是得收紧了,不然就成丑闻了……”
“再说乡试,其实这个若是打点好,倒也是可有为的,但前提是学问要扎实,能考上举人的可不是泛泛之辈,也比较受瞩目……”
满月一边吃一边听大姐科普明代科举,听完只觉大开眼界了,所以说公平不可能是绝对的,开方便之门,走终南捷径的事古已有之,也不是后世人专有的,古人也未必比现代人有节操。
听完又是感叹,不愧是事功治家的,瞧大姐那态度,这要是理学家看见了,非得把她二人沉塘去不可,太没节操了。
“大姐,我想过了,还是罢了。”
满月摇摇头,“若是小十这样做了,满仓还能花苦功夫读书么?小十更不会认真做学问了。我这两个弟弟可以没出息,但我希望他们会是个君子,做一个君子比当官重要得太多太多,之前我是心动,可刚刚我想想,这样做太损德行了,对其他认真治学的学子不公平,还是各自看真本事吧。”
顿了顿又道:“再者这次让小十去无非是见识下,增加点经验的,原也没指望他能一次取中,他年岁还小,若是凭真本事中了倒也别说,若不是,姐姐12岁的秀才,那可是香饽饽啊……”
杨贞脸色一变,道:“倒是我疏忽了……”
顿了下又道:“那县太爷那边……”
“装傻呗,装没听出来。”
满月道:“什么也别去送,就当没听出来,到时都好收场。”
“我就怕到时小十过了,他以为……”
满月嘿嘿一笑道:“那也好,反正咱们什么都没说……”
杨贞打了个颤,忽然觉得老父母大人很可怜,媚眼抛到抽筋,结果人家装糊涂,好可怜呐!
第二天,王子明来了,满月也未将此事说起,而王子明倒也愿意收下小十这个学生,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王子明对于这儿的环境极为满意,特别是见书房里摆了不少书更是连连点头,满月虽为商贾,可明显知道什么才是正道,一个对弟弟读书如此下血本的人,走到哪都是要受尊敬的。
王子明来了,晁粟也开始失落了。
没他什么事了,好在他很快又找到了人生新方向,开始教一群员工读书,而满月也会抽时间教大家拼音。对于这个,晁粟已是惊讶到不行了,他很快就发现若是熟练掌握这个,只要给字都注音,那不是一年就能认上千字?
于是乎,晁粟一边教满月店里的员工,一边也成了满月的学生。
大姐杨贞也带着两个女儿,只要是满月来上课,她也过来听,满月虽私下给她开小灶,但她总觉满月学问神奇,所以不肯错过任何学习的机会。
每每到了晚上打样后,归林居便会传来朗朗读书声,这景象让王子明热泪盈眶,有教无类,杨满月教走夫贩卒文字,这才是圣人之心,只要有向圣之心的人,都不应该放弃。
看着这多学生坐一起,或少年,或老者,王子明只觉自己心里死去的那点东西又活过来了。于是,早早就跟着满仓学会了拼音的他主动承担起了责任,带着店里几个认字的人先学拼音,等他们熟悉了,大家再轮流给人上课。
他还做了上课笔记,又召集了店里几个熟于文字的人开始编书,满月听了后很有兴趣,便也参与进去了。
跟她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给这么多人上课,的确是得编课本,不过文科的东西编起来容易,可数学什么的王子明等人就不行了。
满月找来账房,依托自己越来越变|态的记忆力,根据上辈子小学学到的东西开始编撰数学课本。除此之外,她还顺手编写了一个自然课本,都是一些明人尚能理解范围内的自然科学知识,也顺带着教一教,免得以后给人骗,大明别的不多,跳大神骗钱的最多!
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踏实起来,新买的庄子内的几户人家满月收取了三成租子,还给发了耕牛,搞得一群佃户跪下直喊菩萨。
好吧!
在现代人看起了很多的租金可在明代农民看起来简直低得不可思议了。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个东家居然还给发耕牛,前提不过是要他们好好喂养耕牛,产了小牛上交,另外再帮她老人家干点私活,比如帮着他们老杨家新来的人一起盖个屋子啥的……
耕牛对于此时的人来说比拖拉机还牛逼了,有了耕牛可以省下不少力气,东家如此仁慈,干点这活当然没问题。更别提,人家自己家里的族人也帮着一起干呢。
唯一让他们纳闷的是,盖个屋子怎么要那么多工匠来?
还有那个什么沼气池子真能弄出高产肥来?还有里面的什么沼液真能让庄稼不生虫?
更让他们纳闷的是,东家还要求他们弄些松叶枝存着,说是等到了鱼儿产子的季节时就系了绳放水潭里去,说这样能弄许多鱼,晚点放水田里去,能增产……
总之新来的东家仁慈归仁慈,可做的事却是古怪,她们家里的族人也分到了地,可却被要求种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比如那青椒又是个啥东西?
再比如,杨家这些子弟没毛病吧?要去了几亩水田说要拿出伺候老祖宗的劲头伺候,说东家给的种子能年产两千斤……
简直病得不轻!
咱小港可比宁波其他地方都好,素来都是出粮食的,一年两种亩产也就五百多斤,现在却说他们的种子能有两千斤,简直笑掉人大牙了,这事一定不是东家说的,是这群人魔怔了!
总之,不管庄子里的人怎么想,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按照满月的规划进行着,庄子里不但多了许多新房子,就连路都被平整了一边,甚至挖了排水沟,铺上了青石条,手笔之大令人侧目。
而以前东家住的地方也都被重新修过了,弄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庄里的原住民就见过那些工匠把院子里的井盖上了,弄出了一个古怪东西来,手压几下,居然出水了,很是神奇。
又过了些日子,到了二月中的时候,所有的事都按照东家说的做好了,而庄子也大变样了,东家不但给自己家人造房子,顺带着也把他们的家整修了下,这样一来整个庄子看起来都大变样了,好似变得格外美丽,特别的诗情画意,而庄子入口处也被挂上一块木牌,上写了几个字:怡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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