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颂痛苦地看着老韩氏,希望她能果断地否认凌妙的话,但却看到她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惊恐,过后便转为了嗤笑与狰狞。
他的心,慢慢往下沉。
凌肃是他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顾氏过门不久便怀上了凌肃,那会儿,他们夫妻感情正好,顾氏明丽端雅,性情爽朗大方,又不做作,他也正是风度翩翩的侯府世子,说一句如胶似漆,也并不为过。
顾氏身体一向很好,但怀上了孩子以后,却是每况愈下。他记得,那时候,她每日里精神萎靡,总是渴睡,不到四个月的时候便已经腿脚浮肿了。自己只道他是因有孕而起的正常反应,莫非,那个时候老夫人就已经对顾氏和她腹中的胎儿动手了?
“母亲,您,这是……真的吗?”
凌颂猛然抓住老韩氏的肩膀,摇晃着吼道,“您,您这是为什么啊!”
凌肃自出生后便身体羸弱,顾氏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将他养大。若是没有这孩子,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绝户?而要害他成为绝户的人,竟然是他的母亲?
凌颂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老韩氏本就是病歪歪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被他抓在手里用力摇晃呢?不过片刻之间便双眼向上翻着,露出了眼白,喉咙里也开始呵呵作响。
“大哥,你快放手!”凌颇大吃一惊,连忙过去用力掰凌颂的手。凌颂正是心旌荡漾之际,哪里掰得开呢?
凌颇大急,回头朝着凌颢吼道,“二哥,你还在看着做什么?莫非真要看大哥亲手弑母吗?”
这话说的便严重了,凌颂又哪里有这个胆量呢?
凌颢撇了撇嘴,走过去在凌颇后颈重重一掌。凌颂双眼一翻,松开了手,软倒在地上。
凌颇:“……”
他只是叫他将凌颂拉开,没有叫他将人打晕啊!
当下也来不及计较这个,凌颇将老韩氏放在床上平躺好了,见她脸色渐渐恢复过来,气息也平静了些,才放下了心。
“母亲……”
老韩氏喘过一口气后,无神地转了转眼珠子,见到床前静静站立的凌肃与凌妙兄妹俩,立刻吓得大叫一声,眼中露出无尽的惊恐之意。
怎么会!
当年,她因一己私心,不愿意叫顾氏生下孩子,所以在她进门之初,就收买了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来给她下药。那些药,有的揉在了她的衣服里,有的在她随身佩戴的荷包里,甚至是她和凌颂卧房的被褥中。可就是这样,还是叫顾氏那个贱人怀上了孩子。她本想着直接一副落胎的药下给顾氏,然而终究是担心她背后的英国公府。
故而,特意花了大价钱,买来会叫胎儿畸形的药物,叫那人暗暗下在顾氏每日喝的安胎药里。原想着,只要顾氏生下那身体残缺的莺儿,那不但在凌家会是罪人,便是顾家,也不会再帮她出头。谁能想到,磕磕绊绊到了七个多月,顾氏竟生下了一个健全,只是有些瘦弱的孩子呢?
当时被她收买的那个小丫鬟,她早早就灭口处理了。此事除了她,便只有身边的心腹知道。凌妙和凌肃这般了然的模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韩氏用手捂住心口,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他们知道了,顾氏是不是也知道了?
这侯府里,如今是顾氏当家,她会怎么报复自己?
越想越是害怕,老韩氏一把抓住了凌颇大哭起来。
凌颇只好好言安慰她。
“走,走!”老韩氏流着泪舞着手嘶声大喊。
凌颇无法,只得转头对另外三人道,“二哥,阿肃,阿妙,你们先回去歇一歇吧。母亲这里,有我。”
“那多不好,祖母好像有些不大好呢……”
眼瞅着凌妙不把人气死不算完的架势,凌颢直接将人提了出去,凌肃跟在后边。
“二叔!”
凌妙颇为懊恼。
凌颢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嘴边露出一丝冰凉笑意,“丫头,过犹不及。有些事,慢慢来才有意思。”
凌妙抬头看了看天,天色碧蓝如洗,涌动着大朵大朵雪白的云彩,光亮耀眼,叫人无法直视。时有微风伴着飞鸟划过,为初夏平添了几分趣意。
好吧,那就慢慢来。
三人相携而出,走到了萱草堂外,凌妙才想起来,好像忘了什么。仔细琢磨了一下,掩唇轻笑,忙叫人去里边抬了凌颂出来。
“送去……”送去哪里呢?
梧桐苑肯定不行。就今日的事儿,顾氏恨不能生撕了凌颂。
“送去花姨娘那里吧。叫她好生照应一下。”
说完,也不再关心这个便宜的父亲到底何时能醒来,自己直接回了梧桐苑去看望顾氏。凌颢凌肃互相看不对眼,各自分开。
武定侯府老夫人寿宴的新奇事情是根本瞒不住的。当然,碍于如今凌颢之势,倒也没人去攀扯凌家的人,沸沸扬扬的流言,都是说韩丽娘贪心不足,与女儿寄居在侯府中身受侯府大恩不说,竟还要害正经的侯府千金的名声,何止是狼心狗肺,简直是人神共愤不能忍。后又知道这二人夫孝父孝在身便进了京,便又多了不贤不孝的罪名。
不过两天,这流言便已经传遍了京城上下。甚至,还有那落魄的说书人,即兴编了书来在茶楼酒肆里说。消息传到了侯府里,老韩氏又被气了个倒仰,结结巴巴地叫凌颇出去查是谁在传,又让抓了人立时送去应天府。
凌颇这两日都在她跟前照应——凌颂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萎靡不振,都在花姨娘那里软玉温香疗伤。至于凌颢,他不来气老韩氏,便已经是庆幸了,哪里会来照顾尽孝?
故而凌颇疲惫不已,老韩氏这要求他自觉办不到,随便两句话便糊弄了过去。
凌妙顾不到这些,因为顾氏病倒了。
老韩氏的嘴脸,凌颂的无耻,她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老韩氏竟会使出这样下流的手段来害凌妙。更没想到,韩丽娘跟凌颂私通不算,竟还搞出了孩子。若不是凌妙机警,如今又该是个什么情势?
想到其中的惊险,顾氏悲愤,伤心,恨不得过去掐死那一对无良的母子。又想到凌肃凌妙何其无辜,竟有这种血脉至亲,而这样的人,他们终其一生,也甩不开抹不掉,顾氏便无法释怀。
大惊大怒之下,当天便病倒了。
这一次,凌肃十分迅速地请了楚子熙过来看诊。顾氏主要是心病,楚子熙也并无灵方妙药,只是开了寻常清心散火的方子,又叫凌妙时常陪伴安慰顾氏一些。
“阿妙,这次……”
楚子熙走后,顾氏拉着凌妙的手泪如雨下。她说不下去,作为母亲,她竟没有能够保护好女儿,这叫她如何能够心安?
“娘啊,不怨你。”凌妙将头枕在顾氏肩头。她是真的不怪顾氏无能,顾氏心地光风霁月,做个当家主母绰绰有余,然而对付韩丽娘顾臻臻那样的阴私手段,便远远不够了。
“是她们太过狠毒,任谁也想不到不是?”
“可是,你的名声……”
顾氏心如刀割。
虽然那放荡之名落不到凌妙身上,然而她和岑媛两个竟当着那么多的人审问韩松,手段心思一个狠一个辣,往后,只怕就要落得个悍名。尤其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嘻嘻哈哈对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险些将人割的血肉模糊,往后谁会来求娶呢?
这,这就是两个胭脂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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