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不知道凌颢在之前已经拒绝了沈蕊,想了一想,似乎从前并没有见到过这位沈小姐。但她是皇后的妹妹,沈皇后一向有贤良之名,做妹妹的应该也不会差了。
当下就点头笑道:“这倒是一桩好姻缘。”
凌肃凌妙面面相觑。
对凌颢那点儿狼子野心,兄妹两个都心知肚明。所不同的是,凌妙是觉得凌颢比凌颂强出千百倍去,这么多年了都没成亲,前段时候还在君前拒绝了承恩公府的亲事,这份心意可想而知。若是顾氏与凌颂和离,能嫁给凌颢,在她看来却是一件大好事。至于凌肃,则是别别扭扭的。一方面,他不否认凌颢的优秀。然而另一方面,他能叫母亲和离,但若说叫母亲二嫁叔父,还真有些难以接受。
因此上,对着顾氏说起凌颢,便不免加了些幸灾乐祸。
凌妙有些无语地看着明明一脸无辜,但眼神里有闪动着诡异的光芒的哥哥,默默地垂下了头。
如今顾氏还是武定侯夫人,说什么都是太过遥远。
至于说凌颢会不会就娶了沈蕊,她几乎可以肯定,不会。
再说到皇帝会不会真的一道圣旨赐婚?便是皇帝并不想赐婚,有沈皇后在,难道还会叫自己妹妹受委屈么?
凌妙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沈皇后,完全没有精力去考虑沈蕊的终身大事了。
从在围场开始,她便被皇帝禁了足。回宫后,皇帝又说她身上有些不好,叫丽贵妃等人一同协理宫务,只说让沈皇后静养一段日子。
沈皇后知道,这是自己与二皇子的算计,被皇帝猜透了。
初时,她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夫妻多年,她自问对皇帝还是了解的。
皇帝此人,从做皇子的时候便善于做表面功夫,一直都是。否则,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做。她本以为,皇帝过几日便会将宫务从新交回到自己的手上。哪知道,这一等,便等了数月。
宫里的人,大多是捧高踩低。哪怕是贵为皇后,一时失宠了,也能体会出人情冷暖来。
更何况,如今宫里做主的,乃是沈皇后的老对头丽贵妃?
丽贵妃本就是盛宠在身,虽然皇帝指了她与淑妃惠妃一同处理宫务,然而那两个宫妃本就是皇帝潜邸时候的侧妃,资历虽老,奈何家世不行,又没有儿子傍身,气势上便都输了一截。因此,这段日子丽贵妃格外的张扬。
她当然不会笨到明着去给沈皇后使绊子,自然有无数的人讨好她。
故而这些日子以来,沈皇后的日子便有些不大好过。她母仪天下多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被那些平日里看做蝼蚁一般的下贱宫人这样苛待。
当然,这种苛待,并不是在表面上。甚至于表面上,她比从前最风光的时候也不差什么,但什么送去浆洗的衣服拿回来时候依旧是潮湿的,饭菜虽按着份例来,食材却与从前天差地别,她一向只喝雪顶云雾,内务府那里的新茶从来只供奉自己,如今也没了新的,都是隔年……如此种种,叫心高气傲了多年的沈皇后简直无法再忍受。
幸而皇帝并没有禁止承恩公府的人进宫探视。
这一天,沈老夫人带着承恩公世子夫人一同进宫,来看望沈皇后。
见了母亲和嫂子,沈皇后顾不得身份,将宫人们都遣了出去,好好儿地哭诉了一番。
“娘娘。”沈老夫人见殿里只剩下了沈皇后带进宫来的两个心腹,也就不再有什么避讳的,先是劝了几句,然后便道,“娘娘的处境,我们都知道。这人哪,都难免遇到一时的磋磨,女子更是。只有句话,娘娘须得记住。”
沈皇后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母亲,有话只管直说。”
沈老夫人便道:“您是潜邸时候便伴在了皇上身边的正妻,这一点,皇上放在心里呢。只要娘娘稳住了,便是皇上,也不会因些许小事,便对娘娘如何。这一回,原是娘娘行事太急躁了些。”
皇帝春秋正盛,哪里能容忍皇子就开始拉拢重臣了呢?
“本宫……我这也是为皇儿着急啊。”沈皇后颇为委屈,“丽贵妃那贱人从进宫开始,就比我更得宠爱,她那儿子,更是为了讨好皇上连岳父一家子都灭掉了。皇上心里能不记得吗?那贱人日日吹着枕头风,想给她儿子结一门助力强劲的亲事,还把自己的侄女安排到了皇子府里住着,我听说还有楚国公府的三姑娘也看上了老七……母亲,您知道我这心里多急!”
“急不得!”沈老夫人用拐杖杵了杵地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皇后,“娘娘,您要知道,您是中宫皇后!只要没有大错,便是为了朝堂稳定,皇帝也不会轻易动您!您的地位稳固,就是二殿下最大的助力了!”
沈皇后原本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人,只是因身在局中,看不清而已。沈老夫人一句话,便点醒了她。她恍然大悟,中宫嫡出的身份啊,岂是什么公府侯府能比的?
当下点头,“母亲说的是,我是皇后,只要我在,皇儿便是嫡出,是皇上唯一的嫡子。”
沈老夫人见她通透了,欣慰笑道:“这就是了。旁观者清,娘娘之前也是一时迷住了眼。娘娘只要记住,不说不动,便不会错。”
“可是……”沈皇后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涩声道,“之前,皇上已经恼了我了……”
沈老夫人看着贵为皇后的女儿,哪怕被皇帝冷落了数月,依旧穿着杏黄色常服,年少时候最为得意的一头秀发高高挽着,佩戴着象征皇后身份的九凤朝阳大凤钗,额前垂着一溜儿拇指大小的珍珠流苏。虽然依旧华美,却难掩眉眼间的憔悴。
心中忍不住一酸,女儿容貌不错,心性手段都有,只是入了宫,便身不由己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便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也不知为何,低头垂眸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对婆婆的示意丝毫没有看到。
沈老夫人轻咳一声,斟酌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与女儿说来意。
“母亲,可是有什么事情?”沈皇后善于察言观色,自己母亲的欲言又止当然没有错过,连忙问道,“可是小妹的事儿?”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心一横,便拉住了沈皇后的手,轻声道,“娘娘,后边的话,娘娘可能不爱听。然而,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娘娘只当是为了二殿下吧。”
沈皇后见她神色间既有无奈,又带着些愧疚,心下一沉,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便听得沈老夫人低声道:“之前娘娘叫宝琴那丫头传出讯儿去,说是皇帝已经两三个月再未踏足凤仪宫了,我和你父亲心里急的不行。娘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说您的位子如今还稳,然而麟趾宫那位现下风头太劲,永春侯已经回京任职,七皇子也开始参政。娘娘却始终不能得见君颜,凡事,都要防个万一。”
“所以呢,你们的意思是……”
沈皇后隐隐猜到了沈老夫人的来意,声音冷了下来。
沈老夫人见她面色不虞,也自为难,但话还是要带到。
“老爷的意思,是娘娘须得想法子能留住圣心。娘娘,宫里,该进新人了。”
皇帝对女色上并不算太上心,这几年宫里一直没有进新人。
他自己不亲近女色,沈皇后自然不会上赶着去帮着他纳妃。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乍一听到这话,沈皇后还是难免心中苦涩。
“娘娘,身为女子,我自然知道娘娘的感受。只是,这也是无法的事情。便是外边的普通人家,这样做也是寻常。”
“那,是父亲那边有了人选?”
既然要借着新人邀宠,自然是要选对沈家有利的了。
沈老夫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大哥家的慧儿,今年十五岁了……”
“什么!”沈皇后霍然起身,尖声打断了沈老夫人的话。
“母亲,慧儿是我的侄女!”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老夫人,受伤道,“慧儿,是我的侄女,按照辈分,她得喊皇上一声姑父!”
姑侄共侍一夫……想想她都觉得恶心!
沈老夫人老眼中通红一片,只静静看着沈皇后。
平复了一下心情,沈皇后才低声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吗?”
“正是。”沈老夫人苦笑,“原本想着,从外边找两个绝色,又身家清白的女孩子来。然而皇帝……你也知道,寻常女子是入不得皇帝的眼的。想想受宠的丽贵妃,这两年也颇有些风头的柳贵嫔,要么是勋贵的贵女,要么是书香门第之后。若是人选的不好,咱们这一步就白白地走了这步棋。”
其实,若是没有沈皇后自作聪明的请皇帝为沈蕊赐婚,承恩公倒是想叫沈蕊进宫来。
沈蕊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若是单论容貌,便是丽贵妃也不及。她人又被养得单纯了一些。因娇惯着长大,她的脾性与丽贵妃很有些相似。皇帝能宠爱丽贵妃这么多年,想来沈蕊也能入了他的眼。
再者与沈皇后相比,沈蕊没有太多的心机,也不担心有朝一日姐妹两个起了龌龊内讧。
只可惜了,有前边请求赐婚的事情在,沈蕊是万万不可能送进宫来的。否则,不是要拉拢皇帝,那是上赶着给皇帝找不自在呢。
万不得已,承恩公只得舍出了嫡出的长孙女,沈慧。
沈慧与沈蕊是同样的年纪,却小了一辈儿。她与沈蕊不同,从小跟着世子夫人出入各个场合,待人接物,言行举止,都是十分出色。原本承恩公想着,叫沈慧入二皇子府。虽然二皇子已经有了正妃,但沈慧乃是嫡亲表妹,这样的情分又岂是个区区正妃能比的?
有朝一日,二皇子上位,皇后的位置,可不一定是正妃的!便是一时顾及悠悠众口,沈慧也少不了一个贵妃位,稍微借势,便是皇贵妃也可做的。
到时候,沈家荣华,便可继续绵延数十年。
眼下,顾不得了。皇后失宠,二皇子在前朝一人独木难支。承恩公一狠心,便要将沈慧送进宫,助沈皇后争宠。
沈皇后满脸受伤的表情,颓然倒在了椅子上。
“娘娘,您若是心里难过,便哭一哭吧。”沈老夫人抹着眼睛,“但凡有点儿法子,谁愿意这样呢?”
送沈慧进宫,便是真的得了圣宠,外边传言也不一定好听。
“大嫂也愿意?”沈皇后只觉得有一簇火在自己心口里燃烧着,灼得她肺腑剧痛,却又无处宣泄,便对着世子夫人冷笑,“你们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一直垂头沉默的世子夫人听得这话,猛然抬起头,眼睛里都是愤怒。
“你,你竟敢失仪!”沈皇后被世子夫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沈老夫人忙道:“你大嫂心中也不好受,慧儿是她的心头肉,若不是为了娘娘,她怎么忍心送进宫来?”又转头对世子夫人斥道,“老大家的,你是沈家人,万事该以沈家为重。娘娘,就是咱们沈家的支柱,沈家的天。你岂可如此放肆?且出去等候吧。”
世子夫人心口起伏几下,勉强笑了笑,起身与沈皇后赔礼:“臣妾有些失态了,娘娘见谅。”
“娘娘,您的意思呢?”沈老夫人问道。
沈皇后苦笑,“我的意思,还重要吗?”
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都是为了二殿下。”
眼见得世子夫人已经出了寝殿,便凑到沈皇后耳边轻轻说道:“娘娘放心,慧丫头那里,断然不会有威胁到二殿下地位的事情。”
沈皇后眼皮儿一动,惊疑地看向了沈老夫人。
“娘娘是我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我焉有叫娘娘伤心的道理?只不过是万不得已罢了。”沈老夫人有些枯瘦的手按住了沈皇后,“然而,慧丫头终究远了一层。若叫我在你们中选一个,做娘的,自然要站在你这边。”
“母亲!”沈皇后没想到沈老夫人会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那意思,分明是说,会绝了沈慧以后生养的可能!
“我……”
心下感动,沈皇后便落了泪下来。
“唉,如今我倒庆幸你妹妹不能进宫。否则手心手背都是肉,才是剜了我的心哪!”沈老夫人也不禁掉下了眼泪。
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沈老夫人又殷殷嘱咐了沈皇后几句,才带着世子夫人出了宫。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沈老夫人见世子夫人面容始终淡淡的,有心要教导几句,又想到世子夫人到底是心意难平,好好儿的当皇子妃来培养的女儿,却要送进宫当争宠的棋子,心情也是可以理解。抿了抿嘴唇,沈老夫人闭上了眼睛。
这些事情,凌妙当然不知道的。一连几日,她怕凌颂挨打后回来与顾氏算账,便一直没有出去。奇怪的是,凌颂却好像忘了这事儿,不但没有来找回场子,连人影都不见了。
过了几日,乃是楚萱华和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小定的日子。顾氏自然要前去道贺,凌妙是楚萱华的好友,自然也会跟着去。
这次,三太太和凌嫣也一同去了。
顾氏和三太太自然有女眷们招待,凌妙凌嫣便去了楚萱华的闺房里。
楚萱华的身边已经围了不少的闺秀,都在笑语盈盈的说着话。只是凌妙进门的一瞬间,却敏感地发现,楚萱华似乎并没有欢喜之情。便是笑容,也带着几分僵硬。
“阿妙!”一袭红衣的楚萱华见到凌妙,立刻站起来迎着。
“萱华姐姐。”凌妙连忙笑道,过去握住楚萱华的手,“恭喜姐姐了。”
说着,将一只锦盒塞到楚萱华手里,笑眯眯道,“这是给姐姐的添妆,姐姐可别嫌弃。”
楚萱华接了过来,打开看时,见是一整套碧玉的头面,上边刻着采蝶轩的标记。采蝶轩的首饰,在整个大凤朝都很有名。不光是用料上乘,最重要是样式极为新颖,且许多款式都是仅仅一两套。凌妙送她的这一套,钗子发簪坠子等都是雕成了兰花状,且不说价值如何,只这式样便是很衬她的温婉气质了。可见,是用了心的。
心下感动,更有些对前些时候的愧疚,楚萱华将凌妙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凌嫣送的是一只双面绣的小挂屏,一面绣着百蝶穿花,一面绣着百子贺寿,寓意也是不错。
彼此都落了坐,便有个女孩儿,看着凌妙,一双杏核大眼波光流转,掩口而笑,“凌家妹妹真是出手大方,我们是比不得的。”
这话说的很是有些酸意。
这女孩儿是户部尚书的孙女儿,叫做孙芳仪。
孙芳仪说完后,就有几个附和着的笑了起来。
凌妙放眼一看,楚萱华这处闺房乃是三大间打通了的,因要待客,便将屏风等物撤了下去,因此很是阔朗。
屋子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坐了不少人,但细细分辩便能够发现,如凌妙这样的勋贵家的小姐们,与孙芳仪那样的权臣家的女孩儿,是分作了两派的。
“凌家妹妹,前些天听说你被人构陷了?”孙芳仪眼中不乏幸灾乐祸,“竟还有人说与你有私情。真真是吓坏了我了。”
说着便故作姿态地捂住了心口,眼珠子一转,放低了声音,“你们……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楚萱华皱眉道:“孙家妹妹,慎言!阿妙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清楚。”
“楚姐姐说的也是。”孙芳仪便笑道,“不过,为何武定侯府里那么多的小姐,人家只说她呢?”
“说不定呀,有人真是人前装作冰清玉洁,人后做……”
“孙小姐!”楚萱华怒道,“今日是我的好日子,你若是来贺喜,我欢迎。若是来胡言乱语的,就请立刻离开!楚国公府,不欢迎你!”
她骤然发怒,却叫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尤其是孙芳仪,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堵在了喉咙里,噎得满面通红。
听着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更是难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站起身来,梗着脖子道:“楚姐姐这是要赶我走?”
她才不想走啊!
今天祖母她们带她来到楚国公府,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给楚萱华添妆啊!
楚子熙,才是她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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