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凌妙柔声道,“皇后娘娘贤德,天下皆知。若她知道了自己的妹妹竟雇人来诬陷当朝的勋贵,只怕大义灭亲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您这样动辄便要去请皇后娘娘为您做主,可曾考虑过娘娘的难处么?”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仿佛真心的为沈皇后考虑着,这样说着,面上便露出了点点的忧色,只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皇后娘娘为了你们府上只怕是殚精竭虑了呢,难道给的庇护竟还不够么?看您这府上,郡王规制的三间一启门就这样大喇喇地摆在大街上呢,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知是不知呢?”
她实在是担心着,叹息不已。皇后娘娘有如此张扬不知收敛的娘家,二皇子殿下有这样狂妄的敢用郡王府规制的大门的母族,究竟是幸与不幸啊?
“你,你……”承恩公夫人蛇蝎的心肠,然而论起嘴皮子上的功夫来,却着实不怎么样。因此上被凌妙这样一挤兑,竟然只剩下了冷汗淋漓,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仅仅是她,就连沈随心也被凌妙这般诛心之言骇住了。承恩公府乃是皇帝登基后赐下来的,原本是先帝时候一个坏了事的郡王府。后来成了承恩公府后,他们本该主动改建,只是初时的忙乱过后,见也无人提起,又有那么一丢丢的虚荣心作祟,便一直没有动。这转眼二十来年过去,沈皇后,二皇子,以及沈家已然结成了一张大网,地位日渐稳固,便也不将这等小事放在了心上。
现下被凌妙当街叫破,虽然不以为然,到底还是有些惧意——皇帝已然对沈家不满,万一借此发作沈家,又当如何?
尤其,万一拖累了皇后和二皇子……
“你血口喷人!”倒是沈蕊,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叫她恨极,素日里如春水柔波一般的潋滟双眸便射出了怨毒的光满,咬着苍白的唇瓣,强忍疼痛嘶声道,“分明是你们强闯国公府,这等行径与杀人强盗有何区别?现下还要倒打一耙吗?”
她被从国公府里头拖了出来,一路上又疼有怕又恼,只觉得此生所有的脸面都在这个时候丢光了。因此看向凌妙,便如同仇人一般,咬牙道:“今日之辱,我必要讨还!”
便有方才的女兵刷的一声,将长剑抽出了来寸来长。
承恩公夫人却是忽然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脸上显出了惊恐之色。
她已经看见了一旁被捆在地上的瘦马,只觉得头上轰的一声,都是空白了。
这女人她当然认得。去年中秋时候,扬州知府送给丈夫的。她这把年纪了,虽然说不会在有什么争宠之心,然而见这女子长得千娇百媚,据说琴棋书画都是通的,因此上那会儿便很是有些傲气,眉眼间也不安分,便恐怕这女人在后宅生事,便将她关在了府里一处偏僻的小院儿里。后来,女儿跟自己说这女人留着还有用途,想跟她讨了去。当时正是沈皇后在宫里禁足,二皇子也在朝堂焦头烂额的时候,她的心思都放在了宫里头,便随口答应了。
谁能知道,女儿竟然将人用在了这上头?
方才那两个闯进门的女兵怎么说的?趁着定北侯夫人寿宴,当着满京城的勋贵去给定北侯泼脏水?
承恩公夫人眼前就是一黑,再看沈蕊的时候眼色都变了——这死丫头,怎么这样能结仇!
定北侯如今炽手可热,不然当初他们沈家也不会上赶着要将沈蕊嫁过去。可是亲事不成也便不成了,怎么沈蕊竟然把人往死里得罪?
然而眼下,却不能认了,否则真的就得结下不死不休的仇!看着翊郡王和凌家兄妹的架势,如沈蕊真的认了这话,恐怕得送了半条命去!
因此她捂住了沈蕊的嘴,不叫她说话,也是保护的意思了。
只是,沈蕊说与不说,却不在凌妙的考虑之内。她走到沈蕊面前蹲了下去,将手去摸沈蕊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她两世为人,见过的女孩儿多了去,恩将仇报如霍芙,鲜廉寡耻如宋蓉蓉,竟是从未见过沈蕊这样的女子。表面上看着柔弱婉约,仿佛天人,暗地里阴私的手段却叫人如此不齿。
“您是承恩公府的小姐啊,要什么样的姻缘没有呢?这京城的少年子弟,随意您看中了哪个,只需皇后娘娘一句话,难道还怕没有好姻缘么?却又为何如此龌龊的手段,来破坏我父母呢?”
凌妙只叹息着说道,声音还不算小。
“您这样的行事,可曾想过,我父母乃是皇上赐婚。你如此破坏,是未曾将皇上看在眼里?藐视当今圣上,又是什么样的罪过?还是说您觉得,自己是皇后的妹妹,便有恃无恐了?亦或是,您的做法,便是承恩公府的意思了?”
“凌小姐,你莫要攀扯!”沈随心面色骤变,额头上青筋暴起,听着凌妙的意思,竟是要透过这件事将整个儿沈家拖下水!藐视皇命,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皇帝兴许会笑着说一句小姑娘家家的胡闹。如今……
他太了解沈蕊了,看着柔顺,其实最是个不经事情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以未嫁之身追着凌颢满京城里跑,甚至没人相邀的情况下跑去给凌颢的嫡母贺寿,叫多少的人看了笑话?如今凌妙的几句话轻描淡写的,却仿佛是拿捏住了沈蕊的性子,知道他这蠢货的妹妹定然会被激怒。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喝止,沈蕊已经挣脱了承恩公夫人的手,满脸的怨毒,嘶哑着嗓子叫道:“莫非我怨恨不得吗?明明是我先看中了定北侯,明明是姐姐要替我们赐婚的!论起容貌家世,论起才学性情,我哪一点不比你那个徐娘半老又嫁过人的娘强!凭什么,凭什么呢!”
她捶着地大哭,“凭什么我为他抛开了女儿家的体面和尊严,只求他能容我在他的身边,哪怕是为奴做妾也甘心情愿!凭什么我如此卑微,他的眼里还是没有我?”
只哭的如同杜鹃啼血。
沈蕊本来就是生得极为美貌的,又因多年的娇生惯养,养得娇花儿一般,此时她哭得伤心极了,叫许多围观的路人都不免要感慨一声这女子的痴心了。
这痴心女子负心汉,也不是不可能不是?真要是定北侯辜负了人家姑娘,还不许人家小小的报复一下么?
沈随心却是闭上了眼睛,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沈蕊这个蠢货!
人家都没说别的,甚至连那个瘦马都没有推出来,她就自己什么都认下了!
“此事……”
凌妙已经站了起来,容色绝丽的脸上一派肃厉,眼中寒光点点,暗潮涌动,竟叫沈蕊骇得止住了哭声,只惊恐地看着她。
“沈小姐因妒生恨,便要随意来陷害朝中的栋梁。他日,但凡有人让你不满了,你是否也要亲手来软刀子杀人了?”
若非了解凌颢多年的痴情与专情,母亲与他生了嫌隙,又当如何?
难道还要回到曾经在武定侯府的日子?心如枯槁,懵懂度日?纵然绮罗加身,插金戴银,却心如死水,只是一日一日地熬着么?
她居高临下,只淡淡说道:“既然沈小姐已经承认,那便一切好说了。”
她缓缓抬起了脚,“您的手,伸得太长了些!往后,得些教训吧!”
一声凄厉的长叫,随着凌妙的脚狠狠落下,便响彻了承恩公府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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