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
男子沙哑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满月心里一喜,忙跑上前,“你来了?饭吃了吗?”
人影在灯光中渐渐清晰,只见一高大的男子迈着沉稳的步子上前,刚毅的五官犹如刀刻,气质冷冽如冰,当见到少女时,神情微微缓和,眼底透出一丝*溺,“今日有些事,还未吃。”
虞氏眯起眼,看着孙女雀跃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沉。目光微移,落在男子身上,当男子彻底到了近前时,身上散发的冷冽让人不由感到心惊。
那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特有的残酷与冷冽。
从眉骨起,一条疤痕由上而下蔓延到眼角,更添了几分嗜血之气。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
即使活到了这把年纪,看到这样的男儿都不由要多看几眼。那条疤痕不但没破坏男子的俊美,反而更添了几分魅力,带着神秘,嗜血,残酷的感觉,令人忍不住膜拜。
男子的手揉着少女的头,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家里有客人?怎门也没带上?”
“没带上吗?”
她仰着头,大大的眼里带着雀跃,“暮时,我有奶奶了,还有兄长,有姐姐,他们寻我来了……”
“哦?”
冷云看向屋里的人,无一不是穿戴富贵,打扮不俗。稍微想了想,眯起眼,道:“你姓杨,难不成这几位是四知堂的人?”
“老身四知堂杨虞氏,拜见冷侯爷。”
“老朽四知堂杨孝谦,拜见冷侯爷。”
“老朽四知堂杨孝义,拜见冷侯爷。”
“学生四知堂杨立信,拜见冷侯爷。”
冷云点点头,他的身份在那儿,即使杨家尊贵,可他是世袭的侯爷,权势又大,这礼自然受得起。
“诸位免礼吧。”
他踱步上前,虞氏早已起身,想让出位置,可冷云却摆手,“尊长者,老夫人坐着便是。”
虞氏暗自点头,看来传言果是不可信。这人话不多,倒却是个知礼的。
只是下一句话却是让虞氏差点暴走。
“杨震乃关西孔子,一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流传千古,几位既为他后人可不能失了风骨。满月虽年幼,可我既与她定亲便不容他人欺损,诸位还请回吧。”
“侯爷此言何意?!”
虞氏冷哼,“难不成侯爷以为我等是看中满月名声前来诓骗不成?她父本名唤杨守恒,因避祸离家改名杨恒,乃老身最小的儿子;满月母系出西门袁氏,乃袁镛后人!”
杨满月瞪大眼,惊呼道:“什么?我,我,我母亲是袁镛后人?就,就是那个誓死不降元,一家全部投河殉国的袁镛?!!”
“不错!当年唯有一子被救出,袁氏才得以保存!你母亲就是这一子的后人!”
我滴个乖乖!
姐这是忠烈之后啊!牛逼大发了!
“宁死不屈”这个成语就是从袁镛那儿来的!
我去!
忽然之间冒出好多强势亲戚,姐终于要人品大爆发了吗?!
某姑娘眼里冒着小星星,忽然觉得自己很有王霸气!
冷云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他的小东西来头这大?
江南素来是世家门阀的天下,就好比里长这位置,到了明末已成虚设。全部被世家望族把持在手里,许多国策推行困难其实与这人群的阻挠是分不开的。
冷云来此地,多次想实行一些政策却总受阻挠。他虽凶名在外,可政治博弈可不是谁嗓门大就有用的。声音喊得大,没有拳头等于是屁。
他来此地没多久,根基未稳,和这些动辄百年,甚至千年的世家比起来,他这个侯爷还真不够看的。
心里虽吃惊,可他早就过了咋呼的年纪,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微微眯眼,道:“月儿,你能确定吗?”
“应是没错……”
杨满月迟疑了下,“父亲是被李举人接应来此地的,刚刚已证实过了。刚刚李举人告诉我,父亲离世曾给了一封书信给母亲,我想等母亲回来就彻底真相大白了。”
“李明生?”
冷云愣了愣,微微眯眼,眼里闪过的东西让人有些看不明白,可随即又恢复如常。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点头,“认亲这事还是谨慎些好。”
杨立信擦了擦头上的汗,忽然觉得自己这堂妹当真不凡,难怪能让这个天下第一的冷面战神如此看重。
这个男子冷清的好似没有人气一样,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胆颤。明明是内敛到了极致,可你就是能在这股低沉内敛中感到一丝冷傲与残酷,像极了一把未开刃的刀,看似无害,可真要一刀劈下来,也能要了你命!
就这样一个人,可堂妹居然能跟他谈笑如常,当真是女中豪杰啊!
虞氏微微眯眼,眼里也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东西,随即便笑了起来,“侯爷对我家月丫头倒是仔细。这孩子命苦,父亲不在了,我这个当祖母的就替她谢过侯爷关爱了。”
顿了顿又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侯爷想查尽管查便是。只是有些事却不足外人道哉,侯爷也莫问了,老身是月丫头的祖母,定不会害她的。”
冷云忽然笑了,“老太君这话就严重了。这小东西不易,既阴差阳错与我定了亲,我痴长她这多岁自是要多照顾一二。冷某久经沙场,玩得是尔虞我诈,兵者诡道,多有疑虑,还请老太君多包涵。”
“哈哈!”
七叔公杨孝谦大笑了起来,“外界传言侯爷性情古怪,不通人情,如今看来传言尽不可信,也不知是何人竟传出这等话来。老朽观侯爷进退有度,彬彬有礼,端得是人中豪杰,一表人才。果是人不遭嫉是庸才,侯爷,您看呢?”
“呵呵,这位是月丫头何人?倒是个明白人。”
冷云回应着,“若满月真是杨家子孙那自是要认祖归宗的,冷云必派人护送。”
杨满月嘴角抽搐,用得着在这打太极拳,猜哑谜么?难不成是怕这些下人听出什么来?
正吐槽着却听见外面传来响动声,“阿姐,我回来……你,你们是谁?姐夫,你来了?”
满月有伤,陈氏又要出摊,所以满仓现在是全天都在王志那儿,一直等陈氏归来才把他带回来,免得满月还要分心照顾他。
陈氏也是吃惊,怎么这么多人?这些都什么人?!
等她看清屋里的人后,身子开始颤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夫君临死前跟她说的话。
“我尚有家人在世,若他日他们寻来,你便将这封书信给满月,记住,只有仁川来的才是亲人……若是无人来寻,这封信一辈子都不能给满月看,等有朝一日,你若离去便毁了这信……”
夫君的话好似在而耳边响起,眼泪在眼里打着转,颤颤巍巍地道:“贵客打哪来?”
“磐安仁川四知堂!”
虞氏中气十足,看向陈氏,见这女子虽是农家妇人打扮,可却是打扮得清清爽爽的,人看着也是干干净净的,倒也是生了几分好感。
嗯,是个规矩的。
一听磐安仁川二字,陈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只觉一阵天昏地暗,眼泪夺眶而出:终于是来了吗?!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夫君不是普通的读书人,那生活上的习惯绝对是大家族子弟才有的风范。而且他从不祭拜任何人,就算人在逃难路上死了,可立个衣冠冢以寄哀思总是应该吧?
可他却没有。
唯有重阳,中秋,过年才对月饮酒,反复呢喃着“每逢佳节倍思亲”,随即黯然神伤。
而且她也发现了,夫君很少去看姐姐,只时常对着一方绣有并蒂莲的绣帕发呆,临死前还不忘嘱托她把绣帕与他一起埋了,这点她一直觉得奇怪。
而对于姐姐,她从未有过嫉妒。因为在她答应成亲时就说好的,这辈子只有夫妻之名。
夫君只是她的恩人,陈氏一直这样想的。
长期以来,她只是在报恩。
如今夫君走了,又跟满月经历了这多,她已把满月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满月真正的亲人寻来,他们这是要分开了么?
这天终于是来了……
见陈氏如此,冷云心中明了,看了满月一眼,见她上前搀扶陈氏,细声安慰着,便道:“姨娘,且喝口水再细细道来。”
陈氏信任冷云,听冷云这般说倒是冷静了些。可那手却是死死地拽着自己一双儿女,上得前来,冲虞氏福了福身,“见过老夫人。”
“你便是陈氏?”
虞氏摆了摆手,“不着急行礼。李明生说吾儿恒儿有封信在你那,是也不是?”
陈氏心里一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老夫人,这,这是夫君的娘亲?
那不就是自己?!
不敢多想,忙擦了眼泪,道:“是,妾身这便取来。”
杨满月见陈氏回卧房,忙跟上去,“娘,我帮你一起找。”
进了陈氏屋,陈氏却是不找东西。
定定地望着满月,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下满月的脑袋,流着泪道:“好孩子,你是个有福的。他们能寻来,定是灾祸过去了,能接你回去了。大户人家规矩多,你跟他们回去了,可要处处小心,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那些人家最是讲究柔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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