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的确可以证明,凌小姐确实是冤枉的。”
萧离乃是在场人中身份最高,也是声望最著者,他一开口,自然不会有人再去质疑凌妙。
唯有姚氏面上顿时紫胀,犹似被人扒下了一层皮一般。
“老爷我……”她见顾如柏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怒火,心下顿时忐忑起来。顾如柏看着和气,实则最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自己一时糊涂,将本来可有可无的事情闹大了,搅合了寿宴,顾如柏岂能轻饶了自己呢?
咬了咬嘴唇,姚氏忽然指着两个丫鬟嘶声道:“你们这两个奴才,好大的胆子!”
她转过头,目光殷殷切切看着凌妙,面上全是懊恼不已的神色,“好孩子,是舅母听信了这两个奴才的话,冤枉了你!我真没想到,她们从小长在府里,看着都是老实的,竟然敢撒谎!”
又大声叫道:“来人,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贱婢给我拖出去关到柴房里,明日就找了人牙子来,发卖了!”
两个丫鬟顿时都面如土色。粉衣丫鬟立刻张开嘴要喊,却被旁边的两个粗壮仆妇捉住了手臂往嘴里塞了一块儿帕子堵了嘴,只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本柔软如同一汪春水似的眼睛里都是泪水,拼命摇头似是求饶。绿萝更是懊悔不已,这件事儿本就不是她惹出来的。若当时她好好劝了苏明珠回去,大不了就是得个护主不力的罪过,顶多一顿板子了事,哪里会落得发卖的下场?
她本娇憨俏丽的脸上这会儿已经一片惨白。她听说过,如她这样的高门里的大丫鬟,但凡得了错处沦落到发卖的地步,那九成九会落到那爷们儿寻花问柳的烟花之地。她抬起眼睛看向姚氏哀求,姚氏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她。绿萝满心绝望,想到若真的沦落到肮脏的风月场所,那活着又有什么用?
咬了咬牙,心一横,猛然站起来朝着另一侧的假山撞了过去。
这一下太过突然,等到人们反应过来,绿萝的身子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假山上,缓缓流下一股殷红的血色。
在场的有不少年轻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血腥?不知道是谁,一声惊叫,当场就厥了过去。
一时间,惊叫声,呼喊声,响成了一片。
“二舅母,你竟是将这丫鬟逼上了绝路?”
凌妙的声音在嘈乱中,显得格外的冷静清晰……
出了这样的事儿,英国公里的寿宴自然没法子再进行下去,客人们纷纷告辞,英国公强撑着笑脸,将人们一一送走。一转头,就看到了顾氏领着一双儿女,脸便拉了下来,沉声道:“你也要走?”
他与顾氏父女情分淡薄,自从将顾氏许给了凌颂,父女之间更是再无一句话可说。只是这个时候,顾氏竟然如同一般的客人那样,要走掉,就叫英国公很是不满了。更何况,这事情里,归根结底还有凌妙的影子。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抬脚就走?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若是没有,我今日又何必上门来?”顾氏脾气本就直来直去,此刻又哪里有什么好话?“父亲这个问题与其来问我,倒不如去问问别人。”
她脸上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嘲笑。英国公为了替顾如柏找个助力,当真是千挑万选的,好容易寻到了姚氏。如今瞧瞧,这打脸了吧?
“阿琬……”英国公夫人不赞同顾氏这般,朝着她摇了摇头。
后边赶来的周姨娘知道今日二房出了大丑,生怕英国公余怒未消,连忙祸水东引,拿着帕子擦眼睛,“大姑奶奶这是怎么和国公爷说话呢?那是你的父亲呀!”
“这位老姨娘倒是怎么说话?”凌妙嘴头一向很不饶人,挑眉上下打量周姨娘。
周姨娘与英国公年纪相仿,也五十来岁的人了。饶是平日里燕窝银耳的保养,这会儿也显出了老态,厚厚的脂粉已经遮不住眼角的纹路了。
“俗语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姨娘虽只是服侍外祖父的,却也算的半个主子了。平日里,更该谨言慎行,以正己身,为底下的人做出表率。否则,可不就是叫人看笑话么?”
周姨娘当了大半辈子的小白花儿,最是精通给人上眼药。听到凌妙的话,心中便是一沉。偷眼向英国公看去,果然就见他脸色有些不好,连忙捂住了心口,身子晃了晃,耳边又听见那小丫头片子格外清楚的话音。
“明珠表妹晕了,二舅母晕了,老姨娘也要晕?”凌妙一脸的悲悯,好心好意地给出了建议,“楚神医才走了没一盏茶功夫,要不要追回来给看看呢?”
“很不必!”周姨娘深吸一口气,站稳了,愤愤瞪了一眼凌妙,自己就站稳当了。
凌妙大笑,双手一边一个挽了顾氏和凌肃,头也不回地走了。
英国公夫人嘴唇嗫嚅,顾氏走得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就知道方才又伤了这孩子的心,一句“阿琬”,便哽在了喉咙里。
马车里,顾氏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英国公府大门,叹了口气。回过头,抚着凌妙的头发,眼神黯然。
她知道,凌妙与顾君辞之事,是不能成了的。她那好父亲,摆明了是不喜她,亦不喜欢她的儿女的。
但转念一想,幸而她并没有与大嫂柳氏提这件事,也妨碍不到凌妙的名声。且今日一看,娘家越发的乌烟瘴气了,凌妙是她的心头肉,她怎么也不舍得叫她去面对这些的。
然而,高门大户的,又有哪家里真正清净?
凌家的马车缓缓往武定侯府行去,没人注意到,不远处一条小巷子的尽头,有辆华丽贵重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辕上,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那少年见凌家马车已经看不见了,回头向车中请示:“主子,凌家的马车已经回去了。咱们是回王府,还是回老宅子?”
“回老宅。”
萧离靠在车壁上,身后铺着的竟是一张完整的虎皮!
他手里抱着一个银镂空雕莲花纹样的小手炉,许是手炉里的檀香有些刺鼻,他以手抵唇咳嗽了几声。外头的少年立刻回过头,“主子,可要吃药?”
“不必。先去看看大哥。”
他口中的大哥,乃是一母同胞的兄长,荣王府的萧容。
据说萧容是胎里带毒,自出生身子便不似一般孩子那般健壮。先荣王妃在世的时候,每每都为萧容的身子操碎了心。
“郡王,您回来了?”荣王府的大总管见到萧离,身上就是忍不住一个冷战。这位三爷,性子可一点儿不似先王妃那样的柔和,满王府里的人怕他怕的要命,毕竟,这位煞星是真的一言不合提枪就刺的。
“我大哥这两日怎么样了?”萧离一向只认萧容一个兄长,至于那个荣王爷宠爱的庶长子萧天赐,谁知道他算哪根葱?
大总管哈着腰回道:“大爷前儿有些着凉,请太医吃了一副药,如今已经大好了。”
萧离嗯了一声,脚下不停,也不去见荣王爷,一径就去了萧容所住的长欣园。
“大哥。”
进了屋子,便瞧见了萧容一袭素色锦衣,正站在书案前挥毫泼墨。抬头见了萧离,便笑了,“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不同于萧离容貌中的凌厉凛然,萧容五官温润,眉宇间仿佛永远蕴着笑意,令人见了便有一种春风拂面之感,忍不住心生亲近。
然而熟悉的人却知道,萧容骨子里,与萧离一般的冷淡疏离。所有的温和平易,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放下了笔,立刻就有两个丫鬟上来替他挽了袖子,送上温热的帕子擦手。
都整理好了,萧容才示意萧离坐下,“有事?”
“听说你又病了?”
萧容不在意笑笑,“你该问我,一年到头到底哪一天是没灾没病的。”
“有人动手?”
萧离看着自己的指尖,冷声问道。
萧容失笑,摇了摇头,“如今我这长欣园与铁桶似的,哪里还有人敢来不长眼地算计?”
自从那一年,他被一个小丫头下药,险些丧了命,萧离提刀闯了关雎院,险些叫叶王妃做了刀下亡魂,又一脚踹得萧天赐肋骨断了两三根,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来长欣园不长眼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个身材高挑,眉目秀致绝俗的少女端了茶上来,萧离接过一盏,淡淡问道:“传话出去,叫惊风惊雷全力寻找卫子枫。”
少女是他身边的暗卫,闻言颔首退出。
萧容皱眉,“卫子枫?卫天的儿子?”
“是的。”萧离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茶水,“卫天戍守西北多年,为大凤立下了赫赫战功,竟落得如此下场。卫子枫虽逃了,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去?几个月过去,竟毫无音信。”
卫天……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暗叹息。这是个天生为战场而生的男人,说句大凤朝的擎天白玉柱也不为过,却死在了皇权纷争下的阴谋诡计中。
皇帝登基二十年,为了兵符,竟令大凤自断一条臂膀,简直是昏君残暴!
无论于公于私,萧离都不希望卫天唯一的血脉被追捕到。
只天大地大,卫子枫到底在哪里?萧离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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