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因为出了孟夫子这个贞洁招牌,赚了不少名声,人人都以娶孟家女儿为荣。然而外头说的再好听,孟夫子毕竟是个大活人,在家时间一长她嫂子就不乐意了,话里话外嫌弃有人在家吃干饭。
故,中人一带焦府的邀信过来,孟夫子也没废话,直接接了签下了文书。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话都没跟哥哥嫂子一家说,直接跟着中人去了焦府。
焦府的情况她其实早有耳闻,说是焦府的上门女婿在乡下的儿女找来了。
她方才粗粗的扫了一眼文书,焦府聘自己,应该就是给那两个乡下来的女孩儿教课的。
既然是乡下来的,想来不过是开蒙水平,殊不见这文书上还写着有个六岁女童跟着一同上课么?
孟夫子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毕竟圣人曾经说过,有教无类。她觉得即便那两个小姑娘再粗鄙,她也会严格的把她们教育成闺阁典范。
只是……
孟夫子万万没想到的是,开课第一天,那两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就给了她极大的震惊。
几个女孩子上课的地点选在了焦府的杏花楼。
杏花楼是焦府后花园里别出心裁盖的一栋二层小木楼,独门独院,自成一体。楼下是女子学堂,楼上就是孟夫子平日住的地方。
开课第一天,孟夫子特特穿了一板一眼的斜襟长袍,像男子一样把头发高高的束了起来,看上去既古板又一丝不苟。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里原本坐着三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见她进来,齐齐站了起来。
孟夫子差点没崩住威严的脸。
年纪最大的那个……也生得太好看了些吧?
方菡娘已经习以为常这种情况,她倒也不尴尬,微微一笑,朗声道:“孟夫子好。”
方芝娘同焦嫣容紧跟其后,稚嫩的喊道:“孟夫子好。”
孟夫子回过神,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几个学生坐下。
因着孟夫子不仅学问了得,琴棋书画也颇有造诣,当初签文书的时候,就是定下了她连着这三个孩子的琴棋书画一同教着。
孟夫子先是测试了三个学生的水平。
先是最小的焦嫣容,焦嫣容干干脆脆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孟夫子,她还未曾开蒙。
孟夫子点了点头。
接着是十岁出头的方芝娘。
孟夫子先是问了几个浅显的问题,见方芝娘对答如流,又问了几个难度中等的释义,方芝娘也全都流利的答了出来。到了较难的释义上,才有了几分不明所以,孟夫子板着脸指出了好几处错误。
至于方菡娘,那更是不必提了,她对孟夫子难度层层递进的提问,回答的轻松无比,甚至回答中还带着几分独特的见解,让孟夫子颇有耳目一新之感。
孟夫子压下心头的诧异,问方菡娘方芝娘:“你们进过学?”
方菡娘道:“从前在家中时曾请了女夫子授课。”
了不起!
孟夫子心中叹道,乡下女子竟也有这般见识,真乃她平生仅见了。
了解了三人的水平之后,孟夫子也针对性的分别制定了授课范围。焦嫣容自然是要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启蒙,方芝娘则是要教授一些较难的释义,至于方菡娘,则是到了经义道理这一方面上。
焦嫣容越发对两个姐姐心生佩服,今日这么一测试,她才知道自己同两个姐姐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大姐也就罢了,二姐明明看上去同她也不过差不了几岁,怎么就相差那么大呢?
这般想着,焦嫣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追赶上两个姐姐,下次再见了那个可恶的尤子攸,绝对不能再被他嘲笑,不配当两个姐姐的妹妹了!
下午是技艺课,焦嫣容又被打击了一次。
两个姐姐那琴,弹的可真是好啊……
焦嫣容看着自己面前摆的琴,自己只能拨弄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不由得又挫败的很。
方芝娘劝她:“嫣妹妹不用急,我同你这般大时,连琴生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比我那时厉害多啦。”
得了安慰,焦嫣容眼睛亮了几分。
这边孟夫子授课,那边焦氏心焦的几次派了秦婆子去打探状况。
每每见着秦婆子回来,焦氏都要问上一句,“嫣嫣可曾受了委屈?”
问的次数多了,秦婆子不禁笑道:“夫人这一片慈母心肠也是让人感动的很。然而老奴冷眼看着,咱们小小姐了不起的很呢,小小年纪,就学的十分认真,我听着孟夫子那么严格的人,都夸了小小姐‘向学之心十分可嘉’呢!您啊,就放下心吧。”
焦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我这从小到大没说过嫣嫣半句重话,上次她失踪,我真恨不得替她受了那场罪去。可怜她小小年纪,受人蛊惑,非得去上什么课。女子本来就苦,过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该有多好?唉,事到如今,嫣嫣过得开心就好。”
秦婆子又奉承了几句,听得一旁的高婆子冷笑不已。
自打高婆子前些日子破了相,焦氏就不太愿意派高婆子出去办事了,毕竟女主人身边的大嬷嬷,也是女主人的一分脸面,这顶着一脸抓痕出去算是个什么事?
秦婆子突然想起件事,作势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哎呦夫人瞧我这脑子,方才路上回来我听几个丫鬟嚼舌根,说了件事,有点在意,夫人您听听?”
“你说。”焦氏懒懒倚在大迎枕上,说道。
秦婆子道:“那几个丫鬟中有个叫秀莲的粗使丫头,她今儿出去替采买办事了,路过宁德街,发现那边啊,街道被官兵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整条街都戒严了,谁都不让进。”
长德街?
焦氏心中突得一跳。
她从大迎枕上直起了身子,蹙眉道:“我记得,尤府似乎就是在那条街上?”
秦婆子道:“是在那条街上没假,不过那条街也不止尤府一家子,似乎是受了别家的连累。我听那秀莲说,她亲眼见着有穿着黑色甲衣的人进了尤府隔壁那间宅子。”
黑色甲衣?
焦氏缓缓道:“身穿黑色甲衣的人,那应该是军士了。我记得尤府隔壁一家宅子空置着没人,另一家是刚从京里搬回来的。想来是这刚搬回来的一家坏事了。”
她叹了口气,有些烦躁,“也难怪这几日她没使人同我说一说那天白龙寺的情况。”
虽然焦氏没有明指,但高婆子跟秦婆子都知道,她们夫人这说的是白二奶奶。
想想也是,尤家受了连累被封街了,自然不好再往外递话。
焦氏这有了身子之后,精力就有些不济,她揉着太阳穴,嘱咐道:“秦嬷嬷你这几日使人盯着宁德街,什么时候官兵撤了,什么时候来跟我说一声,我好下帖子约她过府相谈……”说到最后,焦氏打了个哈欠,缓缓躺下睡了。
只是焦氏这边还未等到宁德街这边的消息,她这里倒是先传来个十分不好的消息。
庄子上的管事婆子牛婆子愁眉苦脸的站在焦氏跟前,恳切道:“夫人啊,这次您一定得听老奴好好说完啊。”
上次牛婆子来汇报,焦氏当时无心倾听,几句话就把她打发回去了。
牛婆子也是没了法子,回去后又等了几天,见事情越来越厉害了,实在没法拖了,赶紧又来了焦府。
“到底怎么了?”焦氏忍着心里的不快,问道。
牛婆子不敢隐瞒,诉苦道:“咱们这庄子夫人也是知道的,土地肥沃的很,我家的汉子又是个庄稼把式,啥也不会就光会侍弄庄稼,庄子上的收成向来都是极好……”
焦氏没心情听她在那变着法子夸自家,微微蹙了眉,“嬷嬷莫不是觉得我时间多得是吧?我不是听你在这自吹自擂的,你就直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若有半分隐瞒,你这管事婆子也不用当了。”
语气微微重了些。
牛婆子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磕头道:“夫人啊,老奴不敢啊,老奴这就说,这就说。前两年夫人说想吃葡萄,老爷就在夫人生辰时把老奴管的那庄子全都改成了种葡萄。这不,今年葡萄挂果了,本是好事,可是,可是,这挂的果着实有些多啊。偏偏前两年兴了葡萄热,今年市面上卖葡萄的特别多,咱们庄子里那些葡萄,着实卖不了多少,都快烂了啊。”
焦氏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牛婆子说的这事她有印象,当时她还为方长庚的举动感动不已。就是直到现在,她一想起方长庚为她把庄子种遍葡萄的样子,还忍不住心动。
这本是极为窝心的一件事。
但一听到葡萄竟然要烂到了地里,焦氏突然就觉得自己的爱情仿佛被玷污了一样。
她皱紧眉头:“现在庄子上还有多少葡萄?”
牛婆子不敢隐瞒,低着头报了个数:“还有好多挂在藤子上的还没摘,现下里只摘了一小部分,也有……万余斤了……”
万余斤!?
焦氏一听这个数字差点闭过眼去。
万余斤的葡萄,换成钱的话,那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她焦家是有钱,可她家再有钱也不是任由这葡萄烂在地里的理由啊。
更何况那还是有着特殊意义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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