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依然板着脸,但是语气已经缓和许多,道:“既然如此,以后就当认真努力,不要自持过目不忘,就偷奸耍滑。”
李毅垂下头去道:“是,师傅。”
“铈儿,以后李毅与你一同听课,作为师兄,可不要再如以往那般不学无术。”
自己明明本分的站在一边,也能被白白的训斥一番,孙铈满脸的苦瓜样,只得恭敬的道了一声,“是。”
说完又看向李毅,拱手道:“以后师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李毅回身施礼道:“以后多多麻烦师兄了。”
孙承宗满意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庶务很多,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下的,所以也不强求。以后你每五日来族学进学两日,周而复始,不可懈怠。”
李毅最怕的就是孙承宗让自己安心在这里进学,现在这样安排,既能够让自己在学堂里读书,又不至于耽误自己管理安新事宜,算是安排细致,为自己着想。
“谢师傅体谅。”李毅一脸感激的道。
要知道孙氏族学可是首屈一指的学院,多少人做梦都想进入,孙承宗安排自己进学已经足够,还为自己办了个七日只需要上两日课的特权,已经是仁至义尽,十分体贴了。
“你可不要这么快谢我。虽然你只进学两日,但是功课还是七日的量,有什么不懂也要全靠自己,万万不能懈怠功课。并且,每月的考核你也要参与,虽不要求你名列前茅,却至少要合格。”孙承宗又提出了条件。
这也是怕李毅耽误学业,荒废了时间。
李毅当然明白,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
交谈数句,孙承宗就让孙铈带着李毅去学堂。
两人一走出大院,孙铈立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极为活跃,与刚刚那副翩翩有礼的样子十分不同。
“子正师弟,你真不是凡人啊。父亲大人竟然主动让你每五日才来进学两日,也就是说七天中有两日都不要来面对着那群凡人的夫子,还真是快活啊。”孙铈羡慕的道。
你是有多么不愿意去学堂?
李毅微微一愣,不由苦笑不语。
要知道孙氏族学的学堂可是好多人消减了脑袋都想要进来的,但是在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眼里,却如同地狱一样。
但是回神想想,却也能够理解,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太过珍惜,孙铈自小生活在这种富贵环境之下,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
上蹦下跳的折下来一根树枝,孙铈胡乱的挥舞着,对着李毅喊道:“可敢和我一战?”
李毅可是端过长枪杀过人的,哪里受得了孙铈这幅跳脱的样子,不由摇头苦笑,并不与他戏耍。
见到这样,孙铈明显满脸的失望,看着李毅,道:“你这人可真无趣,明明和我是同岁,却一副老大人的样子。这幅摸样在父母面前扮扮就好,要是一直这样,可就永远带着一副面具了。”
李毅微微一愣,呵呵笑道:“师兄说话倒是有些意思。我还没有如果学堂,对于规矩也是不懂,还请师兄多多提点。”
虽然面前只是个童心未泯的少年,李毅却也没有丝毫的小视。一是孙铈乃是自己的师兄,虽然扯不到什么尊卑,但是应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二是刚刚在厅堂里,其曾主动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只讲强弱,不谈情谊,这可不是李毅的做法。
“学堂里的规矩也不是很多。”孙铈一提到学堂就是满脸的苦恼,道:“除了面对先生的时候要持弟子礼,对待课本、学问保持敬意,也就没有其他。对了,还要按时完成功课,不然到时候先生可是要用戒尺打屁股的。”
李毅一一记下,一边张口询问,一脸前行,不一会就来到了学堂。
学堂里约莫有三十多个学生,皆是与李毅岁数相差不大,在十二到十六之间。当然,这些学生也不是功课进度想当,只是在一起上课。先生人数不多,只能每日讲学,难易兼备,让众人一起听讲,之后再因材施教,布置不同的功课。
先生还未到来,李毅却不能直接进去等待先生,而是要先去拜访先生,熟识一下,也好让先生了解情况。
孙铈也是懂得这一点,让李毅记住学堂的位置,就带着他进了先生休息的小屋。
轻轻敲门,在等到里面人的回应之后,孙铈才推门进入,向着一个身穿儒衫,一脸杂乱胡须的书生问候。
孙铈向李毅介绍过,今日要找的乃是外院的王鹤翔,不仅教导功课,也管理学生事宜。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教导主任之类的。
对方一见到李毅就道:“你就是孙府来说过的那个李毅?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的。以后入了我学堂,可要努力读书,争取早日取得功名。”
一进门就来了一通勉励的话,虽然说不上什么毛病,但是李毅怎么都觉得装腔作势。
他只能恭恭敬敬的施礼,并不说话。
见此,那王鹤翔倒是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道:“我看你倒是不错,以后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好问我,我定会悉心教导你。”
这般关心,李毅也是不禁道:“多谢先生了。我刚刚入了学堂,功课之上多有不懂之处,还正要请先生多多指点。”
王鹤翔矜持的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李毅一番,道:“既然孙府指定的人,那就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功课到底如何?详细说来,我也好有了准备,不耽搁你的功课。”
“我之前并未进学,只是母亲早晚教导,识得字,背默的下《论语》,至于其他,还没有来得及学。”李毅原原本本的道。
“你是跟着母亲读书?”王鹤翔上下打量着李毅。
李毅道:“正是。”
其又问道:“你母亲难道是孙府的亲戚,不然你如何能够进来这里读书?”
“不是。”
“不是?”王鹤翔一愣,道:“那倒是我相差了。想来是别个府上的夫人,才能如此有学问,亲自教导自己的儿子。”
李毅皱着眉头道:“我母亲不是大户人家府上的夫人,只是一个农妇。”
“农妇?”王鹤翔脸色露出惊愕的神色,失声问道:“那你是何人,竟能够如得了我孙氏族学读书?”
李毅一脸平淡地道:“我乃是安新李毅。”
“安新李毅?”王鹤翔神色一僵,道:“安新是何处?”
“安新乃是安州的一个里,以前因为匪患废弃了,只是我和母亲跟随在那里定居,也就是安新之人。”
王鹤翔听了不由疑问道:“我听说最近一伙流民在哪里安居,可是你们?”
“正是。”
“你,你……”王鹤翔见李毅承认,只觉得意想不到。他见李毅仪表堂堂,还以为是哪个官宦大户人家的公子,哪里想到竟然只是一个乡下野民,而且还是流民。
“我与母亲未在安新定居下来之前,确实是流民,只是后来得官府安置,已经摆脱流民之身,是安新之民。”李毅如实答道。
王鹤翔有些失魂落魄的点点头,还不死心的问道:“既然你出身不好,为何能来族学学堂读书?”
“出身不好?”李毅也是一愣,看着满脸失望的王鹤翔,道:“先生认为生在农户之家,乃是出身不好?”
“这个?……”王鹤翔也是一愣,没料到李毅对此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是想到他只是一个出生贫苦的乡野小子,也就不耐解释,直接道:“我只是顺口一说,你何必深究?再说了,又不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说是出身高低,也是没错。”
李毅开口道:“敢问农户之家为何要比大富大贵之家低贱了?”
当下王鹤翔满脸不耐的道:“小小农户算得了什么?你也差不多算是寒门子弟,难道不知道农户最为卑贱,不仅有差役、小吏欺压,还要辛勤劳作,尚不能温饱,如此卑微、无用之人,说是低贱又有什么错?”
“你也不要在我面前争论,我也不屑与你这个泥腿子讲道理,就是讲了你也听不懂。只告诉一件事,看外面那些学堂,按照常理是不会收录寒门子弟的,除非有人学业实在太过优异,或是有族里宗老的荐书。大贵之家可以托情,大富之家可以使钱,但是你这等小民,呵呵,不说也罢……”
王鹤翔一脸冷笑的看着李毅,忽然意识到旁边还有孙铈存在,不由重重的咳嗽一声,对着一旁的孙铈温和的道:“谦和,这李毅着实无礼,我只是气愤之下言辞过于激烈,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能与他人听到此事,可知道了?”
孙铈只是一个四十岁的少年,看着刚刚气急败坏的先生又变得温和亲切,心里这才稍稍安定,连忙道:“弟子知道了,绝对不会胡乱去说。”
“这样就好。”王鹤翔满脸赞赏的笑容,道:“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你为为师保密,为师可是很感谢你啊。”
见到往日教导大家的老师对自己这般表扬,孙铈的脸已经红了起来,心里激动万分的点点头。
将孙铈处置妥当,王鹤翔终于能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着这种家世显赫的学生,其最善于借用先生的身份拉拢关系,而这些人也是最好骗,长此以往,不说与其父母有了层关系,就是以后说出去,也是非常有面子。
转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李毅,王鹤翔眸子里满是厌恶,他最为厌烦这种不服管教的学生,明明出身低贱,却又不懂得讨好师长,谋求上进。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也就诧异了,你身为寒门子弟,居然有资格求了孙府的人给你写荐书,这实在是搞不懂啊!”
李毅一脸的冷漠,张口道:“可能是我爷爷求到了孙老爷的面前,其一时心软,才让我来读书的。”
“求情求来的?”王鹤翔微微一愣,不由道:“要是求到孙老爷面前能够得到这个荐书,也是足够。看来你爷爷也是狡黠之人,懂得这个方法。”
王鹤翔一边说着一边深思,是不是让自己弟妹也装成穷苦人家,求上一求,让自己的侄子也能够进入族学。
正待李毅要离开之时,王鹤翔将荐书摊到桌面上,道:“既然你已经得了荐书,就有进入学堂的资格。但是入学需要束脩,你可准备了?”
“什么意思?”
王鹤翔嘿嘿笑了两声道:“也就是说,你有了能够读书的资格,但是要教一笔费用。只有教了费用,才能领到书本,真真正正的进入学堂读书。”
“先生,当初我来的时候可没有交过什么束脩啊?这李毅怎么就要了?”孙铈忍不住站出来道。
王鹤翔笑道:“那是当然,你乃是孙氏族人,又是孙老爷的儿子,哪里需要束脩。但是这李毅乃是外人,按照常理,他们进来学堂都要单独备上一份拜师束脩,用以表达自己进学的态度。”
“这样说,是不是交的银子越多,进学的态度就越好?”李毅忍不出讽刺道。
王鹤翔却也不生气,可能在他看来,自己乃是堂堂举人,不需要和李毅这个乡野草民见识。
“你教还是不交?”王鹤翔直接道。
“我不交又如何?难道你要把我赶出去?”李毅咬牙道。
“嘿嘿,不交?”王鹤翔道:“你在学院里的卧房、油灯、衣裳等等皆是要花费钱财的,不交就不要用这些。还有我等先生上课也不是免费,你也不能听。除此之外,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学社不给李毅睡,油灯蜡烛、衣裳书册皆是不给李毅看,就连课也是不让他听。
“敢问,要是交,需要多少银子?”李毅问道。
见其像是要服软,王鹤翔表情稍稍柔和,道:“不是很多,往年俱是最少,一个学生也是交予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能对于富贵人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农户之家,就是三年的辛勤劳作,全无灾害,也是积攒不出来的。而这王鹤翔一句话,就要李毅交出来这样一笔银子,而这笔银子,却只是对于先生们的孝敬,不算是学费。
李毅知道明朝官场贪污成风,几乎没有不贪污的官吏。却也没想到就连书院、学堂之内也是盛行贪污索贿的事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王鹤翔不齿小民出身,可以说是观念不同。而如今索贿不成,就要打压排挤,可就是品行不佳。
“李毅,你好好与先生认错,先生会原谅你的。这束脩,由我为你教上。”孙铈急忙开口道。
李毅轻轻的摇摇头,看着稳如泰山的王鹤翔,道:“先生,这束脩我可以交。但那是若你教的课真是值这个价格才好,不然我教了钱财,每日听你闲谈敷衍,还不如自去拜访一些落魄书生的好。”
刚刚孙铈曾经说错,这个王鹤翔教学时只是一味的朗读经文,然后让学生默写、背诵,实在无聊,大家都是强打着精神,不然就私语、睡觉。
而这王鹤翔有时候没了心情,竟然也不检查功课,使得学堂之内的学生也是没有压力,整天不用认真准备功课,只要审时度势,逃过就好。
那王鹤翔听到李毅还在要求自己怎么读书,脸上的不耐和厌烦更是重了很多,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回去好好当自己的农夫去吧,别再想进学了。”
说着就要离开。
旁边的孙铈见了也是心急,这族学前院事宜皆是这王鹤翔处置,要是他真的厌恶李毅,那不要说李毅想要读书,就是待也不要想呆在这里了。
他连忙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锭银子交给王鹤翔,然后满脸恭敬的道:“先生,这李毅刚从乡下来,头脑有些认死理,你就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了。这束脩我先为他交上,先生不要生气。”
要是换做其他人求情,王鹤翔定是冷嘲热讽的比他们再多孝敬一些,但是孙铈是孙承宗的儿子,不是好惹的,现在年纪小自己还能算计一下,以后却是不好这么做,引来厌恶。
看着这层面子,王鹤翔点点头,对着孙铈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这李毅是农家子弟,可能有些自卑,精神也是不正常,以后你多多看管,不要惹下麻烦。”
动不动就说学生精神不正常,却一副就是如此的摸样,也是十分可笑。
孙铈眼睛含着亮光,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称是。
其后不敢再多言,连忙拉着李毅走出了屋子,一直来到了学堂之外才停了下来。
“你,今天实在是冲动。那王鹤翔乃是院长的弟弟,又有举人的功名,可不是好惹的。你以后要小心对待,不要被他再抓到把柄。”孙铈一出来就换了一副面目,开口教训道。
李毅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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