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不动声色的从葡萄手里拿过花皂礼盒,言笑晏晏的递给肖婆子:“嬷嬷,我知你素日在夫人面前是极得脸的,还烦请嬷嬷帮我把这礼盒拿去给陈夫人,就说这是菡芝花皂那边新出的限量礼盒,她便知晓了。”说着,不动声色的将一块碎银子顺手按在了肖婆子的手心里。
肖婆子一听这是菡芝花皂的限量礼盒,眼睛一亮。
她是知道夫人有多喜欢这东西的,每季出的订制礼盒那是必会入手的。至于限量礼盒,那更是喜爱的不得了。若她送过去,没准还能再得夫人一次赏。
她掂了掂手心中那块碎银子的分量,对方菡娘的上道满意的很,八字眉微微舒展,露出个僵硬的笑:“既然方小姐这么看重老奴,那老奴也不得不跑上这一趟了。”
她对陈礼芳施了一礼,“小姐,老奴去去就回。”
陈礼芳端着神态,心里早在无声的呐喊:“不必不必,你在娘那多待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面上却是一派端庄:“娘的事马虎不得,嬷嬷去吧。”
肖婆子很满意陈礼芳这仪态,点了点头,拎着花皂礼盒,从小路离开了。
待肖婆子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中,陈礼芳努力端着的端庄大方的神态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她毫无形象的往亭中软塌上一瘫:“哎呀,可算是能轻松会儿了。菡娘,真是太谢谢你了。”
方菡娘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下,叹了口气:“你就没想个法子?这也拘得太紧了些。”
陈礼芳皱着个小脸,苦不堪言道:“没办法呀,大概把我成功定出去,就会好一些了。你是不知道,这花会若不是我哥帮我说话,我娘都不让我开的——怕我在花会上出什么岔子,名声更坏了。”
陈礼芳伸了个毫无形象的懒腰,旁边有个甚是乖觉的丫鬟立即端了杯茶过来,陈礼芳伸手接过,一饮而尽,赞了声“舒坦”。这样在塌上歪斜了会儿,她才想起来,坐正了跟亭子里的丫鬟婆子嘱咐道:“这事儿谁也不许去跟我娘当耳报神,若让我查到了,立马赶出去。”
这句威胁不可谓不重了,当即亭子里的婆子丫鬟都纷纷表示自己口风很紧,一定不会把事情告诉夫人。
方才那个递茶的丫鬟更是笑道:“小姐您放心,亭子里发生的事啊,奴婢们保证半个字都不告诉夫人。”
陈礼芳“嗯”了一声,不知怎地,却没有再歪着了,坐姿虽然还是有些松垮,但与方才那样的懒散姿态实是差了不少。她小声跟方菡娘咬耳朵:“彩霞上个月嫁出去了,她们现在憋了劲想往我身边钻当大丫鬟呢……可要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光由着我性子来,半句逆耳直言都不会说,那我要她们有何用啊?”
方菡娘忍着笑点了点头,陈礼芳现在会谋划了,不错不错,总算这几年年岁没白长。
再说那肖婆子提了花皂订制礼盒去了陈夫人那,陈夫人正在拿着绣棚绣花,见肖婆子过来,有些奇道:“嬷嬷,你不在芳儿那,过来作甚?”
肖婆子脸上堆满了僵硬的笑,递上手中的花皂礼盒,对陈夫人道:“夫人,方姑娘过来了,托老奴给夫人把这礼盒送过来。”
陈夫人一见,竟然是刚上不久的限量订制礼盒,一阵欣喜,伸手接过,把玩许久,对于方菡娘的用意,更是了然,叹了口气,笑道:“……算了,既然是她来,她向来又妥帖,想来芳儿由她看着,也能沉稳些。”
她想起儿子对方菡娘的迷恋,这三年房里一直不肯放人,非说要先立业再成家。这两年更是早出晚归忙着生意,一副勤勤恳恳的模样,她这当娘的,见了是又欣慰又心疼。
哎,他们本来就是商户人家,虽说跟方菡娘家里差距还是有些大,不是怎么门当户对,若儿子执意要接这个方菡娘进门,也是勉强可以的。
好在那个方菡娘看上去是个识趣知礼的人,即便她进了府,想来也不会跟正头夫人叫板。
……
陈礼芳同方菡娘在亭子里玩了会,不多时,就陆陆续续有小姐过来了。
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不像方菡娘这么光棍,半个丫鬟都不带,几乎个个身后都跟了一两个。这样一来,虽说陈礼芳就请了那么几位小姐,但架不住随从的丫鬟多,亭子里几乎都是莺莺燕燕,虽也有不少余裕的地方,但远处望去,不知是人赏花,还是花赏人了。
“哎呀,这个妹妹是谁啊?怎么从未见过的?”有位小姐捏着帕子掩着嘴角笑,看着方菡娘,向身边的人打听着,“……生得可真是好,连罗妹妹都被比下去了。”
听得这话,周围不少人就一阵窃笑,到底是顾忌着那个“罗妹妹”的面子,没有肆无忌惮的笑出来。
有位小姐的脸就涨红了,她攥紧了帕子,把手往石桌上一拍:“许红英你说什么呢?”
“呀,罗妹妹急了啊。哈哈。”
“你再说一句试试?”
“罗妹妹”名唤郑霞,并不姓罗,而是她经常自得于自己的美貌,有次有个酸书生当着她面作了首酸诗,将其比作“罗敷”,她没有出声,笑着默认了。从此这些大户小姐圈子里,提起她总爱说“罗妹妹”“罗姐姐”的用来代指。
“好了好了,今儿咱们赏花,不说别的。”陈礼芳毕竟是赏花会的主人,又见她们言辞之间还扯上了方菡娘,连忙站出来调和。当然,按她的心思,这个郑霞确实比不上她家方菡娘美貌动人……
“这人可比花好看多了。”那许红英不依不饶的补上这么一句。
陈礼芳抱歉的看向方菡娘,方菡娘倒是不以为意,笑了笑。
郑霞看向方菡娘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友好了,她知道那个许红英向来是个嘴毒的,心里自然也是记恨,但对于眼前这个美貌远超于她的陌生少女,心里更多的就是嫉恨了。
“这个妹妹,我却是认识的。”有人笑着出了声。出声的人,方菡娘看着有些眼熟,认了认,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吕育昌的那个未婚妻薛玉华吗?
这几年偶尔方菡娘也曾见过薛玉华,两个人算得上有过几面之缘,但是还真是不熟。
薛玉华恶意的看了方菡娘一眼,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几年前有人上门自荐枕席,说要当吕大哥的小妾。她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侄女。一个农户女罢了。”
这一下,议论纷纷立时顿起,几位小姐看向方菡娘的眼神就不是多友好了。
郑霞高兴的很,同时又有几分不屑,原来是个有污名的,还只是个低贱的农女,这样的人,即便再美貌,又怎么能配同她比?
陈礼芳怒了,拍案而起,想骂什么却被方菡娘拉住了,方菡娘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方菡娘隔着石桌对着薛玉华微微笑着:“薛姑娘,你大姑近来还好吗?”
薛玉华一听“大姑”两个字,面上表情就僵住了。
方菡娘是知道的,去年县令夫人最近为了薛家那个不成器的表姐夫操透了心,有时候情绪上来了甚至还当着方菡娘的面骂上几句“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不着调”!
薛玉华她那个大姑父,都近五十的人了,竟然闹出了强抢有夫之妇的事来,人家那妇人宁死不肯受辱,一头撞在了墙上自尽了,夫家一纸诉状将薛玉华那个大姑父告上了县衙。
因着这好歹跟自己沾亲带故,县太爷更是不能徇私枉法,以免留下话柄。
那段时间,县令夫人闭门不出,令下人紧缩大门,谁也不许放进来。免得碰上薛家人哭天抢地的,求着她吹吹枕边风,让县太爷判的宽松点。
后来那大姑父判了秋后斩,等上头的檄文一下,直接拉菜市场去斩了。
薛玉华的大姑守了寡,跟着大儿子住,日日诅咒县令一家。因着这事,县令夫人几乎跟薛家断了来往。
“你这人说话好生歹毒,玉华的大姑父干下的坏事,与她何干?”郑霞皱着眉头指责方菡娘,方菡娘还未开口,陈礼芳已经冷笑着发了话:“那菡娘小姑姑干下的不着调的事,就跟她能扯上关系了?”
郑霞哑口无言,薛玉华更是有苦说不出,只得狠狠瞪了方菡娘一眼。
她对方菡娘的敌意可不仅仅来源于她那不要脸的小姑姑。当时她在吕育昌身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个贱人说的是,会跟方菡娘一起进门!
从来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自荐枕席还得捎上侄女!
那侄女肯定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然而她当时派了下人去那贱人门前辱骂时,却遭到了吕大哥的警告——他说,不要牵扯上无辜的人。
薛玉华至今还记得,当时吕大哥明明是笑着的,她却感受到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她听话了,派去的婆子一句没提方菡娘半个字。即便现在,她也只是敢拿方菡娘的小姑姑说事,半个字都不敢牵扯上方菡娘。
可是,薛玉华只要一想到方菡娘竟得了吕大哥的回护,胸中就烧着了一团火,烧得她心口痛得很。
他们订亲三年了,吕大哥说是去了外地开拓市场,一直迟迟拖延着成亲的日子。从前她家里人还觉得多留女儿在家几年更好,如今她都十七了,家里人都开始着急了……
薛玉华咬咬嘴唇,算着日子,这个月吕大哥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一定得好好跟他谈谈他们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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