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祭过了祖宗,转眼便到了年三十。
作为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古人对其的重视远远超过现代人想象。
满月还好些,对于古人的疯狂还能理解。
作为一个八零后,小时候也是度过一段物质匮乏的日子的。事实上,在她的记忆里,95年前的生活似乎与父辈们的差距并不大,那时能吃点肉丝就是开荤了,大多时候还是蔬菜打官司,唯一比父辈们强的大概就是隔三差五的还能吃点鱼,蛋,肉丝,一月内总一顿红烧肉或者蹄髈什么的大荤。
比起父辈自然是好多了,可她生活在江南,是全国最富庶的鱼米之乡,她读大学后,就亲耳听到几个来自内陆的同学说小时候一个月也见不到荤腥,最盼望的就是过年。
是的,儿时吃不到肉的同学盼望过年,她这个少肉食的人也盼望过年,因为过年可以敞开肚子吃,没人会说你,甚至会让你多吃,这样的感受难以用文字描述,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大概已难以想象吃点肉丝就算开荤的景象了。
来自后世的她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古人了。
肉食者谋之,肉是属于有权人吃的东西。
就算是一般地主家也不能常吃,莫说肉了,就是小地主家顿顿白米饭,精面都是奢望。地主家尚且如此,普通百姓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人人都盼望过年,对于大明绝大多数的百姓来说,这是一年中他们唯一可以吃到点油水的时候。
今年杨家村显得很是热闹,族人的盛会有了明显的改善,即使没去满月那干活的,也比往年好。公中每月一下多了500两的巨款,大伯父是个心善的,他最见不得人吃苦,便拿出了许多钱让人买肉,分给族人。
那些没去干活的更是多分了两斤一个人,每人还给了一斤白米和二斤白面,让族人欢喜极了。
满月吃过早饭,便来到厨房,她的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家人还是不肯让她干重活。她闲得蛋疼,便央了虞氏,让她来厨房看看。
虞氏知她技痒了,关照了几句,便睁一眼闭一眼地让她去了。
见到十一姑娘来厨房了,一群烧饭的厨子比看到亲人还亲。
上回给十一娘打个下手,还被指点了,可是受益不少呢。
纷纷过来行礼,然后带着她看菜。
除夕的团圆饭可是春节里重要的一环,所以也就有了“做隔夜”的说法。因大菜硬菜多,所以从年二十九,甚至年二十八就要作起来。
比如这捆蹄,昨天就做好了,浸了一|夜味道都进去了。今个儿趁早拿纱布裹起来,包紧,用绳子捆扎好,放到屋外,到了下午拿回来,解开切片,葱末酱油加点麻油辣椒,上盘后就是下酒最好的冷菜。
又有人把今天的菜单拿来给她看,一边看一边讲解烹调方式,满月笑着道:“磐安乃浙江四江(钱塘江,曹娥江,灵江,瓯江)之源,山高谷深,涧水清澈,流速湍急,正因如此,磐安的淡水石斑鱼才能脱颖而出。”
一群人仔细聆听,看来十一姑娘是有高见,又要指点他们了。
“淡水石斑鱼之珍贵毋庸多说,而唯独磐安的淡水石斑鱼体型不如旁地的粗大,咱们这儿的鱼就跟磐安这地儿一样,山多地狭孕育出了磐安人南人北相的性子,咱的石斑鱼也是个小体瘦可却强悍有力,无论水流多急,总能生存。”
一群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话一语双关,说得正是磐安乃至整个金华人的性格。
金华这地,气候偏高,雨量偏少,日照偏多,虽是东邻台州,南毗丽水,西连衢州,北接绍兴,杭州的,看似四通八达之地却偏偏陷在了金衢盆地东段,典型的丘陵盆地地区,换句话说,咱被大山包围了。
山多可耕种的田地少,偏偏交通还不是很发达,能走的路就那一条,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自家十里地。境内虽河流也不少,可时常还是会发生械斗。
村民抢地,抢水,斗殴与吃顿饭也差不多,厉害时,甚至会形成几千人的械斗,官府也没办法,民风之彪悍令人侧目。
而磐安……
咳,别看这里驻扎着不少宋朝士大夫的后代,可打起架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这里靠山,能耕种的田地更少,两家因水源啥的争斗已不是新鲜事了。
身为本地人自然听得懂十一娘话里的意思,不由一乐,哈哈大笑了起来。
“十一姑娘,今年春播时您还没回来,县里的王家和张家为了抢水,出动了一千来人,狗脑子都打出啦!”
满月不由冒冷汗,这胖胖的烧饭师父眼里冒着的光芒真令她胆寒,居然如此兴奋……
摇了摇头道:“要我说何必呢?如今世道太平,哪有那多山匪?所谓靠山吃山,山里多得是宝贝,组织一个队伍,把山里的东西卖去宁波早发财了,哪里需要在这里打成狗脑子?”
“十一姑娘,他们要有您的脑子早发财啦!”
胖厨子话说到了一半,一双小眼睛忽然亮了,“十一姑娘,山里的东西卖到宁波真能值钱?”
“那得看什么?”
满月好笑地道:“你有兴趣?那晚点我好好考察考察,到时你别干厨子了,专门来给我做事怎么样?”
胖厨师很想说好,可一想,自己除了做饭啥也不会,而且做的饭菜连十一娘的一根小指都比不上,自己答应了那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了么?
想到这里便是摇头,讪讪道:“小的就会做饭,好做的不好,哪里敢耽误十一姑娘的大事。”
满月笑了笑也不再多言,道:“今年石斑鱼不红烧了,改油淋吧。你且听好了……”
胖厨子立刻激动了,天啊,十一姑娘教我做新菜了!
顶着一群人羡慕的眼光,胖厨师飘飘然地做菜去了。
满月都关照了一遍,又根据采购的食材教了人几个菜,随后便是从厨房出来。
今天所有的重头戏都在晚上,白天反是空闲得很。
到了天井院中,见九娘与几个堂姊妹在踢毽子,敏儿姝儿也在旁起哄,满仓与小十则在那儿做鬼脸,一群差不多的男孩儿也在后面闹,“掉了,掉了,快接不住了!”
满月不由婉儿,这种事上辈子也做过呢。
才这么一想,那边就落空了,九娘怒气冲冲地声音传来,“你们耍赖,故意做鬼脸起哄,这不算!”
“九姐,输就是输了,今天年三十可不能生气的!”
几个半大小子也是狡猾,几下就把九娘挤兑地说不出话来了,满月不由大笑。
听到她的笑声,所有人都看过来,纷纷招呼道:“十一娘,你忙完了?快来,来玩呀!”
满月笑着上前,“我不怎么会踢毽子……”
说着又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糖来,“不过可以请大家吃糖!”
满月用羊奶,各色水果,乃至花草做的糖果很是受欢迎,这年代的人,就是富家公子与小姐也鲜少有品尝甜蜜的滋味,因为无论是蜜糖还是霜糖都不是便宜的东西,一般的富贵人家也难以常常承受,吃得最多的还是麦芽糖,香归香,可却不如霜糖甜。
一群小家伙一拥而上,也不玩了,都笑嘻嘻地伸手问满月讨糖吃。
“十一娘,我道你为何走背着这包,现在看来的确是方便呢,比放袖子里好多了。”
“十一娘,你怎么带这么多糖在身上啊?”
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提问满月也只是笑笑,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有空间,包包是掩护吧?
分到后面,满月才发现钱晚生也在。
她微微有些诧异,这孩子明显是受了大刺激的,也显得有些孤僻,现在来了几天能跟大家在一起玩显是出乎意料了。
满月把最后几块糖都塞他手里,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摸了摸他脑袋,意外的,这一次他没躲,反是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小手还固执地伸着。
满月苦笑不得,翻开自己的包,道:“没了。”
秀气的小眉毛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遗憾。
“你娘呢?晚生?你一个人出来,你娘知道吗?”
他看着她,过了好一会点了点头。
满月一下就欢喜了,这可是好转的现象啊!
拉过他的手道:“走,带姐姐去看看你娘。”
晚生不动,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毽子,显是不肯走。
满月又高兴了,虽然还不会说话,可却想和人玩了,这可真是老天保佑了!
把毽子给他,道:“晚生,你会吗?”
“救命,救命啊!”
话音才落,却听见一阵尖利的声音响起,须臾功夫便见五伯从廊下跑了出来,嘴里大喊道:“救命啊!女疯子杀人啦!”
满月大吃一惊,只见五伯脸上多了几条抓痕,而他身后跟着林玉簪,手里拿了一根捶打衣服用的洗衣棍,追着五伯直打,“呔!你这人面兽心的禽|兽竟敢玷污五谷婆婆,看我不打死你!”
这,这啥跟啥啊?!
一群人懵逼了。
五谷不是晁粟么?什么时候成婆婆了?
“哎哟,快抓住他,要出人命了!”
得,林玉簪口里的正主来了,只见晁粟跺着脚,道:“钱夫人,我没事,快回来,可打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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