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与纯懿皇后的遗物?
凌妙与卫子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疑惑和惊诧。
先帝谥号为武,听说是个开疆拓土,文武双全的帝王,真正的上马能安邦,下马可定国。然而闺中少女们提起来,对他更为仰慕的,却是他对纯懿皇后的一片痴心。
这位天下至尊至贵的帝王,终其一生,后宫只有纯懿皇后一人。曾有人上书要求广选秀女进宫,充实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却被武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在大朝会中明言,自己不纳后宫,不选美。
这样的痴情与衷情,便是一般的民间夫妻间,都难见到。
不知道有多少的女子,羡慕纯懿皇后的幸运。
然而,天妒英才,二十年前幽王联合北寒谋反,武帝御驾亲征,本是大胜,活捉了幽王和北寒皇族。然班师回京的途中,却忽然时疫,未能支撑到京城,便驾崩了。
彼时纯懿皇后已经身怀六甲,听得噩耗,动了胎气,难产后产下了一枚死婴后,自尽殉情。
这一代帝后的似海深情,竟成了一段传奇。如今的护国寺里,还供奉着武帝与纯懿皇后的旧物。多少的闺阁少女前往拜祭祈福,希望自己这一生也能如纯懿皇后般,遇到那样顶天立地的深情男儿。
但凌妙前世,她的祖母因卫天父子二人常年征战,时常带着凌妙往各处庙宇庵堂去许愿,却从未去过护国寺,似乎是对那里十分的避讳。
这些都是陈年往事,然而,武帝与纯懿皇后的遗物,为何会在萧离手上,随身佩戴?
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测,凌妙不禁骇然。
“你……”卫子枫显然,也和凌妙想到了一处。
“没错,我便是先帝之子,那个本该在纯懿皇后难产时候,便死了的孩子。”
“不可能!”卫子枫斩钉截铁道,“若你是先帝血脉,当年又怎么会是宁王登基?”
当今皇帝,在先帝登基时候便受封了宁王。
他只是先帝的庶弟,若是先帝有子,无论如何轮不到他上位。正是因为纯懿皇后之子出生便没了气息,先帝无子,这才兄死弟及,由曾经养在文睿太后身边的宁王继位登基。
卫子枫盯着萧离,见他面色虽如常,然眼中的恨意却是掩饰不住的,不自觉皱了皱眉。莫非,萧离所言都是真的?
他确实是先帝遗腹子?
但……
卫子枫身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一段,只怕是皇室的密辛了。
“萧靖竖子,养在文睿太后身边数年,养出了一份狼子野心。”萧离冷笑,“我父皇乃是归京途中中毒而亡,与时疫毫无干系。萧靖为掩人耳目,暗中遣人将父皇身边侍卫诛杀殆尽。彼时我母后才十九岁,身怀有孕接近临产,得知我父皇死讯,悲痛欲绝。萧靖那禽兽,却遣了沈皇后入宫,给了她三日时间考虑,两条路,要走哪一条。”
说到此处,狠狠一拳砸在了柱子上。营帐竟是晃动了两下,可见他心中愤怒仇恨。
“什么样的路?”凌妙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萧离的手上,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他,里边满满的都是忧心和关切。
萧离腕子一翻,将她的手裹在掌心中。
卫子枫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却也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要纯懿皇后,要么带着胎儿生殉武帝,母子同亡。要么……”
萧离牙根咬紧,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做他的皇贵妃,他便容下那孩子,还将孩子记在自己的名下,叫他享受皇子之尊,一生荣华富贵无忧。委身于他,母子俱活!”
“啊!”
凌妙掩口惊呼。
“萧靖逼宫,无耻至此,难道皇亲宗室中便没有人为皇后说一句话?”卫子枫见萧离悲愤难言,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同仇敌忾。
“宗室?”萧离笑了,“当时,萧靖自己便是宗人令,掌管了宗人府。武帝为人清明公正,看不得宗室中绮靡颓废的做派,更看不得宗室子弟嚣张跋扈,曾下过几次狠手整治。萧靖借着这个机会,暗中也拉拢了一些宗室中人,譬如,荣王。”
荣王的元配嫡妻,乃是纯懿皇后的堂姐,姐妹二人感情极好。荣王宠妾灭妻,抬着侧妃给荣王妃没脸,甚至赶在王妃之前生出了庶长子,在萧容出生前,更是屡屡上书为庶长子请封世子位,被武帝狠狠斥责过。因此怀恨在心,萧靖篡位,荣王是鞍前马后冲在了最前头的。
“纯懿皇后……”
才十九岁的弱女子,刚刚失去了丈夫,便被贼人逼迫至此。那时候,她又是如何在深宫之中度过那样痛入骨髓的三天呢?
“萧靖满以为,纯懿皇后不过一介女流,他已经掌了大势,那点儿肮脏不堪的心思必能如愿。却没有想到,纯懿皇后终究不是一般女人。当时,萧靖为控制宗室,以吊唁先帝之名将各王府女眷公主郡主等招入了宫中,其中便有同样有孕的荣王妃。”
凌妙掩住了嘴。
“真正生下死胎的,是荣王妃。”
萧离眼睛里带了湿意。
“荣王妃在头次孕中,便被人下毒,以至于我大哥生下来后便先天带毒,若非苏季用心替他调养,只怕也活不到如今。王妃身体也在那次生产中被拖垮,第二胎便怀的极为艰难。萧靖突然逼宫,王妃受到惊吓,早产下来一个死婴。她伤心欲绝,却也为我寻得了一线生机。”
“彼时纯懿皇后身边尚且还有些人脉心腹可用,荣王妃生产的消息被瞒了下来,她将自己落胎时候所喝的催产药通过宫人送到了凤仪宫中,纯懿皇后本已接近了临产,喝下后忍着疼痛半声不吭,就在那个夜里生下了我。多少的宫人掩护,将我与母妃的孩子调换。这才有了今日的我。纯懿皇后将我托付给了荣王妃,立即便自尽而亡。萧靖震怒,杖毙了凤仪宫中所有的人。”
他说得平淡,然而卫子枫和凌妙却不难想象,二十年前宫中血染,萧靖踏着先皇和纯懿皇后的鲜血走上龙椅。
“正因为他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更有多少的人猜到了其中内情,这二十年来他才终日惴惴,疑神疑鬼。我父皇为太子时候,便在军中度过数年,冲锋陷阵,开疆拓土,军中威望极高。平南侯燕戍,还有卫大将军,都曾是他麾下。尤其卫大将军,数代戍边,震慑西戎,统领精兵十几万,怎能不令萧靖心惊?”
“这么说,他并不是单纯为了虎符才发难将军府?”卫子枫眼中蕴着风暴。正因为他父亲是先帝的肱股之臣,所以才不容易皇帝。也就是说,无论他父亲是否主动上交兵权,萧靖都不会允许他活在世上。那么,曾经指着卫紫璎与萧乾笑称佳儿佳妇,也不过是为了遮掩杀机的手段罢了。在皇帝心里,卫家人,统统都该死!
“但,萧靖若是忌惮将军府,为何过了二十年才动手?”
“你以为他不想早早铲除了你们?”
萧离冷笑,“二十年,他抄了多少人家?革了多少的爵位?便是宗室里,也有未能幸免的。他一向谨小慎微,正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才更不想在史册上留下丁点儿的瑕疵。你瞧瞧他,人都说当今皇帝勤政,便是批阅个折子,也要到三更天,事必躬亲,兢兢业业的。我父皇留下的忠心臣子,遍布朝中,他又哪里能一一铲除的过来?只能慢慢筹谋。”
说到此处,萧离眼中透出嘲讽。他的父皇,有着大凤朝最为尊贵的嫡出血统,是真正的帝王。哪怕故去二十年,余威犹在。又岂是萧靖这等阴险小人能够抹杀的?
终有一日,他会叫萧靖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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