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挺着鼻子直嗅,“好香!这是我没吃的东西!石胖,在这候着,香味那儿飘出来的,老夫去看看卖什么的!”
“哎哟,老太公,老太公,可去不得,可去不得,那是路边摊子!”
胖胖的仆从喊得越起劲,老头越是走得快,石胖望着那利索的身影默默留下两行泪。
完了!
老太公又乱吃东西,要吃坏肚子自己又得倒霉了。可偏偏老太公不让跟着,跟去的话现在就得挨揍,这可如何是好?7
很快的,老头便挤到了小摊前。他打量了下这个造型古怪的摊子,再看摊子上吃得满头大汗一脸满足的人,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是车吧?不知出自哪怕大家之手,端得是精妙!”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这一看,却是一脸嫌弃。
倒不是因为老者穿得寒酸,只有一件洗得发白的袍子。大家都穷人,哪可能在这上面小觑别人?
实在是这位老先生有些……
头发乱糟糟的,盘在头顶的头发好似被火烧过一般,焦黄焦黄的,各种细碎短发都扎出发带来了。再看身上那衣服,胸口还沾着一些油渍,看起来十分的脏。
若不是穿得一身直缀,看着是文人的打扮,大家就得炮轰他了。
虽然大家一脸嫌弃,可老头却是无视众人目光,一双眼朝着众人碗里一看,昏花的老眼立刻亮了。
是没吃过的东西,妙极!
一双眼睛跟扫描仪般一路横扫,很快地就注意到一个空位置,想都没想,直接过去坐下,中气十足地喊道:“店家,给我来一碗,要跟他们一样!”
一群力巴同情地望着这个老头,这一定是个多年举业不成被逼疯的读书人。否则正常人怎会往那个贵公子身边凑?没见大家都绕道么?那位公子看起很凶的样子,脾气一定很坏,这老头要倒霉了。
“哟,这是梅子酿?!”
老头坐下后,一见冷云跟前的酒,眼睛又亮了,摸着那乱七八糟长短不一的胡须,点着头,“鳗鱼干,冷醬猪肝,梅子酿,呵呵,你这小子是个会吃的。”
冷云侧头看了一眼,目光微闪,把酒壶往那老头跟前推了推,也不说话,继续默默地喝着酒。
杨满月望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弯了起来:这冰块面瘫男看来只是不爱说话,心眼却是不坏的。
看向那位老先生,虽然看起来这位老先生有些落拓,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东西却不简单。杨满月上辈子好歹也在商场摸爬滚打过,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
因此也不敢怠慢,这年头怪癖的文人多着。得罪了他们,一张嘴就能搞死你。
麻利地给老者弄上了一碗,笑着道:“老先生,这是卤煮火烧,您尝尝。”
老者两眼发光,“卤煮火烧?这名字倒有意思。老夫吃遍大江南北却从未见过这种做法,想来是小娘子首创吧?”
杨满月愣了愣,忽然觉得自己女扮男装很没必要,着实是一开口就什么都揭穿了,显得有些多余。
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是胡乱之作,没成想却是意外好吃,便拿来捎卖了。”
老头点点头,喝了一口梅子酿,感受着火线入体的火.辣,大呼了一声“快哉”后,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一尝却是两条略有些稀疏的眉毛一扬,胡子都抖了抖,显是满意至极。
连连吃了几口,大呼过瘾,海碗大的一碗卤煮火烧很快就被他消灭干净,看得杨满月直咂舌。
老者看起来起码有七十左右了,在这“人过七十古来稀”的年头,莫说拥有这好牙口了,许多人活不到七十便成了黄土。就算活着也是诸病缠身,哪里能像这老先生这般生龙活虎的?
拿水壶给老者倒了一杯茶,笑着道:“老先生,这卤煮虽好吃可毕竟是大荤之物,喝点茶去去油腥,免不克化。”
“哦?”
老者来了兴趣,“小娘子似颇懂养生之道?”
闻了闻茶,笑了起来,“这是大麦茶,开胃去脂最好不过,大赞!”
“小本经营,无好茶供奉,只有这大麦茶稍廉价,能赠送得起,让老先生见笑了。”
老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趣,有趣。这摊子有趣,经营之人也有趣。这卤煮火烧他日必能名扬天下,成我大明一绝。”
“承老先生吉言。”
满月笑了笑,又问道:“老先生可要再来几片猪肝尝下?”
老者笑着点头,侧头看了看冷云,嘿嘿一笑,“今日不错,有人赠酒还有人赠茶,有酒有茶自要再来点佐酒的小菜,小娘子,给老夫也来一盘猪肝。”
“好勒!”
杨满月麻利地捞起一块猪肝,切下一点,然后开始切了起来。
老者眼睛瞪圆了,居爆出了粗口,“直娘贼!这刀功简直神了!老夫吃遍天下从未见过如此精湛的刀功,这若用来做鱼脍该是何等美.妙?!”
“鱼脍?”
杨满月把调料弄好一起递上,笑着道:“只是吃鱼脍还得佐以白酒,否则鱼脍生冷容易闹肚子呢。”
“啧啧!”
老者连连赞叹,“小娘子你这厨艺从何处学来?不但刀功了得,还颇得食疗之道,了不得,了不得,小小年纪竟由此手艺与见识,当真是了不得!”
他顿了顿便拿起筷子吃了一片猪肝,入口只觉这猪肝味道极好,十分入味。最关键的,居然一点都不老,很是鲜嫩,一双眼睛看着杨满月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都冒绿光了。
吃了两片猪肝,他放慢了速度,喝了一口大麦茶,悠悠道:“这等味美若是有鱼泡茶当为人间极乐。”
他这话一出口便引来哄堂大笑,有两个文士打扮的人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老先生,这世上哪有人拿鱼泡茶的?看老先生打扮也应是我同道中人,我等沐浴圣贤书,可做不得张口胡来之事。”
杨满月望向那两个文士,倒也不是生人。之前来买过几次螺蛳,在这街上开着一家小小书铺,这二人是兄弟。因是老主顾,今日见她弄了这摊子,倒是难得的自己带了酒过来,坐在屋台边享受片刻闲暇。
这会儿听了这老者的话,喝了几两酒的顾家兄弟忍不住调侃了起来,“用鱼泡茶天下之大谬啊!”
老头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一瞪眼,呵斥道:“孺子小儿懂个甚?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夫就喝过!”
“哈哈!老先生,你莫要诓我等!鱼怎么可能用来泡茶?您老莫不是记错了吧?”
顾大郎一脸“信你有鬼”的表情,喝了口酒继续道:“这天下虽无奇不有,可用鱼入茶当真是荒谬了!”
“哥哥说得是极,哪有用鱼入茶的?”
冷云抿了一口酒,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盏,却也不开口说话。只看着那个听得聚精会神的丫头,好看的剑眉微蹙,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少时,目光又变得平淡无波了起来,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许是那目光太具侵略性,本在听着八卦的杨满月忽然觉得有些不适,侧头看过来却是与那双锐利冰冷的双眼对了个正着。一瞬间,就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心里纳闷:怎么觉得这位主好似有些不高兴呢?
微微避开目光,冲他笑了笑,小声问道:“公子,可是需要什么?”
冷云没有说话,让她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这边气氛沉默,而那位老先生却是与顾家兄弟杠了起来,老头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怒气冲冲地指着二人,大骂道:“哼!亏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读书人却不知尊老爱幼之理,两年轻人这样欺负我一个老人家,不当人子!”
杠得正上兴头的两位顾家兄弟直接傻眼了。
这,这老先生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怎得忽然拿年纪压人了?
顿时泪眼汪汪了起来!
没法!这是一个尊老的社会,活到这位老先生的年岁就算是觐见天子也只需弯腰行礼便可,这一句可算是点了他们死穴了。
老头见他们不说话了得瑟了起来,一砸嘴,呵呵笑着说道:“呵!老夫舔活七十载,吃的盐都比你们吃的饭多,今个儿就教教你们,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莫要自己没见过就说没有!”
看着老头那得瑟的脸,莫说是顾家兄弟了,就连杨满月也觉得有些手痒。
好想一拳打上去,这老小老小,这话还真不假啊!
果不其然,本来熄火的顾家兄弟一听这话立刻不干了,又吵了起来,一群力巴端着碗边吃边看,一些路人也被吸引了过来,倒是为杨满月又招揽了不少生意。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柴桥镇上就出现了一幕奇观:一家做吃食的路边摊围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端着碗吃得津津有味,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杨满月有种内心哔了狗的感觉:这都叫啥事啊?!
不能放任老先生与顾家兄弟吵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道:“这个……以鱼入茶倒的确真有其事……”
“老头,你莫要大放厥词,倚老卖老!”
“哈哈!无知小儿有本事打我呀!”
“你!”
“我说,老先生,顾家哥哥能否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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