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超不知道,原来幻血神功乃玉清子所创,女子属阴,所以女子不能单独修炼,必须同男子一起修炼,否则极易走火入魔。所以,冷小丹自己便是寒气的中心,自无伤风之虞,地宫的阴凉比之幻血神功,那是小巫见大巫了,连唐超都必须运功抵御这股奇寒霜气,倒也免却了心头一桩烦恼。
唐超远远避至池畔,掬了几捧奇藻大嚼,然后坐下自行调息,搬运数周天后收功,四肢百骸无一不松,神完气足下,暗叹“圣藻”二字实非过誉,忽生出一个怪异念头。
他迟疑不过片刻,旋即脱去外衣,赤着上身伸臂入水,伸手一摸,池底竟全是岩石。
唐超知道塘底是厚厚淤泥,才能滋养茎叶,藻池的莲叶何其巨大,足以承托两名成年人在上头翻云覆雨,除了茎柱壮实外,立根必深,池底无泥,却是如何能够?
自入地宫以来,可说无事不奇,换做别人,早该见怪不怪了,但唐超却凡事总要想出个道理,才肯罢休。
冷小丹兀自熟睡,周身寒气已不再如萤飞绕,而是稳稳凝成“冰壳”,唐超明白她正到化异力为己有的关头,未敢惊扰,悄悄卷高裤管扶岸涉水,深深吸了口气,一头钻入藻池。
浆腻的池水涌入鼻腔,感觉十分怪异,所幸唐超先前曾经落水,早有准备,难却难在睁眼视物。他好不容易习惯侵入眼皮的黏滑异感,克服强大的浮力往下钻,池底果然没有半点泥土,比杯口还粗的叶茎直挺挺地损入岩隙,隐约可见巨莲的根部钻于缝隙之中,如爬山虎般紧抓岩盘,霸气逼人。
唐超听说过,在云南的蛮荒大山里,有种爬藤的根是能钻入岩隙里的,岩石原本只有分许裂缝,细藤却能一意钻破,牢牢攀附在万丈峭壁上,但它们仍旧需要泥土,哪怕是一丁点。
没有泥土供给养分,植物岂能生存?异藻悬浮于水下一尺之内,整片幽幽绿光俱在唐超的头顶背上,按说池底光照有限,水中却不如想象中的黑暗,那种反射月光似的苍绿与水面并无不同。唐超拨开叶蜜往池中心游,直到叶密处仍不觉幽微,终于确定水底另有光源,便在藻池中央、那巨大无比的圆叶下。
他本欲退回岸边,破水换气,但这么一来又得循原路再次钻入,一样的路程,一样消耗气力,索性把心一横继续往前,直到肺中再也抽不出丝毫气息,胸膛似要被不明物压挤爆裂时,丹田忽生一缕气丝,走遍全身,气窒顿时得到缓解,正是先天胎息之功。
冒险再行深入,眼前豁然一开,顶上一个丈余方圆的乌影大盖,垂落无数气根,影下更无其他茎枝,已至池中央的巨叶下,叶茎粗如宫椽,根部亦不遑多让,却非裂石破隙,而是如金龙五爪般,紧抓住一块发光的巨大绿色翡翠。
那块翡翠的大小,约略等于一个餐桌的大小,形似鸭蛋,和池底岩盘交融在一块儿,散发着温润而明亮的淡绿光华。
唐超不是没见过巨大的翡翠,然而翡翠自身是决计不会发光的,须折射日光灯火,方能显出璀璨。
他被这个巨石的光芒吸引,不觉游近,发现越靠往翡翠巨石水质越黏稠,水温也高,虽不及温泉地热,却近于体温,泡在水里暖洋洋地十分舒适,有着难以言喻的平静与生命活力。
唐超忽然明白过来,藻池不须沃土,供给养分的,自始自终都是这块绝世巨翠。
是它将整池的死水,变成了活化生机的液肥,满池巨莲其实只是一株,主干立于池心,其余皆是同根分出的旁株,仰赖巨翠才生得如此巨大,甚至能裂石钻缝,破碎岩盘。而圣藻更是汲取了巨翠的生机异能,贮于藻浆之中,才能放出幽绿微光。
唐超本以为疗伤补益的好处来自圣藻,如今想来,除了藻浆以外,池水本身也有疗效,两人在主叶上颠鸾倒凤,距巨翠甚近,可能也是受惠的原因。
他忘情地将手伸向巨翠,指尖传来的触感却不冰冷,反而有些温热。那蕴藏着无限生机的光芒与热度,以及犹如活物一般的异感,令唐超既感熟悉又困惑,他忍不住扳了扳,试试硬度,谁知居然丝纹不动。
这巨翠质地虽硬,却有天然的解裂纹理,体积越大越脆弱,顺着裂纹一折,极是易碎。
他本能运劲一扳,忘却胸中一气全靠幻血功维持,施力之际忽觉气窒,正欲调匀,谁知翡翠光芒暴绽,浆腻的池水呼噜噜地沸滚起来,温度迅速攀升,几乎在同时,玉舞人竟生共鸣,豪光迸射,失控的热流于体内四窜奔走!
唐超只觉浑身血沸,真气难以维系,扭腰转向,拼命往巨叶的边缘上浮。然而缺乏空气的胸腔似将鼓爆,再也憋不了气,上游之势一阻,口鼻“骨碌碌”地不住灌入池水,又呛咳不出,迳由鼻咽气管灌入肺中!
可恶!便是幻血神功,也无法消除这种五脏六腑被侵入占据的无助,唐超在水中痛苦扭动,却无法使身躯更快浮起,咽喉剧烈痉挛,强烈的闷窒感令眼前金星乱闪。
眼看将要灭顶,肺部忽一搐,仿佛底部破了个小洞,空气丝丝泄入,瘫痪的身体复又动起,但随时可能再停摆。唐超把握时间,拼命往上游,只求在力量用尽前冲出水面。
被巨翠异化的池水,本有供输营养与空气的功能,唐超命悬之际,玉舞人再度生出功用,自吸入肺中的浆水析出些许空气,助他逃生。
唐超奋力泅近水面,离叶隙仅一肘之遥,却再也吸不到半点空气,肺部只剩灌满浆水的闷痛,身子一脱力,整个人倏往下沉。
“我……要死在这儿了么?”念头刚出,一条藕臂倏然入水,捉住他的腕子,奋力提出水面。待唐超回过神时,不由自主剧烈呛咳,像要咳出心脏似的,他趴在巨叶之上呕着酸水,涕泪交下,极是痛苦,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咳呕略缓,只觉胸腹间辣地痛着,低头一瞧,赫见几道长长的殷红血痕,皮开肉绽,似遭鞭笞。他一转念明白:“是了,叶盖的边缘都是倒钩尖刺,我身子沉重,硬拖将上来,岂无摩擦?”比起溺于池底,再多刮几条都嫌便宜,自无怨言。
倒是冷小丹无比心疼,帮他拍背顺气,歉然道:“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我已尽量避开啦,只是……唉!是不是痛得厉害?要不……要不你骂骂我好了,我心里好受点。”
唐超摇头,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低声道:“多……多谢你啦,小丹。若非有你,我命……休矣。”
冷小丹俏脸微红,既欣喜又庆幸,一扫入睡前闷郁,抿嘴嫣然道:“别说谢。一人一遍,两不相欠!你要有什么意外,我……该怎生才好?下回,不许半夜一人偷来玩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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